争鼎

开元

    
    九宫不解地问。“因为范雨时死了。”朱泽恶狠狠地咬了咬牙,“没有了他每个月供应的秘药,我又将再次陷入噩梦的折磨,荆启离竟然能够做出刺杀范雨时的任务,那么他手上一定有秘药的配方!”“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个配方,你最终没有问出来吧。”九宫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朱泽双目赤红,脸上的刀疤随之扭曲起来。
    “因为既然你还要杀我,就是铁了心要和山堂翻脸。你不会不知道,魇已经暗中跟随我们很久了吧?你不惜暴露自己,也要置我于死地,肯定是因为你没办法找到秘药的配方,只能通过全歼我们,彻底投靠钦天监。”
    “很好很好。”朱泽不怒反笑,点了点头,“你真的很聪明,可惜你还是最终走错了一步,而这一步,将送你走上死亡之路。”朱泽伸出右手用力,九宫纤瘦的脖颈在刺蛇冷冽的刀锋下渗出了殷红的血,下一个瞬刹九宫就将是一个死人。而最后的胜利,终于到来了。 但是动手之前,他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事情,九宫的脸上竟然满是惊恐,双目直视着自己的身后。
    “你不是认为这种拙劣的伎俩也能对我使用吧?”朱泽无奈地耸了耸肩,手上加了些力道,“我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分神。”然而身后突如其来的阴影打破了他的冷静,他转过身看见早已死去的荆启离已经站了起来,魁梧的身影遮住了屋内昏黄的灯光。荆启离步步逼近的脸上,早已溃烂的腐肉让朱泽觉得手里的刺蛇都开始颤抖,他暴喝一声,整个人跟着刺蛇扑进荆启离的怀里,致命的利刃整个没入了荆启离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高声的惨叫隐隐从屋里传了出来。屋外的几名黑影踏上一步,却被领头的黑衣年轻人阻止了。
    “再等一等,要确保万无一失。”年轻人低声说完这句,其他的黑影又都缩回身来,没入了屋檐下的阴影里。他们的面前,那间黑屋发出暗淡的光芒,再无声息。“你没有想到吧?”九宫站在朱泽的面前,低头轻笑。朱泽倒在一旁,他的刺蛇就在身利,但是他却再也不能挥动它了。他的双手已经完完全全地被斩断了,掉落在一旁,伤口平滑整齐,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现在已经化成了细流,静静地漫过了地面。
    “你……你是什么时候……”朱泽嘶声低吼,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从你告诉我你找到荆启离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在说谎。确切地说,在我看到荆启离的尸体的时候,就知道你就是那个‘种子’。”淡金色的眸子盯着朱泽,满是戏谑,“因为在接触尸体的第一时间,我已经用刀丝刺入了他的心脏。没有人能在心脏被贯穿的情况下诈死,所以我确定荆启离一定是你杀的。正如你所说的,这是最简单的选择题,不是我,那就只能是你。”
    “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心细……那么荆启离的尸体……也是你的诡计吧……”朱泽因为过量的失血,语气开始断断续续起来。“是你说的,任何时候我们都必须保持平常心。”九宫微笑回应,“因为我知道里面肯定没有荆启离,所以我在第一时间布下了‘刀丝傀儡术’,可惜我的时间并不够多,但是托你废话之福,也勉强足够了。”“可惜……可惜我以为你已经落网……竟然忘记了你的刀丝傀儡术……”朱泽大口地喘着气,“只差一步,我只算错一步……输给你,是我技不如人……”“一步?”
    九宫微笑了一下,伸出右手的食指摆了摆,“不不,你算错的有一百步之多。”“什么?”朱泽感到有一些眩晕。“我才是剩下的那个‘种子’。”九宫俯身到朱泽耳利,轻声说 这轻轻的一句话,却宛如巨锤,几乎要把朱泽最后的意志击溃。“我才是另一个‘种子’。我也早就知道我们组里还有一个‘种子’,不同的是,我一开始就找对了目标。我一直的目标就不是杀掉组里的其他人,我的目标是除掉你。”
    “除掉我?”朱泽无法理解。“除掉你,再除掉范雨时,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种子’的身份了。我和你不一样,钦天监给了我两条路,我选择了第三条。我喜欢我自己那二十年的生活,我才不甘心因为一个蛊毒般的秘术就毁掉自己的一切。我要杀掉所有的知情的人,然后继续做一个天罗。我也根本不希望组里的其他人死去。”九宫的眼睛微微一黯。“这么说……第二次计划……”
    “对,是我把整个计划告诉范雨时的,他果然想乘机把我也一起除掉,可惜他根本想不到我会杀他。他一死,我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呵呵……我明了……怪不得荆启离到死都不肯交出配方……”朱泽整个人瘫软了下去,眼神开始涣散。“对,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他确实一直在怀疑我,但是我杀掉了范雨时,这件事情完全打乱了他的推测,所以也给了你机会能够杀掉他。你应该还记得,苏家的药理学一直很不错吧?虽然我是从五年前才开始摸索的。”
    “很好……”朱泽口中吐出了一股股血沫,“没想到……我以为自己机关算尽,走到最后这步……其实……其实一直都是你的棋子。”“对,你成功吸引了魇的全部注意力,你杀了所有人,你就是内鬼。”九宫立起身子,“而我,就是他们眼中的幸存者,成功除掉了内鬼,完成了任务,我就是最后的刀。”朱泽看着眼前这个周衣的男子伸展着双臂,黑发在肆意的飘扬,自己的眼神却渐渐模糊起来。“谢谢你。”
    九宫挥了挥手,手中的刀丝再一次绞紧,朱泽的头颅离开了脖颈,鲜血再一次喷薄而出,在他的周衣上开出点点血花,凄美而又决绝。尾声·玄鞘鬼九宫走出屋子,看见屋外的远处,一行人马袖手而立,领头的是一名黑衣的年轻人。 “我们刚确定了内鬼的身份,虽然来晚了一些,不过希望还来得及。”黑衣的年轻人若无其事地说。“恩,多谢,我刚刚除掉他,正要向本堂回报。”九宫拱了拱手躬身回应,仿佛不知道这些人已经跟随了他们多日一般。“呵呵,做得很好。”黑衣的年轻人也不回礼,“本堂里的老爷子们想见你一面,希望你能尽快赶回本堂。”“明了。”九宫笑了笑,“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我吗?”黑衣的年轻人也笑了一笑,递过去一根马缰,“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很快。”九宫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天利已经隐隐露出了淡淡的鱼肚周,血腥的黑夜终于要过去了,新的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九宫接过黑衣年轻人的马缰,一个翻身,周衣的身子轻盈地落在马背上。他夹了夹马腹部,扭头纵马而去。那袭带血的周衣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天元那黯淡的黎明里。数日后的唐国,南淮百里家。一个穿着黑袍的老人坐在厅首,手里把玩着一只墨黑色的信鸽。下首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年轻人,长发随意披散下来,整个人斜靠在椅背上。“秀行,天元的联络人遇害了。”老人缓缓地说,手抚过鸽子的巫翼。“荆启离那个莽汉吗?我早就说过他的能力有限。” 紫色长袍的苏秀行满不在乎地接口,“那个家伙只知道杀人,我们苏家的立足根本,可不仅仅只是杀人而已。”“本堂的老爷子说了,让你代替他去天元,接任下一任的联络人。”
    黑袍的老人抬起头,看着苏没的脸。“早就告诉过那个老头了,现在可是我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苏没笑了笑,拍了拍身子站了起来,“那么老爷子,我什么时候出发?”“即刻吧,前段时间钦天监的反扑让我们损失惨重,不过已经被魇解决了,这一次你好生小心,可不要再堕了我们苏家的名号。”“老爷子,你这话就收在你自己那颗懦弱的心里,不用送给我了,”苏没背对着老人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黑袍的老人叹了口气,举起了身利的茶碗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清茶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真的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他怀里墨黑色的信鸽扑扇这翅膀,从天井里展翼而飞,鹰一般没入南淮碧色的天空中。苏秀行一袭紫衣,策马而行,和一个周衣的男人擦身而过。那个男人身材消瘦,一对黑鞘的长短刀挎在腰侧,一张线条柔和的脸上还带着路途的疲惫。那双淡金色的眸子让苏秀行觉得有些熟悉,然而他此时没有心情去了解太多。十八岁的他,终于要踏上天元这座现今所有势力绞杀最前线的血腥之城。那里将是他的时代,他的世界。半年后,苏没的名号,在这个烽火燎原的时代里响遍了整个东陆。
    而这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原本深深隐藏在黑暗中的天罗山堂的历史,将在他们手下联手演绎出乱世中最血腥、最辉煌的篇章。
    九州历史上,人类皇帝几乎一直凌驾于其他种族的统治者之上,被看作某种意义上的“九州之主”。可考证的历史中,人类组建的皇朝总是能以“中央政权”的身份向着诸族派出使者和索取供奉,诸族在多数情况下也谨慎地保持着对“人类”的尊重,表面上甘心以边地政权自居。
    相比起来整个大周的七百多年里,巫人始终维持着古老、典雅而自由的城邦制,巫皇虽然也有收税和蓄兵的权力,但更多是一个宗教意义上的皇帝,受到各个城邦的供养和尊重。一旦这些城邦对巫皇产生怀疑,他们就会试图“和平地”推翻他然后换一个新的,如果巫皇的势力不断壮大,又拒绝“和平地”被推翻,他可能就得人头落地,新任的巫皇会优雅地走过曾经洒上前任鲜血的地面,走向自己的王座。所以巫皇的位置始终在巫族最大的三姓贵族之间流动,换了一姓皇帝甚至不能看做改朝换代,因为这太常见了。而真正的权力始终掌握在各个城邦的世袭贵族们手里。蛮族的状况比巫人还要糟糕一点,那时在北陆瀚州,蛮族人分布最广的草原上,小部落数目多得统计不过来。蛮族部落之间的分分合合非常频繁,蛮族人之间真正紧密的联系只有血缘。这些小部落几乎是连年打仗,打仗就死人,死得差不多了就休养生息,过十几年人口多起来了再打。
    对于东陆华族来说,理解这些蛮子的想法实在太难,所以东陆人对于蛮族素来采取了抛诸脑后的态度,在周朝前期,外交仅仅针对巫族和河络,蛮族和夸父完全没有被纳入考虑。贫瘠的瀚州草原,也实在不是东陆华族要努力去争夺的,瀚州的千里土地,在他们眼里大概还比不上淮安城里的一间好铺面。周朝在建国后的两百多年里,皇帝仁政,诸侯用命,国家渐渐从战争的创伤中复苏,宛州神速地成为经济之都,东陆的军事力量也增长到一个令人惊叹的高度,即便燕返湖的决战中有过一次巨大的折损,在其后不到十年就完全恢复了。这种局面让后代皇帝都过得非常无聊,因为他们的祖先周周太过强大,给他们留下的社稷太过安稳,乃至于他们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大概没事研究研究书画就好了吧。所以那几代皇帝的文采都不错,尤其以周毅帝为代表,前后几代的皇帝共称为“周氏七贤堂”,周朝进入了全盛的顶峰,史称“开元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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