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玉岱浑身上下就没块干净的地方,先前那会背对着屋子面朝街道伸长脖子盼着戴雨农能平安归来。
这会瞧见昏迷不醒的戴雨农被人送了回来,又只好转了个面坐在门槛上伸长脖子但愿戴雨农能快快醒过来。
宋清阿瞥了他一眼,故意问道:“你不担心他?”
戴玉岱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话来,最后只好低下头使劲掰扯着自己的手指头。
他怎么不担心,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害怕到骨子里了,看到戴雨农浑身是血的被人背回来,他都差点哭了,只是又被他给硬生生给咽了下去,这可是稀罕事。
只不过是因为这件事本就因他而起,在他的心里他认为他就是罪魁祸首,是自责是无颜面对昏迷不醒的戴雨农,更不敢面对戴雨农身边的朋友们。
戴雨农在草头村是出了名的好孩子,勤劳刻苦、敦厚老实又爱学习,可以草头村百十来户人口嘴里说的别人家的孩子就是指的戴雨农了。
戴玉岱的脑子现在就是一团浆糊,想了很多。
如果戴雨农真出了什么事,他还有脸回草头村吗?左邻右舍会怎么看他?自个那个独臂老爹的脊梁骨还不得被人戳断?
如果没事戴雨农这回吃了苦受了委屈以后还会待见他吗?还愿意带他玩吗?廖戈和田冀两人肯定会和戴雨农一起不待见他的.....
想到这戴玉岱的眼眶一红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起来,好在有了经验又给咽了回去,抬起脏兮兮的胳膊擦了擦脏兮兮的脸。
宋清阿见他不说话也懒得继续为难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屁孩,她不喜欢戴玉岱不仅仅觉得他是个白眼狼,更是为戴雨农感到不值得。
原本正在眯眼打盹的燕青这会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宋清阿又看了看坐在门槛上的戴玉岱出声道:“为难个孩子作甚,胆子丢丢大的鼻涕虫等会又给你吓哭了,吵死个人。”
这会芈老头也掀开帘子从里屋里走了出来没好气道:“一个个欺负个娃儿作甚?”
燕青耸了耸肩,前段时间刚做了亏心事这会可得顺着点芈老头的脾气,要不然下次可没这么顺利来这温凤窝坑蒙拐骗了。
宋清阿倒是问道:“怎么样了?”
他断了一盆水走到戴玉岱跟前说道:“力士底子能有什么事?哪个力士不是挨揍挨出来的?”
说着就蹲下身子亲自给戴玉岱擦脸洗脸,那一脸慈祥模样在面对戴雨农的时候都没有过,估计也就年幼时的宋清阿见到过。
宋清阿这会也看出了些端倪问道:“怎么?这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孙子啊?”
芈老头看都没看她一眼还嘴道:“年纪轻轻的可别跟我这一大把年纪的糟老头子吃醋。”
宋清阿有些无语,翻了个白眼。
只是情不自禁多打量了一眼这个名叫戴玉岱的鼻涕虫,莫非这也是哪位高位神灵的后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戴玉岱的老祖宗神灵可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
屋里又响起一阵哗啦啦的脆响。
这套珠帘造价不菲,每次出音正对应珠帘上悬着的那幅裱好的字帖‘珠帘深玉人天上传清音’。
芈正则也是出身贵族子弟,在及冠之年之前,锦衣玉食,鲜衣怒马的日子并不少见。
加上才气极高年轻那会惹得春秋之时各国不少碧玉少女为他情窦初开。
只是后来面对国破家亡,芈正则无能为力只得在流离失所的日子将一腔热血寄情于诗。
还未来得及宦海沉浮,就不得不远走他乡沉浮草野,渐渐地也就习惯了朴素清贫的日子。
如今也只是偶尔会收集一些富有诗情画意的老物件,名不名贵都无所谓,只要看着顺眼都收揽。
听到动静瞧见是戴雨农出来了,戴玉岱急忙起身上前。
差点被把一把老骨头的芈老头摔了个狗吃屎。
只是一道近前戴玉岱又说不出话来了,干脆就哇哇大哭了起来,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脸又得整成花猫。
戴雨农朝着三人尴尬一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往远了说戴玉岱是他同乡,往近了说戴玉岱可是他同根生的平辈。
等戴玉岱哭的差不多了,戴雨农才轻轻推开戴玉岱掏出那串手环递给戴玉岱轻声嘱咐道:“以后收好了,可不许在弄丢了。”
戴玉岱吸了吸鼻涕,止住眼泪,抽噎的应了一声。
戴雨农又朝着坐在门槛上的芈老头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道:“又劳烦老掌柜的了。”戴雨农其实惭愧的很。
从上次登门到这会这才几天?
芈老头摆了摆手道:“你小子也别跟我客气,指不定过几天还得来,感谢什么的你可就余着吧到底了你在一起说。”
燕青这会也插嘴道:“就是,又不是不给钱。”
芈老头瞪了她一眼:“你给了?”
又指着燕青,严词厉色的冲着戴雨农说道:“你小子以后可不许学他们,别一嘴的感恩戴德,一肚子的偷鸡摸狗。”
说完又喃喃自语道:“都是惯得!”
燕青别过头置若罔闻。
“以后对金鼎宗留着点心眼,尽量少些因果。”芈老头突然嘱咐道。
是在告诫戴雨农同样也是说给宋清阿听。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也未深思,都以为是与两次出手有关。担心日后被金鼎宗抓住把柄死咬着不放。
从头到尾芈老头和燕青都未提及过金鼎宗更多的事宜,毕竟这件事更多的还只是猜测,而且对于这两个年轻人而言还远的很,芈老头也是打心里在替戴雨农做打算,按照安排戴雨农迟早是要去往穹庐天下走一遭的,戴雨农扛得住事但心思却重,芈老头还是担心戴雨农接触的人和事多了之后会因为区区一个金鼎宗把路给走窄了。
当戴雨农三人离开的温凤窝的时候,芈老头则同时走出了温凤窝,不是回那城主府而是去了趟温酒楼。
还没走近温酒楼呢,就看见一位衣着华贵的胖子侯在了门口,这人名叫金以让正是草头村飞升城温酒楼门面上的掌柜。
金以让赶紧上前迎接芈正则,奉承道:“要不是我家掌柜的交代您老人不喜奢靡小的这会可就八抬大轿请您去了。”
芈正则笑道:“金掌柜的倒是有心了,笔墨纸砚都备好了?”
金以让小鸡啄米:“备好了备好了,按照吩咐都是给您最好的笔墨纸砚,到时候字帖小的会好好裱好差人送回穹庐,在拖最好的木雕师傅刻好字悬在各店铺酒楼门口。”
这是芈正则早先和温酒楼幕后大店主商量好的。
在戴雨农和宋清阿刚迈进温酒楼的时候,温酒楼就已经知道了这两人的来历,并且第一时间询问了芈正则的意见。
当时芈正则只是说了句打完了再说。
温酒楼不让动武这是老规矩,可是事情又牵连到了身后大店主最敬仰崇拜的芈老先生,这就让金以让不得不头疼了。
金以让心一横,干脆就烧了一张金纸三山符箓,神游万里直接面见那位远在穹庐天下的大掌柜。
最后金以让得了定夺,说是温酒楼可以破例一次让那少年郎就在温酒楼与那金鼎宗的弟子捉对厮杀一次,而且日后即便金鼎宗上门追责温酒楼也能出面摆平此事,只不过作为交易,芈正则得为温酒楼亲自提笔写一幅楹联。
被占了大半辈子便宜的芈正则当即就拍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反正宋玉那小子早些年伺候他也是诚诚恳恳兢兢业业,就借着这次机会赏他一个脸算了。
光是笔墨纸砚温酒楼就化了大价钱,笔是宋玉珍藏多了的那杆‘春秋笔’传言这杆笔是当年大秦帝国那位敢言“史官之笔天子尚不可动”的大史官载春秋的遗物,不知怎的最后流落到宋玉的书房里。
供书写的纸也是稀罕的很,是当世用一张少一张的花帘纸,砚台则是从深海之中捕获的犁蝾炼化而成,有多条触须且都酷似龙形,传说是真龙后裔负屃之属。
犁蝾炼化成砚台之后其纹理脉络更是洗如柔丝恰似藕线很是绮丽。手感极为细腻如同上等温玉,轻轻一按又如小儿肌肤能嫩出水来,都无需特意磨墨。
犁蝾砚台所出之墨更是上等,颜色主黑但泛紫光,老话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犁蝾所出的墨香亦是如此。
书案更是了不得,两位金丹境力士一路扛下来的时候都大汗淋漓喘气不止。
芈正则有些哭笑不得,拍了拍金以让的肩膀询问道:“宋玉那小子这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金以让嘿嘿一笑,搀扶着芈正则走向书案前道:“我家掌柜的打小就仰慕老先生您又不是不是知道,所以啊只要您会去的地方咱们掌柜的都会命人备好上等文房四宝就等着您老人家‘大草飞龙蛇’!”
芈正则冷哼一声,狗日的宋玉,花的还不是他的钱?这些年交给匡山的租金购买这些破烂玩意千百来十套了。
这会的温酒楼门口已经堆满了各路文豪以及书香子弟,就连两位副城主也难得一见嗅到如此上等墨香屁颠屁颠从城主府闻着味就赶了过来,当看到是芈正则要亲自执笔的时候两个老学究心情激动无以复加,比较刘大庆瞧见自家床上躺了一个大屁股婆娘还有激动。
金以让的那句“大草飞龙蛇”当真是拍对了马屁,一副对联共十字。
别说字字之间气势不同,就连笔画之中就各有蕴意。
两位副城主不约而同由衷感叹赞道:“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未欺我!”随后并是哗然喝彩,世间竟然还存有这般书法大家?
左书“江湖范蠡船”右书“天地庄周马”
随即又是一阵阵啧啧声,连两位出自副书院长的副城主都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着实不理解这对楹联所蕴藉的意思。
金以让虽然出身商道,但时不时也会翻书看看,偶尔也舞文弄墨。这会见芈正则已经搁笔不在写横联也是纳闷忍不住问道:“老先生这就不写了?”
芈正则拍了拍手道:“不写了,横联你就让宋玉那小子自己想。”说完并扬长而去。
见金以让想要送几步,他又摆了摆手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的说道:“宋玉那小子是大甩手掌柜,你小子就是小甩手掌柜,有了空闲时间就好好读读书。”
金以让也不好多说什么,点头应下,道了声慢走,并低着头继续观摩这十字楹联,最后冥思苦想只好作罢。
可一回神就猛的一拍大脑瓜子,叫苦不迭。
那杆‘春秋笔’这会早就不见踪影,用膝盖想就知道是被芈正则给顺走了。
金以让头疼不已,要是要不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一杆‘春秋笔’得让自己白干几百年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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