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长河铺卷,往事皆在眼前,被神秘人点出几处晦涩之处,异常显眼,时刻提醒庄俞的心神。
画卷中,少年正在破封印白依然的阵法禁制。
女鬼沉默好久,又缓缓开口,“三百年前,我被人抹杀,心有不郁,化为厉鬼,幸有眉心之物,得流一丝清明,孤孤单单昏昏沉沉在此山脉漂泊百年光阴,那时候何来如此,虽出不得禁制,但有那日月更替,那似如今,此处被所谓的道家天人化为绝阴之地,变为厉鬼浊物栖身之所。”
“难道是两个不同人的手段?”庄俞听得一二。
女鬼点了点头,“对,我不清楚被谁所抹杀,但我之效将我锁于此地的之人,正是那山上的道家狗屁天师。两百年前,一年轻道门弟子误入此地,辗转多日,自始至终走不出,垂死之际,我曾现身指点迷津,赠其另一颗神灵遗物,同我眉心为一对,如此仙家重宝,作为约定,那弟子得助我脱离此方山河。当然,我也立下心魔誓言,约定不会扰乱良俗,不曾想到哪厮回了宗门,竟颠倒是非,带来了家中长辈,将奴家拘于此处,毁了此方宅门,搜刮宝物,又用道家金科玉言将我封禁于此,如同人间地狱,消磨于我,也幸得那所谓的天师,半信半疑,留了奴家一条贱命,最终困我于此,自生自灭……”
“你为何而亡?”庄俞问道。
红衣女鬼抱着胳膊哭泣,掸了掸身上的红色衣裳,是那嫁娶的红妆,摇了摇头,“不知。”
庄俞停了好一会儿,缓缓而言,“朗朗乾坤,自有天道,你即有向善之心,自得清明,相信我,这个世道虽然不好,但他绝不算不上差,魔由心生,亘古不变,天道最清楚。”
“你信我?”红衣女鬼看向面前少年,心虚清宁。
“信。”庄俞回道。
“那请你带我出去,我觉不惑乱俗世,负责神魂皆毁。”女鬼恳求道。
“你是为了报仇?”
女鬼顿了顿,有些迷茫,“对,我要他偿还一切。”
“报仇?你应该清楚道家祖庭是什么地方,别说你,就连中五境也不见得有资格。”
红衣女鬼笑了笑,格外明亮,放了一口心气,“我这一生,都是如此,够了……心神俱灭也好,我总得去瞅瞅那个道士如何,过的怎样,总得看看仇人模样,飞蛾扑火也罢,我都愿意。清楚被何人所抹杀,但我想出去看看,作为曾经的约定,值!”
“如此说来,你已经是三百余岁的阴鬼了?”庄俞问道。
空气莫名的窒息,红衣女鬼目瞪口呆望着面前的少年,声音陡寒的说道,“我年方二十,何来三百岁之说,有没有礼貌?”
庄俞望着暴走的女鬼,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讲啥。
“我如何救你?你就能肯定我做的?”
“我也不知晓,总得有一丝希望,我可不会再有两百年光阴,这锁链随时都足以毁了我阴神……”女鬼喃喃细语。
“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庄俞说道。
“…?如何。”
“将一缕本命阴魂交于我,倘若出了此方山河,别只记得报仇,多看看人间,也许不差,还有我不知晓何时去往荆州地界,毕竟我连中都尚未走过。”庄俞回答道。
红衣女鬼反而没有在意庄俞所讲的本命阴魂,反而说道,“你如何游历江湖?”
庄俞看了看,用手指了指地面,“用脚走。”
“用脚?你莫不是在逗我?”
“江湖就得脚踏实地,如果飞来飞去岂不是少了太多乐趣?”庄俞回道。
红衣女鬼笑了笑,眉间涌动,一丝本命阴魂从阴神剥离,却丝毫不曾痛苦,好似解脱一样,看见了别处天地。
阴魂漂于庄俞身前,“你就如此信我?”
“我一浊物,迟早都得死,没什么赌不起;你要不要我眉心之物,都可赠予你,就算你反悔,凭借这缕神魂,让我魂飞魄散都可,全当是你昨夜信我,让我看到世间还有如此清澈如一小姑娘,很知足了。我不怨天地,只恨自己生如蝼蚁,活该如此。”女鬼怅然如失,全然无关性命。
“放心,他日我定会还阴魂,阴魂归一,定不损分毫,也是对你的约束,莫怪。”庄俞将丝丝本命阴神,化入脑海,多了一丝丝与女鬼间的联系,只要自己一个念头,毁去本命阴魂,面前女鬼就会形销立散。
“如何救你,这可是两个手段,破了此处地界,还有外方禁制,你得知晓。”庄俞说到。
“你问我?我如何知晓?只要你助我脱离此方山河,别说我眉心之物,就是做你的鬼道情缘,春风一度都随你……”红衣女鬼言出惊人,委婉动人,吓的少年一阵失神胆寒。
庄俞赶忙上前,观得那真意流淌灵桩。整
个金柱高莫八尺有余,三尺入的地下,甚是牢固,钉住此方山水跟脚,汲取山水气运源源不断汇入钉灵桩;以整个灵柱为中心,地面用着朱砂丹青描摹出大大的“敕”字,刚正不阿,金光流淌,几百年光阴未曾消磨,可见功力深厚。
手指顺其划过,丝丝清凉,透彻心扉。庄俞一手紧紧握住钉灵力,浑身法力澎湃,但整个柱子浑然不动。
少年思索一翻,脚底金光大作,竟是一道阵法,缓缓成型,加持己身,又仔细的看了眼地面朱砂绘青,看来字迹尤为关键,只是如何毁去?就有些为难。
庄俞思索一翻,看了眼红眼女鬼,“如此朱砂丹青轻易毁不得,唯有以污秽之物破之,准确的来说,就是用你的心头血浸染,污浊于其,得解。”
红衣女鬼没有思索,指尖划过手腕,丝丝黑色污血被法力牵引而来,飘于空中,腥臭无比,滴落于地面,汇入朱砂丹青,黑烟缭绕,字迹被腐蚀消散;红衣女鬼瞧了有用,就更为卖力,一时间黑血流淌,瞬间淹没地面,字迹消散后,整个钉灵桩颤抖起来。
果真如此,天下清明之物,都惧怕阴祟之物。当庄俞再一次双手握住钉灵桩之时,金光大作,一副被藏于桩内的画卷铺开。
画中一老人,仙气十足,身着紫衣,抚须而言,“道友为何怀我阵法,莫要轻信了妖言,助纣为虐。”话罢,画卷全无。
红衣女鬼呲牙咧嘴,扑了过来,不料又一次被锁链困于原地。
庄俞毅然决然的拔起了顶灵桩,捆于女鬼脚上的金色铁链凭空消失,留得一把极重的灵柱于手内。
女鬼有些木然,全然没想到如此之快就脱离了苦海,还得自由之身,起了身,迈了脚,很久没有这般如此,冲着庄俞施了一个万安福,以表感谢。
只是刚走几步,面前的照壁金光流淌,女鬼被金光击飞,口吐浊血,萎靡不振,但整个照壁反而满天金霞,竟要炼化女鬼。
庄俞赶忙灵力凝为大手,一巴掌毁去照壁。天地清明归真,大日朗照,可见日月,原本的阴宅真真暴露天下,在无半点阴气,被灼日烈阳,瞬间清除个干净,山河俱现。
“多谢相助,如今炙阳天,我露不得面,有伤阴神,晚上还是此处……”女鬼话吧,化作一缕青烟飘入最小的土丘,真是庄俞之前培了土,如今处于宅门西角。
如今身处宅门的庄俞,还是有些不信此处为真,诺大宅门被倾覆,变得这般光景。不论女鬼所言是否全然为真,但一宅门倾覆为真。
如今的此方山头,在无之前半点异样。只是外围的另一番禁制,少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何破去或是毁掉,就很伤脑筋。
而从阴宅拔出的那枚钉灵桩竟变得犹如金针大小,全然成为无主之物。庄俞对这些山上仙家玩意就很好奇,毕竟见得不多。
私塾读书五年,有关山上法宝灵器之类的太少,好似江满就一件,但从来也未曾让他人看过,是类似一只碧青玉镯,形似水龙,头尾相衔,青光流淌,十足真意;被小公子当成了“宝贝”,其实不然,毕竟事关大道,不可半点儿戏,庄俞很理解。
书生艾学义的一把很是白描的纸扇,空荡荡,无半点题字绘图,却让他看得尤为紧;而女子陈白安则是腰间的一枚紫金铃铛,却从不做响,小姑娘没少拿着摇曳,完完整整却无半点声音,就连庄俞也有些纳闷;而最是话少的文峻却是玩意最多,可能品轶算不得高,但也让大开眼界。
至于其他“宝贝”,就是金丹天劫时钟元白那只破碎绿如意,只是被毁了个干净。
然后就是手中这把摸不着头脑、脾气古怪的锈剑十四,被配上了一把有些许之不合的剑鞘;身上一只仙家咫尺物金丝钱袋,在无其他。
少年还是有些窃喜,毕竟刚下山不久,就得了一件宝物,虽说凑合,但对于浊物鬼魅先天压制,很是不错。得了宝贝,自然高兴,自然江湖不算差。
生了火,紧靠山脉溪涧的树荫地。石小可取出了笔墨,又开始抄书,看那几本登山之法,多是那道家祖庭流出,所以庄俞就很伤脑筋。作为一方天下道家大同及大成之地,修道之人的朝圣地,自然人人敬畏,对于人族功效巨大。
只是家大业大,就难免有些苍蝇,毕竟道家天人一说,非同凡响。作为如今炼气修行最为认可的山上登门一途,自然如此。
万变不离其宗。
道家集大成,从而演变如今的天下万法,皆有渊源,源头可循,当然武道一途除外。
其余各家仙家法术门路多是岔路分道而来,才有的如今天地百家争鸣,三教九流,花团锦簇。由此衍生万道,贡献自然不用多讲。
于其所说捅了道家门厅,那就真真捅了山上的“马蜂窝”,所说中土天下半点不小,别的不谈,就单单整个大荒的山头仙门,就足够其美美喝上一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书生艾学义的大道一途,虽用不上道家的“坐禅机”、“打忘语”,凭借肚中学问,内省己身,但依旧逃不过道家“周天搬运大法”,汲取天地灵气,储藏于身。
而多数炼气修行者,多是借用已有道家术法,例如“大周天行气法”、“十六段锦”,也有某些打磨筋骨强身基本功,如学剑用到的“站桩功”,静心的“松静.功”。以及观想人生小天地的“观想法”等等,诸如此类,道家功法太广太大,同时也很是繁杂;有那由简入繁,由一化千的先贤祖法根源。
试问天下谁惹的起?对道庭不敬,就是对自己的大道所持怀疑,太难。
庄俞卧靠在大树阴凉处,扫了一眼抄书的小姑娘,又顶着手里这把于道家天人又莫大关联的山上宝物钉灵桩,眉头紧皱,太过为难。
如此宝物思蜀一翻便好,但现存于红衣女鬼的关联可半点不小,如何说的或是去往荆州道家祖庭,都是将来的大问题,最起码三五年时辰又能如何?到了荆州又如何说的?没个中五境的修为,跻身中五境端是不的够,摸得着上五境长生门才能去想。而这些根本不是庄俞现在敢去想的问题,别说越过中五境,叩首长生之门,就说眼前金丹修为,半点见不到精进分毫。说实话,少年如今可能都不晓得修道为何物,莫名挨了天雷,结了金丹,还不知以后元婴大道在何处,当真不可多想,踏踏实实修道才是根本。
汲于人之贫,扶于人之困。
既然插了手自然管的,看来有些个仙家江湖半点儿戏不得,总得小心翼翼,管自然是要管,庄俞脑子想着,盘弄着手中的钉灵桩,掷于空中,竟迎风大长,普光万照,金灿流云,竟是比先前阴宅所定之处,大了不只一点半点,凭空暴涨了数丈有余,只是在无半点神韵,缺少了一丝道家天人真意,看样子要配上道家的金科玉律、口含天宪方能真显神威。只是迎风而长的灵桩,却是不过片刻,庄俞体内的灵气就被彻底汲取一空,绵软无力,靠在树梢动弹不得。
化为针丝洪流落于庄俞手心,稍过休息一翻,赶忙下了树,盘坐于地,内视自身小天地,整个“山川窍穴”溃堤洪流,疯狂吞吐天地灵气,就连气海丹室的一汪莲池都枯萎少许,着实灵气被抽了个干净。
庄俞赶忙运起道家“大周天行气法及周天搬运法”,主动汲取天地灵气,运用“十六段锦”层层走过体内窍穴,重新“筑堤”养体内“关隘”,观想自身天地,修复溃堤窍穴;又是运得“松静.功”气息若有若无,于天地相合,竟然坐起了道家禅机,端坐稳正,好似凭空消失,但又真真在那,可有可无,真真入了禅意,体内丹室快速充盈。
石小可就有些好奇少年的奇异之处,周身真意流露,好若水流缓动,柔和无比。伸出小手俱是摸不得真切,好似静中水月,波纹荡漾,扭曲开来,不得真实。
整个原本风淡云轻的林荫河畔,竟也好似时间终止,河涧水流不在流淌,溪鱼纷纷往河畔涌来,欢快无比,整个天地除了一个茫然的小姑娘,就是从河畔跃起的巴掌大小的鱼儿。
小姑娘被吸引过去,竟是凭空就接住一位青鱼,活蹦乱跳,端的是晚饭有了着落;竟是拿了背篓,倒出里面物件儿,装起了鱼,乐此不疲,整整慢慢一箩筐,虽是离了水面,却未曾干涸而死。
留下了两尾较小的青鱼,其余又统统放回了河里,却仍是密密麻麻挤在河畔,“走吧走吧,今天够吃了,够了够了……”。小姑娘很开心,晚饭有了着落,而且小鱼还舍不得走,她就有些开心,看样子是鱼儿喜欢她,一时间嘿嘿大笑,喜气洋洋,小嘴咧的老大,笑的合不拢。
“走吧,走吧,一会儿别个来了,可就要小心变成了别人锅里的酸菜鱼……”小姑娘说完就咽了口水,行走江湖有一段时间了,好久没吃到酸菜鱼,而今还是她自己“捉”来的,很是满足期待;不免又想到如果其他人来做,滋味如何,比不比得上哥哥所煮的鱼头,毕竟每次都是他夹给自己,很是好吃。如今,正好两尾,正好一人一头哩。
小姑娘犯了困,倒是很乖巧,抱来背篓,放下庄俞跟前,钻进背篓,仰着头吐着气泡,以天地作为棉被酣睡起来,一席好梦,好不快哉;旁边的黑锅里盛了些水,正养着那两尾青鱼,游得好不快活。
庄俞醒来时第一眼,就见得跟前的小姑娘仰头酣睡,锅中两尾鱼,虽说有些好奇由来,但也懂得小姑娘的念头。
这时,山河才真正流转,在无半点隔滞光阴。取出带出的自家酸菜,住煮一锅鱼,身在江湖将就不得,好在有些干粮,就着鲜鱼汤,很是不错。
石小可揉着眼睛醒来,就想着锅里沸腾滚热的鱼汤,睡意全无,清醒过来,翻出背篓,蹲在火堆旁,添些柴火眼巴巴的等着鱼汤出锅。
月朗星稀,庄俞石小可喝着鱼汤,“哥,今儿有两个鱼头哩,嘿嘿……”
庄俞微微一笑,也就直接拿起鱼头啃食起来,满嘴油腻,相视一笑,格外的鲜香。
坐于枝头的红衣女鬼看着火堆二人,一时间思绪纷飞,心中也不觉欣喜几分,也许人间真如他所说还可以。
女鬼不愿打搅两人,更是怕地上的炽盛堆火,至阳至刚,很是克制浊物鬼魅。
庄俞发现了枝头盘坐了好半天女鬼,招呼了一声,女鬼思索半天,才轻飘飘的落了地。
小姑娘见了后,赶忙端着黑碗,“红衣姐姐,你要吃嘛,可香哩……”
女鬼微微一笑,很是羡慕,只是如此人间食物,岂是她阴鬼消受的半点,便说了句假话,“你快些吃,我不饿……”
小姑娘点了点头,大口渴着鱼汤,笑眯眯望着她,很是满足。
“你如何寻得我们?”
“这还用寻?如此炽盛篝火,如夜中秉烛,自然真明无比……”女鬼答道。
庄俞点了点头,摊开手心,一枚金针,正是那钉灵桩。“如今我们唯有从此下些功夫,看看能不能破去此方禁制,只不过如此一来,被“大人物”心神感应,就不免会有嫁祸于道庭之嫌,也是半点不小的事情,也得斟酌……”
“嫁祸之嫌?他道门天师颠倒是非,封压我整整二百余年,如今即便如此,也算不得什么……”红衣女鬼气冲冲说着,鼓着腮帮,除了脸色泛白,真是看不出有鬼魂之嫌。
毕竟红衣女鬼如今修的阴神,又有一件本命仙家宝物,未失清明实属难得,又有元婴修为,自然同孤魂野鬼有所不同。
“你生前姓名可还记得?”庄俞问道。
红衣女鬼思绪飘渺,缓缓开口说道,“白……依……然,好像是……”近三百年光阴,对她来说可有可无,也根本无人问起过她的名讳。
“白依然?嗯,好名字,还记得生前真名,看样子本性未失,很难得……”
红衣女鬼白了一眼少年,问道,“你?”
“我叫曹即明,你知晓就行。”庄俞说到自己化名时看了一下石小可,小姑娘停了停,望了眼他,没有言语,继续喝鱼汤。
“如何从此方河山出去,还能不能让山河完整,莫要损坏,就连这处破财宅院也留下来?”女鬼问道。
庄俞低眼瞅了瞅手里如同细针的钉灵桩,“不能肯定,如今只得希望这玩意儿能破的了这层“金网”,即便开道“门户”,也足够了。至于我是例外,毕竟此处禁制针对的就是原本身在此处的“山山水水”,有意掩盖真像,我一外人误了进来,马马虎虎出的去,现在主要在你。祈祷这钉灵桩能破出一道“门”即可。”
“你尽力就好,实在不行也够了,这山这么大,以后夜晚出来巡巡山,很知足,可以的话,以后再经过这里,带着小姑娘来看一眼我,同我讲讲外面江湖是个什么样,有么个你说的那么好……”白依然讲道。
“你莫要说丧气话,我尽最大努力,带你出去。这个世道还是有理有据的,同样是有有冤可申,总有人管的。”庄俞回道。
“曹即明?”女鬼喊道。
庄俞怔了怔,行走江湖第一次有人喊了自己的化名,有些陌生不习惯,还是一个被抹杀的女鬼。“嗯?”
“谢谢。”女鬼说道。
庄俞站了好久,看着如今心神好了太多的女鬼白依然,满面春风,“不用。”
白依然看着面前灿如星光的少年,也是会心一笑,像极了曾经的心上人,就是个子有些低,有点黑糗,但待人却是一样,诚心诚意,造福一方百姓,名望颇高。
少年看着失了神的红衣女鬼,不知其想到什么,辛福洋溢,花样年华。小姑娘看着面前红衣女子一脸傻笑,也是欣喜,跟着傻笑起来。
于是,黑暗中火堆前,有了三个傻子;最小的哈哈哈大笑,合不拢嘴,红衣女子也是掩着嘴跟着傻笑,少年则是无奈的摇着头,心情大好。
“好了,我们开始吧,能不能行,就在今夜了。”庄俞说道。
从背篓里取出朱砂,在河畔寻得一处极平处,放好池墨,小姑娘忙着研磨。
庄俞白天就在整个山脉逛了好久,最终落脚此处,河流以内就是圈盖此处山河的“金丝大网”,虽是河畔,但对凡人来讲,望去的确是一方汪洋大海,无边无涯。
河畔平地,庄俞捏起研磨好了朱砂描摹出一个道家真字“敕”,印在地面,褶褶生辉。
虽说同道家天人隔空刻字相差较大,做不得凝结灵气宛如金丝,印刻虚空,成就道家真言金律。但地面的“敕”字到底是暗淡无光,比不得。
庄俞亲手拂过,灵气流转,整个地面字迹清辉闪过,取出手心钉灵桩,迎风化作一根锋锐的“针芒”,悬于真字上,金丝相连,疯狂牵引地面“敕”字光晕,汲取天地灵气和此方山水,迅速充盈,整个灵桩几近透亮。
看到灵桩饱和后,庄俞迅速握住,做投掷状,马步扎实稳重,脚底事先布置的八门生辉,迅速聚集凝结自身,周身波动愈加骇人,少年瞬间抽空体内灵气,通过体内层层关隘窍穴,全部汇入右手灵桩,奋力掷出后,在无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女鬼白依然很是紧张,望着被掷出的“针芒”,好似一道锋锐的剑痕划过夜空,迅速攀高,然后叩首山水禁制,宛如石子投入大海,由原本的水纹荡漾,变得波涛汹涌。整个被“针芒”触到的山水禁制变得暴躁不堪,疯狂抵制灵力澎湃的“针芒”。
夜空中,一抹骤白“针芒”就这么钉在山上禁制上,原本肉眼不得见的“金丝大网”也显露出来,光泽流淌,从整个“金网”抽取能量,反制“针芒”,不相上下,竟是僵持下来,只是两物都迅速暗淡,灵力消散不小。
庄俞看到此,就赶忙席地而坐,牵引月辉,疯狂吞吐,灵力化作一把金丝从地面朱砂大字迅速升空,结连“针芒”,源源不断的抽取地面天地灵气。远远望去,如同一天金色溪水,缓缓逆流,去往天上云层,汇入钉灵桩,疯狂消磨“金色大网。”
到叫地面的盘坐的少年一阵萎靡,脸色苍白,强撑着灵气化作金丝媒介,牵引真“敕”聚集的真意灵气,去往天上,汇入针芒。
整个“针芒”所刺的“金网”,终是耗不过有着源头活水的钉灵桩,“金网”破了三根,一时间整个钉灵桩冲了出去,撕开一道“门户”。
“快,你先走。”庄俞撑着最后一口气力冲着红衣女鬼说道。“金网”似是被人挑衅,金丝流动,竟是要迅速合拢。
红衣女鬼顿了一下,望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少年,化作一缕青烟,去往天上,迅速穿过“门户”,出了此方山河,变为真自由。
庄俞望着青烟略过撕裂的口子,微微一笑,然后彻底昏死过去,消耗太大,体内丹室原本汪洋的“海水”变得干涸,青莲疯狂摇曳,吞吐天地灵气入体,层层关隘,汇入丹室后,又流经身体他处,滋养血肉,消除过渡消耗所带来的不适。
外处山河。
女鬼白依然落了地,还有些不敢相信如今真自由,不免觉得山河大好,伴随阴风漂流,好不惬意;似是有想到什么赶忙回去,正好位于河畔对岸,遥遥相望,少年昏死在地,小姑娘用着衣角帮着檫汗,喂水,又跑去填了一把火,拿来一片大叶做扇,坐在少年跟前,乖乖等着哥哥醒来。
女鬼往前一步,面前一道无形结界阻挡了去路,似是察觉阴气炽盛,一时间整个原本归于虚无的“金网”又一次金光大作,很是抵制鬼魅阴浊。看来的确如此,此方山河禁制就是为了封禁阴魂。
庄俞醒来的时候,就好上许多,小姑娘赶忙上前询问情况,少年摸了摸小脑袋,笑声解释一二,回过头望向河畔对岸,一红衣女鬼正摇摇相忘,口型未动,似是说着什么。
少年心神会意,明白女鬼的言辞,是又一次同他道谢。
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就着火光,不免还是觉得费力,很饿。又看了眼红衣女鬼,就收拾了东西,扑灭了火堆。
小姑娘看着庄俞收了东西,就早早翻进背篓蹲好,月黑风高,有些怕怕。
背起背篓,稍稍饶了几步,以免打湿了鞋,然后一步跨出山水结界,毫无阻滞,果然此处只是针对“局中人”。
红衣女鬼赶忙上前接过背篓,庄俞寻了一处地,燃了火,又捉了鱼煮汤,饿的紧有些。
白依然就做的比较远,靠着大石,远远看着一大一小相互依偎着,吵吵着还要吃,忘记刚吃没过多久。
“曹恩公,大恩不言谢,倘若这回去往道庭大难不死,我这一身修为将来都能赠予你,炼成何物都在无你……”女鬼讲到。
“你大可不必。”庄俞一口回绝。不论所谓元婴阴魂有多稀有,还心智清明,自愿被炼化,说是一道莫大的仙家机缘也不过分。
“你这把破剑有些古怪,缺了灵魂……”
“灵魂?”庄俞问道。
“嗯,我说不上来,以后如果你遇到敌人,我可以帮你,毕竟兵器一类缺了灵魂,同样会品轶下降,这样你的战力就会暴涨,毕竟多了一把元婴武器,有了自主思想。”红衣女鬼说道。
庄俞就有些想明白女鬼刚才的一番话的言外之意,所谓赠修为被炼化都指的是这。只是一但化作灵类,就会被抹去思想意识,在无其他,虽是可以在漫长的光阴长河中重新孕育灵智,开启思想意识,但后天有剑、器孕育的灵智,终究不是原本,不是最初的自己。
“以后的事儿以后讲。这些个先不提。”庄俞回道。
“呐……这个给你……”白依然抛给他一个瓶子,庄俞一把接过,望了望女鬼。
“这是我住的地方,以后白天我就在里面,方便你携带,夜晚我才能出来活动,辛苦你了……”
庄俞还是有些伤感,可怜人,连个家都没得,居然就寄住在白玉瓶中,轻轻放于胸怀。
不免又想到刚才飞了出去的“针芒”,有些心痛,没想到还没捂热,就弄丢了,也晓得不晓得能不能找到,庄俞望望灵桩飞出的方向。毕竟那是自己游历江湖得的第一件仙家物件,很有意义。
沿路两岸石崖,一道峡谷石缝绵延向前,石子路通向尽头,无限缩小,看来还是有些距离。
踏着小道,肩着小姑娘,樣荡着往前。
路经一座祠庙,墙倒梁断,满是灰尘,只留门框,四方通透,全然无有半点神像。
仅存的门框上还勉强能瞅着几个大字。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看样子是山神庙,可是也难免过于破烂,没见半点香火,无人打扫修缮。
少年不免又想到几年前从南边逃亡途径的桂竹山城隍庙,那时候才真真是个孩子,十二年纪,哪里知道什么神仙修行。可转眼几年间,路途大变,少年还是个少年,但天地已不是当时以为的天地。
无奈,庄俞很不忍,就放下了小姑娘,打算如何简单收拾收拾,毕竟遇到了,就得管。
往前处远眺,约莫十里地外有人间烟火,入了秋,长烟直上,有了凉意,不知不觉离乡两几有余。
只是如此祠庙如何修缮就是大问题,庄俞坐在石墩上,仰头望着那几个模糊不堪的大字,就觉得不应该,本属山河神灵,功德造化;立了祠庙,就应当有人管,毕竟方圆有了人户。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就靠着石墩生了火,拢着袖,心情不喜,愣愣的坐着。
可能是山涧有人瞧着了这边的烟火,就走过来一位老妪,满头杂发同庄俞招呼道,“外边的后生?”
庄俞赶忙起身,瞅着面前佝偻的老妪,上了年纪,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可能是入了秋,有些凉意,到底是人生七十古来稀,岁月无情。
“唉,是从外个来的,老人家……”
“唉?你说个啥?”老妪重复道。
庄俞大声说道,“老人家,我们从外面来的,途径这里,晚上想借个地儿……”
“哦,好久没有年轻后生来了,有的……”说着从破口袋取出两三发了霉的香烛,取了火折子点了火,步履蹒跚奋力的将香柱插入了侧面的墙角。
庄俞这才留意墙角有了不少的香灰,看样子就是面前老妪时不时记得,闲了时间,就来上柱香。
“老人家,这山神庙咋个毁了?村子里也没人帮忙重建?”
“啊……”老妪叹息一声,“这庙早都毁了,建不得喽,一建起来就会莫名垮掉,留不住啊,我的祖父说过这山神没了,庙怎么个立得起来?如今,没个山水神灵保佑,村里一代不如一代,子孙凋零,动不动就夭折,坏了风水,没了山神保佑……”
夜晚,少年借宿此处。
熟悉的葱油面,老妪很高兴今个有了后生来了家里,亲自端上一碗,就真觉得老了。仍是不停的往着小姑娘碗里夹些,生怕不够,饿了孩子,小姑娘也不说话,大口扒拉着热腾腾的葱油面,眼睛笑的如同月牙,一点不觉得碗里多……
有了屋子,小姑娘就睡的早,连续几月的颠簸确实好觉不多,睡的很沉。
月色降临,女鬼白依然就飘了出来,落了地,就看到坐于门槛的庄俞,想着心事,“唉?,找到人家了,这下能好生修整修整了。”
话罢,才出了门口,往整个山脚看,有些好奇,突然神色僵硬呆滞,面无表情,身形颤抖,化作一缕青烟散入山下。
庄俞不紧不慢的起了身,一步一步去往天明时停脚的祠庙,不用多想,只要是那真白依然,定是会第一时间去往那心心念念之处。
毫无意外,庄俞赶来的时候,白依然呆坐石墩,靠着门框,两行血泪,太过伤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天下人天下事,说不得清楚,即使是有那高规格,有哪些所谓的条条框框的规矩,约定俗成的“方圆”也只能固住“山下人”,却是难以止住山巅。世间诸多道法斑杂,谁又能说的清,下一个遭了罪的能不是自己,或者变成大修士的掌中蝼蚁,用来观道“查缺补漏”,时不时被观道心,成全他人。
世间诸法太多,说不清也道不明。就好似如今化为鬼魅的白依然,万般道法皆有心念而起,心有不甘难结难郁,跳脱轮回,迈入最是被修道人嫌的鬼道路途,都是如此。
如此,光阴长河,少年也并未看出任何,即便白依然之话,有假,循规蹈矩;亦或是那山神被杀的缘由不似其说的那般简单,都是如此。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