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这话问出来之后,看苏绵的眼神都很深了些许。
苏绵本就觉得这里面有事,见状更加确定了,盯着顾昭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缓缓问:“陛下这话什么意思,莫非陛下对这贵妃的偏袒和宠爱,都是假的吗?”
顾昭神色平静,并没有选择继续隐瞒下去,而是说:“有时候,假的只有做得真一点,才不会让人察觉,看来这次朕做得挺成功,居然连师傅都没看出来。”
苏绵更加来了兴趣,又觉得这段时间顾昭的确是变了许多的,居然都会以假乱真了。
这个小孩,当真在她缺席的时间里逐渐成长,已经渐渐有了一代帝王的风范,苏绵一下不知道到底该欢喜还是忧愁。
她微微抿了抿嘴角,神情严肃了下来,盯着顾昭的眼睛缓缓问:“陛下,我没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是在对付贵妃吗?借着宠爱她的名义骄纵她的脾气,致使她越来越放肆,最后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是这样吗?”
“是。”顾昭面容沉稳,略一点头,轻声说,“不过不单单是宋嫣然,还包括宋家,包括那些跟宋嫣然同气连枝,试图跟宋家联手威慑朝政的大胆狂徒。”
“师傅听过一个词吗?”顾昭微微挑了挑眉,神色完全冷冽了下来。
苏绵微不可查地皱眉,还没开口就听见顾昭自问自答道:“捧杀。”
苏绵脸色一变,原来这一切,当真都是顾昭早就算好的。
什么宠爱和偏袒,什么独宠一人,纵容宋嫣然蛮横无理,专横后宫,原来这一切都是顾昭在背后推波助澜。
而目的,就是为了将宋嫣然捧起来,然后再狠狠地摔下来。
顾昭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居然是带笑的,言笑晏晏地问:“师傅,你说这用在宋嫣然身上,不是正好合适吗?”
苏绵抬眸,对上顾昭清冷眼神的那一瞬间,她居然觉得头皮发麻。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顾昭了。
苏绵局促地喘了一口气,隐隐有些不安,再次追问道:“陛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贵妃做了什么?还是说,什么人联合贵妃做了什么?”
顾昭为什么变得这么敏感和阴狠,步步为营就为了除掉宋嫣然,宋嫣然到底做了什么?
又是因为什么,顾昭才会对感情那么抵触?
太多谜团了,一时间,苏绵只觉得自己再也看不懂眼前人的少年了。
顾昭并没有明说,只是语焉不详道:“师傅很快就会知道的,宋嫣然马上就要犯大错了。”
他的表情太过笃定,似是认定宋嫣然一定会按照他所想的去做,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苏绵完全想不到顾昭还做了什么,这段时间,所有人都说顾昭在为了刘策的事焦头烂额,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揪出刘策同伙,和审问定罪那些人身上了。
可为何后宫的事,顾昭也能如此自信?
苏绵有些接受不了,特别不安地开口提醒了一句:“陛下,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会这么想要对付贵妃,可是贵妃娘娘她毕竟怀有皇嗣,就算要对付她,不能等孩子生下来吗?”
她不能接受顾昭是知道狠心起来,连自己孩子的死活都不想管的人。
可她没想到,在她提起孩子之后,顾昭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眼底墨色翻涌,眼神深邃,面沉如水,浑身都透露着暴戾的危险信息。
顾昭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挤出来:“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朕也许还会多留她几日。”
望着这样失态的顾昭,苏绵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可那太过匪夷所思了,也太惊世骇俗了,她根本不想往下想。
“师傅也觉得不可能是吧?”顾昭沉了沉眸子,嘴角的笑容带了几分凉薄的讥诮,“朕也没想到,她宋嫣然为了争宠,居然做得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妄图玷污错混皇家血脉,朕如何都容她不得了。”
“陛下……”太过惊讶了,苏绵声音都带着颤音,脸色惶恐,“这么大的事,可不能随口能说的,查清楚吗,这万一是误会,且不是冤枉了贵妃娘娘?”
“冤枉?呵,师傅,你还是这么善良。”顾昭像是听到了一个多好笑的笑话那般,神色越发讥讽了,“你也说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确定,朕怎么可能胡说。”
顾昭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帝王了。
他的一句话彻底定了宋嫣然的未来:“宋嫣然不仅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还要为她伤害过的人负责,朕绝不会轻易放过她,至于宋家,就要看他们的态度了,他们若愿意舍弃宋嫣然这个女儿,朕可以当他们不知情,不治罪,却执迷不悟,朕也只好一并处置。”
苏绵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事情已经朝着她完全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她事先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所以此刻乍然听闻,只觉得惊世骇俗。
宋嫣然到底是怎么想不通,居然用了这么一个最上不得台面,也是最危险的法子,如今,只怕谁也救不了她了。
顾昭看她脸色不对,安慰了一句:“师傅,你也不必太担心,朕自有分寸,这件事也部署了两个多月之久,也是时候收尾了,再纵容宋嫣然胡闹下去,连朕自己都快觉得这一切是真的了。”
苏绵慢慢冷静了下来,只对顾昭说:“你有分寸就好,陛下,你是一国之君,你做什么,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只能建议不能取代你的决定,所以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顾昭悄悄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朕只做过一件后悔的事,那就是同意宋嫣然进宫。”
每每想起这件事,顾昭都十分不舒服,他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如果当初宋嫣然没有进宫,如果当初宋嫣然失踪的时候,没有派人去把她找回来,这些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他跟沈曼枝的孩子,是不是也能平安出生。
可这一切,已经不可能了,早就不可能了,沈曼枝那个还没来得及昭告天下普天同庆的孩子,就在刚刚诊断出来的第二天,没了。
宋嫣然,断然是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的。
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苏绵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顾昭变成了这样,从前那个腼腆的少年,彻底寻不见了,这个皇宫果然是会吃人的。
苏绵仰起头看了看天际,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涩和彷徨。
一直守在御书房在线的纱月走了过来,轻声说:“王妃娘娘,我们小主想请娘娘过去说说话。”
“纱月姑娘。”苏绵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么冷的天,她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脸都已经冻僵了,苏绵一下有些无奈,关心道,“怎么一直在外面等着呢,曼妃想见我,差人进去通报一声就行了,我跟陛下谈完了,自然会过去的。”
“王妃有所不知……”纱月神色有些为难,低声说,“我们小主现在已经不是妃位了,是曼嫔,这宫里是个最现实的地方,小主失势了,各个都恨不得上前踩一脚,差人通报那是那么容易的,都不过是拿了银子又不办事罢了。”
苏绵不知道沈曼枝这段时间过得这么艰难,眼下也是一阵焦虑担心,对纱月说:“快带我过去吧,我也很郡主许久没见了,好多话想说。”
苏绵称呼郡主,不过是想告诉纱月,哪怕大家都在沈曼枝失宠的时候刁难远离,她也永远是沈曼枝认识的那个苏绵,她认识她的时候,她是郡主,就一直是。
谁知听她称呼郡主,纱月眼眶一下红了。
若真还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郡主,那该多好啊。
走到沈曼枝院子的时候,纱月确定了左右两边都没有人,这才直挺挺朝着苏绵跪了下来。
苏绵被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表情都停滞住了,反应过来后赶紧伸手去搀扶:“纱月,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纱月固执地跪着,给她磕了一个头:“王妃,请原谅奴婢,奴婢其实骗了你,小主没说想见你,是奴婢擅自过去找你的,王妃娘娘,人人都说你心善,奴婢想求你,看在跟我家郡主相识一场的份上,救救她吧,奴婢给你磕头了。”
纱月红着眼睛,连着给苏绵磕了三个头,声音都已经沙了下去,含着哭腔:“娘娘,奴婢实在是没处可求了,这才求到你面前的,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郡主吧,她真的太难了……”
苏绵两只手都用上了,将纱月从地上拉了起来,能让纱月做到这个地步,她一时间也有些担心了起来,惶恐地问:“这到底是怎么了,曼枝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清楚啊,纱月,你先起来,能帮上忙的地方我肯定帮忙,你慢慢说。”
她的语速有些快,扶纱月起来的动作强硬不容拒绝。
纱月慢慢爬了起来,伸手抹了把眼泪,喘息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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