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理案件,判罪定罪这本就是廷尉府的老本行,如今一应证据齐全,整个殊襄城官场更是怕此事牵连到自己头上,哪个敢阻拦,所以事情做起来倒是十分顺利。
通过一本账册,直接将龙窑书院那些被抓起来的高层贪污腐败的事情钉死了,而关于那些拉帮结派,公器私用,绕乱学院风气的种种行为,只需要派人仔细查证,一步步慢慢找人核实,这些害虫一倒台,那些个平日里受尽欺压,敢怒不敢言的良善之辈纷纷跳出来揭发内幕,所以进展同样神速。
然而王清远依旧未能被捉拿归案,赵楷如今细细思量,曲煌当日所言王清远可能已死的猜测确实成立,只是背后更多的内幕他无从知晓,有心探查,却也没地方下手,而曲煌自那日亲自探查书院之后便再没有召集众人商量过事情,当起了甩手掌柜。
贺无双虽然年轻,但之前毕竟少年英杰,当初在凌平城廷尉府坐了好几年冷板凳才有如今的际遇,并不是一个缺乏经验之辈,相反查案做事十分老派成熟,定位分明,办起事来细节同样拿捏准备,比之廷尉府中的一些中年廷尉都要尤有过之。
转眼五日过去,众人依旧住在殊襄城的官衙之内,这五日期间廷尉府众人忙来忙去,又是经过消耗,人手终究不够,一同患难过的先锋营少年们也时常搭把手,便也熟悉了审案判罪的流程,也算是一定程度的体验人生了。
关于王清远极其一干党羽的罪行当即公诸于众,至于还渔翁老叟公道的谋划五日之前便开始发声,先是老叟绝笔信被公开,令得本来对此事抱着观望态度却还不明所以的平民百姓知晓了一定的真相,渔翁老叟死前所言他们毫不怀疑,毕竟先生名声在外,最终又为了死谏而自尽。
百姓们感其赤诚,除却对龙窑书院的彻底失望以及对王清远的滔天骂声之外,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百姓自发组织起来,他们来到老叟自尽的河畔悼念亡魂,赞颂其高洁品德,殊襄城一案立时响彻整个龙窑州。
除去不知去向,就连生死都不知的王清远,其余一干党羽该下狱的下狱,该砍头的砍头,除此之外还牵连到了许多殊襄城官衙中的官员,他们虽然没有丧尽天良,但也算为虎作伥,有曲煌这个凌平城城主坐镇,殊襄城城主府本就势弱,一直都是以龙窑书院马首是瞻,如今雷霆手段,哪怕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也没人敢当众吱声,于是查明罪行的官员俱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五日之内这些事情全部完结,如今案情基本上告一段落,若没有变数,两日后凌平城众人也便要尽数返回,至于案情背后的各种官职变动,扫除积弊之类的改革,只能等待楚帝下旨安排。
事情已经加急往帝都天阙上报了,要知道龙窑州乃是边境重地,想来都是历代楚帝极为看重的地点,而在这边塞之地被一位儒家半圣创立的龙窑书院更显难能可贵,于是也被当今楚帝给予厚望。
楚帝派王清远一类的官府中人坐镇书院,本就是一种尝试,如今恶行披露,群情汹涌,打得更是楚帝自己的脸面,所以众人根本无需担忧殊襄城积弊已久的官场风气,可以想象,暴怒的楚帝当然会将碍眼的害虫清扫一空,直接用一茬新芽换掉老去长虫的坏苗。
只是龙窑书院经此劫难,书院学子终究无辜,估计以后此处书院会一蹶不振,甚至还会遭至群众们的联名抵制以及唾骂,如今都有学子受不了乡里乡亲的讥讽选择退学另谋高就,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甚至还有自家父母不愿意孩子在这种学院继续生活的,他们直接强迫学子退学,更多的还是士子们分子内心的真正失望,凡此种种,皆因王清远一个老鼠而已,由此可见书院这种读书学习的地方一旦被败坏了风气,便也是没了里子,又怎会让学子们认可?
当然了一些学子执意继续在此耕读,他们是因为渔翁老叟而留下来的,先生人虽死,但精神却仍然熠熠生辉,便也有人赞颂,有人追逐,有人坚守。
书院竹林,那座渔翁老叟的衣冠冢旁,近来总有人追思和哀悼,更多的还是那些书院附近的乡里乡亲,毕竟老叟对他们付出了真心,而他们自是将老叟奉为品行高洁的先生,一切拜谒皆是发自内心之举,无人作假,也作不得假。
柳河与甘旗两位老叟唯一亲传弟子,如今也已经回到了竹林住处,他们依旧披麻戴孝,为自家恩师守灵,他们二位虽然都是儒家系统中相对来说的少年天才,对于儒家学问研究已深,但细细说来一位崇文,一位相对来说更加崇武,一位认为书中包含万物,热爱著经释文,通读古文,追求的便是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学问家,一位觉得则人间烟火气才是更有意思的事情,至于儒家经义,不过是一种拿来运用的处世之道。
两者无优劣之分,只不过是两种相反的认知,并不矛盾,甚至在某些方面还可交融契合。
若事情就这样进展下去,历史的浪潮滚滚而过,所有人也就会按照既定的轨道走下去,而这种当下龙窑州的大事件,放眼整个天下,再加上时间刻度,却又变成了在楚国史册中都不一定被记下一笔的小事情了,也就注定遭受埋没。
然而,不巧的是,事情生了变故,该起程会凌平的众人到最后也没走成。
就在舆论一边倒的指摘王清远一派,哀悼渔翁老叟一人的时候,突然有某种刻意显露的突兀声音出现,有人在暗处一点一点散播出了渔翁老叟所谓的恶行,一些个明眼人一看就是污蔑的东西,却偏偏还有人支持,原因或许只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又或者是某种古怪情绪作祟,令他们享受那种独排众意的感觉,总之这件事在那些小人的心里本就无足轻重,至于是否错怪,事实如何又有何妨?
不管是凭空杜撰的污蔑也好,还是被下套的陷害也罢,如今变故陡生,虽然大多数人持着怀疑态度并不相信此事,但人民群众的某种劣根性适时地便也展现出来,于是有人开始支持暗处的污蔑,不承认渔翁老叟高洁的名声,不认可其死谏的行为,事情终究又是往着坏的方向发展了。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柳河与甘旗来到官衙找到了曲煌,贺无双与赵楷等先锋营能说的上话的一些人正与曲煌在书房商议此事,他们都是从始至终跟下了整个案子进展的人,对于其中心血付出极多,他们本就对渔翁老叟高洁的品行十分敬佩,如今事情来了个大反转,白的又被说成是黑的,任谁这也无法保持冷静。
众人均是义愤填膺,曲煌坐在上位同样一脸阴沉,柳河与甘旗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怀揣着时刻可能暴动的心绪来到了议事场所。
哪怕面对的是曲煌这位凌平城城主,甘旗也绝不含糊,直接就怼,“城主大人,请您给我们一个交待,当初您可是亲口承诺事情无忧过的。”
曲煌叹气,并不计较对方的无礼,终究是自己考虑不周,他那日在书院一番勘验,已经确认了邪祀的痕迹以及书房某种极其浓缩的能量团存在,由此他可以确定当时书房之内必定经历大战,再加上这些天内他派出去的人手搜集的关于王清远的种种经历,他已经查到了些蛛丝马迹,基本也可以确定王清远大半已经是死了,谁能想到一个死人还会继续作妖,掀起这么大的波澜呢?
“大人,您能否告诉我们,王清远到底死没死?”柳河也急促询问道。
“我也不能确定,这背后有你们想象不到的势力参与其中,明面上的案件只是冰山一角。”
“到底是何方势力?大人可莫要糊弄我们。”甘旗毫不留情地质疑道。
贺无双以及先锋营在场的人同样看向了曲煌,他们也极其渴望知晓真正的答案,唯有赵楷一人,他已经猜到了真相,情绪出现了极大的波动。双手攥拳,眸中隐有怒火浮现,他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同恩。
曲煌站起身子,双手负后,脸色少见的阴沉,眸子望向屋外天光,表情没来由地有些黯淡失落,他缓缓道:“或许,你们听说过玲珑阁?”
柳河与甘旗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贺无双却是猛然一怔,接着露出吃惊的表情,而赵楷已然双手攥紧,眸中显现怒火,他从未有过一次像今日这般对玲珑阁无比痛恨,以往虽有厌倦却未曾表示出来,如今他甚至压不下心中情绪起伏,再无法掩饰内心的怒气。
彭九眸光闪动,有森森寒光射出,他身为青狼令的持有者,知晓某些更深层的内幕,其余的也有出身不凡的先锋营少年,他们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但都无人知晓具体情况,他们只知道那是一个比以往的魔宗陆沉都要深沉内敛,云遮雾绕的隐秘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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