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祝童同行的除了三年前的原班人马凡星道士、秦可强、梅兰亭,还多了曲奇和尹石风。
他们占用了前两辆车,第三辆车上坐的是金佛寺无虚、无情两位大师,第四辆车上是道宗何仙姑、蓝采和。
老骗子祝蓝、师伯祝黄坐在最后一辆车上,他们的任务是在需要的时候,救命!
车队驶出凤凰城的那刻,雪,也飘飘洒洒地自天而降。
车队驶上沱江大桥,祝童回望,整个古城都被无边无际的白茫茫所笼罩。
转过山脚,古城已在山那边。
开车的依然是秦可强,祝童依然选择副驾驶的位置,凡星道士也同样坐在他身后。
祝童闭上眼睛,默默维系着与叶儿之间那丝微细却坚韧的交感,直到车队离开凤凰城超过百里,才渐渐消散。
他轻轻嘘出口气,尺半竹刀落在他头上,一道清流自上而下蔓延,祝童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还在一顶帐篷里,呜咽清丽的笛音穿进耳海。
祝童撩起帐帘,疾风夹杂着雪片扑面而来。
凡星道士收起竹笛从蘑菇岩上跳下:“他来了,刚刚登上金顶。”
蘑菇岩下避风处,秦可强、尹石风、梅兰亭围座在燃烧的火盆旁,曲奇立在风雪中,注视着红云金顶。
“酒来!酒来!”祝童高声叫道。
秦可强从身后mō出个青sè葫芦,一掌劈开。
梅兰亭捧出个玉碗接住酒液,送到祝童面前:“这是爷爷珍藏的最后一壶竹叶酒了,只有三碗。现在喝一碗,等你下来,我们才好沾光。”
祝童抓过来一饮而尽,将玉碗抛还给梅兰亭,忽然伸右手抚在她脸上,顺着细嫩温软的肌肤下滑,在她修长的玉颈处,整个手掌都贴上去。
梅兰亭微微喘息着,却没有躲避。
手掌再次下探,落到傲然tǐng立的玉峰上。
“青衣,青衣,比当年丰满了。”
“快去送死吧。”梅兰亭终于受不住。
虽然都是江湖儿女,可这般当众被人渎玩,哪个也受不了。偏偏祝童这般做来显得很自然,没有半分yín邪的味道。
梅兰亭双眼模糊,隐约之间,她从祝童身上看到了一丝竹道士的风采。
秦可强双手捧出个黑sè皮套,里面应该是祝门宝器凤骨鬼鞭了。
祝童左手按住xiōng口摇头道:“我不需要。”他已经有凤凰面具了,今次,也用不着拼命。
风雪中显出两个影子,很快就来到近旁,却是鹰佛门下仁杰萨尊活佛与曲桑卓姆。
他们默默躬身,作出个请的姿势。
祝童转过身,向秦可强、凡星道士、梅兰亭、尹石风一个个看去,走出这处避风地在曲奇面前停了一下,接过他捧在面前他的鱼龙夺,道:“兄弟,进去歇息吧。”
红云金顶一步步迫近,每迈出一步,祝童脑子里都会显出一个画面。
车过徐州,在那趟列车上他遇到了秦缈,也第一次看到了叶儿。
湘西张家界小镇,在那里遇到了蝶姨和朵huā。
凤凰古镇,入住陈家客栈,虹桥雪夜,与叶儿有了第一次交集。
山东海边小镇,他在那里成长,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并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于蓝。
精致的九津是井池雪美的世界,现在已然被她抛弃了。
最后十步,祝童的思绪被清雅的飘逸竹道士占领。从列车初遇到碎雪园疗伤,他们之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竹道士的影子如梦魇般挥之不去,一直影响着、推动他走到今日的巅峰。
……
这段路并不长,不觉间,祝童的双手已抓住山壁上冰冷的铁索。
这一刻,祝童脑子里只有两双温柔而关切的眼睛,那是母亲祝红和叶儿,她们盼望着他的回归。
攀登从未如现在这般艰难,累的不是身体而是他的心。他回忆起与老骗子相处的点点滴滴,祝童忽然发现,就是在那些晦暗而冰冷的角落里,他得到的最有价值的并非祝门术字,而是一颗坚忍灵动、对美好与外来永远抱有希望的心。
老骗子虽然贪财好sè且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对他的照顾与关爱与栽培却称得上无微不至。在他成长的每个阶段里,老骗子总能为他提供最适宜的环境、教给他最需要的东西。到传无可传、教无所教时,老骗子干脆扮作只米虫,心安理得地吃他的喝他的。
现在想来,老骗子对他的关爱与恩情,比母亲祝红还要深上几分。
悠悠然,凡星又吹起了竹笛。
祝童脑子里闪出一副奇异的画卷:漫天雪空之中忽然显出一片湛蓝澄净的星空,竹道士在那片星空里冷然俯视。
“小师父,快快上来,本鹰佛已经等不及了。”
他微微一笑,双眼寒光闪烁,所有的一切都被抛诸脑后。顺石阶上攀,祝童一步一个脚印,气息逐步内敛,登上仙人桥左侧,已经变了个人。
他周身被一层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无形的空灵气息笼罩,雪片飘到他身前半尺处再也不得寸进。
鹰佛立在仙人桥右侧,却是穿了一套雪白sè的轻薄袈裟。xiōng前绣一黑sè白顶雄鹰,背后弥勒殿上,插着一面同为白sè的鹰旗。
又是年半未见,两人双眼的对上的那刻,祝童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弥漫到整个红云金顶。
鹰佛也感受到了祝童身上的空灵气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仰天大笑,笑完,说出三个字:“你变了。”
这正是他所希望的,祝童越强大,助他迈出那最后一步的可能xìng就越大。
“这也许是鹰佛您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夜了!恭喜!恭喜!”祝童恭恭手,深深的鞠了躬。
鹰佛脸sè微变,高高跃起,庞大的身躯在十数丈的最高处竟然停顿了片刻,他举目四望,似乎想再看几眼这个世界的大好山河,亿万红尘。
落下时,鹰佛身上强者气息汹涌澎湃,抑制不住地四处迸发。
“鹰佛着急了,不急不急,我话还没说完呢。”祝童双掌一拍;“离开这个世界有两条路可走,差之毫厘,逆之千里。或只是一丝一毫的闪失,或是半点犹疑,您就将堕入另一条路。”
“小师父心机用错了,鹰佛必将踏入仙途。”鹰佛识破了祝童的用意,豪声道:“刚才那刻,我已选好下一任鹰佛,这是每位鹰佛此时此刻都必须做的。在这个世界,再没有一丝牵挂。”
“留下传承吗?”祝童问道。
鹰佛颔首:“小师父,我看到了竹道士。”
“他在哪里?”祝童抬头,入眼的只是漫无边际的雪空,哪里有竹道士的影子?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竹道士的影子,你现有资格做我的对手,或者是一块助我破空而去的踏脚之石。”
“破空而去……”祝童嘴角显出一丝笑纹;“祝飞了,你真的知道破空二字的含义吗?三年之前,你是强大而完满的,竹道士却是受伤之躯,比你弱了很多很多。就在那蘑菇岩上,竹道士破空,你却留下来了。现在,你更强大了,可还是不明白破空二字的意思啊。”
鹰佛凝神片刻,恭恭敬敬地弯下腰:“请师父开解。”
“虽然我也不是太明白,可是我知道,以你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破空’的。破空之前,先要破除自身。”
“那……我该如何做?”
“这样做。”祝童踏出一步,抽出鱼龙夺已越过天仙桥来到鹰佛上空,当头劈下:“让我为你破身。”
鹰佛愕然,举掌相迎。
祝童已经具备了与他一争高下的资格,也只是具备资格而已。可他如果站着不动任凭击打,被鱼龙夺那样的的宝器劈成两半,也只是呼吸之间的事。
“鹰佛莫非不想破空?”祝童倒飞而回,却是落到天仙桥正中;“置于死地而后生,我是在帮你破空啊。”
鹰佛大怒,这小骗子,原来又在骗人了。
鹰佛双臂上扬做展翅高飞之势。
祝童退后两步,回到天仙桥左侧,鱼龙夺在xiōng前渐次劈砍,将鹰佛袭来凌厉的劲气尽数化解掉。
“不识好人心,我再不会指点你半个字了。”
“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即可。”鹰佛飞起来,也是双拳紧握砸将过来。
祝童tǐng起鱼龙夺刺向鹰佛右肩,张口一吐,喷出一道凌厉无匹的金sè锐光,刺向他右肩。
红云金顶之上劲风jīdàng,天仙桥左右人影翻飞,好久才分开。
鹰佛身上的白sè袈裟被染上点点血红,祝童也好不到那里去。
他弯腰拄着鱼龙夺大口呼吸着,鹰佛的伤在左右肩窝、双tuǐ膝盖,都只是外伤;他的伤,却是在体内。
刚才是硬碰硬的较量,谁也不敢有半点闪失。
祝童的强项在于,总能找到到鹰佛气息运转的节点,凭借鱼龙夺的锋芒、王者之刺的锐利加以攻击。
可鹰佛似乎并不在乎,体内浑厚如山的气脉八轮已达随心所yù的境界,强横的实力足以弥补祝童占得的半点先机。每次反击,都能让祝童叫苦不迭。
偏偏,鹰佛的肉身已达金刚不灭境地,即使锋利无匹的鱼龙夺,也只能勉强刺入一分。王者之刺的攻击,基本上没什么效果。
如果不是用龙虎丹强化了身体,祝童现在已经被鹰佛的击倒了。
可最糟也就这样了,祝童如果想跑,鹰佛根本拦不住他。刚才,正是祝童作势要跃出红云金顶,鹰佛才不得不停下来。
“小师父,我们现在都是受伤了。有破空的资格了吧?”
祝童直起腰身傲然一笑:“我明白竹道士的意思了。鹰佛,竹道士当年有机会助你破空,可他拼着自己受伤硬把你拉了回来。今天,我也也会那样做。你将我等当成垫脚石,竹道士却把你用做一块磨刀石。布天寺需要你,江湖道更需要这样的强大对手。没有你的威压,他们会变成一团散沙。你就死了那条心吧,今夜,我就是拼上这条xìng命,或者破空而去,也会拦住你。”
“凤,火之精也,生丹穴,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身具五sè,鸣中五音,有道则思,飞则群鸟让之……”鹰佛低声吟哦,双手虚画,凭空聚雪为字;“中原大地多有眼无珠之辈,身处宝山而不自知。一群燕雀,何能与天鹰比肩?”
“你这只鹰,为何要假借凤凰之威?”
祝童眼看着雪白sè的“凤凰”二字瞬间变大,恍惚间,被拉入奇幻壮美的冰雪世界。
旷达无垠的雪野中群峰耸立,望去无边无际。隐约可见,山那边,是个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世界。
一只五彩凤凰周身喷吐着炽热火焰,在高高的天际翱翔。它,是鹰佛在这个世界的化身了。
祝童已进入蓬麻仙境,却还是被困入幻象世界。
这不是以前那个摩罗狱印,而是鹰佛精研祝门术字后创出的崭新世界:凤凰境界。
祝童捂住xiōng口的凤凰面具,心里有点后悔:没把凤骨鬼鞭带来,或许是个错误。
天那么高,山,那么远。
他,是那么的渺小。
仅凭凤凰面具,祝童,飞不起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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