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馆长生志

第十五章 才开始呢

    
    医院的女洗手间里,通过那个国字脸女人一脸歉意的解释,姜晚才明白,是一旁的医护推车突然失衡,焦宇那个倒霉孩子为了不撞到那个女人,就自己以身殉推车,开水壶翻了不说,汤还洒在女人身上,一波操作吃力不讨好。要是搁正常人早把你母亲、我母亲给问候上了。
    姜晚拉着那女人的胳膊伸到感应水龙头下。
    冷水溅到她袖子上,那女人难为情地抽了一下手,姜晚死死按住,将烫红了一圈皮的手背执拗地置于水龙头下。
    女人不再做反抗,那会儿在病房里,这姑娘看着没心没肺的,逗弄着病床上的另一个女孩儿,她只当是哪家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儿。后来为了那个撞到她的小伙子,随机应变的反应却迅速得很。
    大概冲了有足足两分钟左右,她处理这类事似乎非常老道,既替焦宇道了歉,又说一会儿看手的医药费他们全出。
    “嗐,这点子伤算不得什么,哪就用得上药膏了?”女人连连摆手,“要是放在过去,比这要骇人十倍的伤都没事。”
    她突然提到“过去”这个词,让姜晚一瞬间联系到陈歌病床邻铺的那个银发老太太,她因为那会儿的事本就有些愧疚,礼貌性问了一句,“老太太的病不要紧吧?”
    没想到刚才还一脸大无畏的女人闻言就红了眼圈,圆厚的肩背开始颤抖,她声音也抖,“没什么,就是摔了一跤,医生说要留院观察几天。”
    她像是为了解释自己的失态,又没由来补了一句,“老太太说是看到那只老猫的影子了,下台阶去捉,这才恍神摔倒了。”
    “猫?”姜晚几乎被踩着尾巴似的跳脚,她比国字脸女人还要反应剧烈。
    女人诧异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似乎反应过激了,但是碍于初次认识并不好探究什么,便自顾解释道:“是我妈以前养的一只老猫,叫索索。但是索索两个月前已经病死了,这两个月来老太太精神一直不太好,摔这跤的前几天又跟我打来电话说看到索索了。”
    提到那只叫“索索”的猫,女人川字眉明显更深了,似乎也陷进某种回忆的情绪里,她好像笑了一下,又很快变得愁眉不展。
    “索索”,姜晚重复了一遍,一边腹诽自己已经对猫这种生物产生生理刺激反应了。
    她舒展了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下来,“其实嘛,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如果有新的‘索索’陪伴,我想会好许多。”姜晚已经开始为自己的业绩提升做铺垫了。
    女人笑着摇摇头,“对老太太来说,谁也代替不了索索。我爸过世以后,是索索一直陪着老太太。”
    两人从洗手间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已经解决完问题的焦宇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管烫伤膏,显然是询问过医生后买的。他拿指头捏着那管烫伤膏,由于用力过度,那管膏药就在他汗岑岑的手心里快要拦腰断成两截。
    姜晚眼疾手快地从焦宇手中拿过那膏药,还不忘展平了再塞给女人,“阿姨,这个你拿去用吧。”
    女人瞥了一眼还满面愧疚的焦宇,大概是觉得自己还留在这儿有些刻意为难别人,就往病房的方向看去,“我先回去了,老太太身边一刻也离不了人。”
    姜晚拉住女人的袖子,面上配上服务人员洋溢的热情,“实不相瞒,我们就是专门领养、卖猫的机构。,您要是考虑好,可以联系我们。”
    女人反应有些迟钝,迟疑地问:“你们是——宠物店?”
    焦宇正要详细解释一下“猫的馆”同宠物店的有什么区别,姜晚语速飞快拦下,“这么理解也可以。”
    焦宇干笑了一声,配合她点点头。
    姜晚掌心向上对着焦宇伸出手,“名片。”
    焦宇动作慢吞吞掏了一下口袋,脑子的反应慢了半拍才惊觉:“我们……我们没有名片。”
    姜晚:“……”连名片都没有,咋发展壮大呢?
    女人为了缓解两人的尴尬,当即从兜里摸出手机,“我存个你的电话吧。”
    姜晚当机立断报了一串号码。
    女人输入时候有些笨拙,显然是对电子产品的使用并不熟练。
    姜晚和焦宇送那女人进去的时候,又陪陈歌待了一会儿。姜晚一直觉得焦宇这小子木讷极了,但是偏偏他还要开口找话题,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的。
    他红了几次脸,最后还是陈歌看不下去主动询问了几个问题,焦宇这才没有继续失态。姜晚没有打断陈歌的问话,有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同事在,陈歌也会对自己的工作环境放心不少。
    中途的时候,隔壁病床的老太太醒来了,她呓语了几声,但是嗓门很小,听不真切。后来又十分惊惶地叫“索索。”
    病房里的其他家属多有不满,往这边频频投来目光。那个国字脸女人只能满脸歉疚不断点头向其他人道歉。
    焦宇对着那个老太太的后脑勺凝视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有些惶惑。
    到傍晚时候,姜晚告别陈歌,和焦宇回去“猫的馆”。
    上车之前,她好像听到焦宇念叨了一声,“可惜,那东西不在。”
    这句话没打绊子,且那声音太小,以至于姜晚侧了侧头看了他一眼,却瞧见焦宇不自觉摸上左手腕。
    袖子往上推了一点,姜晚瞥了一眼,发觉焦宇手腕那里的颜色深一些,像是被深深豁开一条深紫色的长痕,像是被铁丝绞着勒出来的伤痕。但似乎又不是,因为那丝线宽窄的痕迹并没有受伤露出血肉的地方。
    她好奇心渐起,没由来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可惜什么,她那时候还不明白焦宇为何会感叹。
    “一条……条碧碧玺石手链。”他一和姜晚沟通就仿佛陷入了某种恶性循环,吐字不清,话也不够连贯。
    他说完上半句面色就变得极为沉重,“可……可断人生死。不过……不过被我爸给收了。”
    如果不是和别人对话也是同样的战战兢兢,姜晚都怀疑自己这些年难道长成一副凶神恶煞相了。
    姜晚一震,嘴巴动了几下,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焦宇情不自禁抓紧自己衣服的一角,他好像说错话了。其实他虽然不太通人情世故,但是心思又极为细腻,他能感觉出来姜晚对他自带的熟络感。但是如果他想得没错,这位新同事恐怕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大众的角色,或者说当成她的同类,如今他一句断人生死,让气氛陷入了可怕的沉静。
    焦宇越想越难受,抓心挠肝似的。
    “为什么给收了?”姜晚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离家……出走。”
    焦宇答完,眉头就紧紧锁住,不知道这位新同事会如何重新审视自己。
    “姜晚把眼睛眯起来一些,十分老成地摇头晃脑:“太丢脸,统共就那么点东西,你还让自个儿爹给收了。人旁人离家出走,是恨不得翻箱倒柜把值钱的全带走。你见中华上下五千年,哪个私奔的不是收拾了金银细软才跑,就你这种地主家的不识民间疾苦的傻柱才能干出来这种临了还被人把值钱的玩意儿给收了的事。”
    焦宇又开始抓右边脑袋的头发,他想解释这不是私奔,不能作这样的类比,但是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反驳。
    姜晚一壁感叹,这里果真没有一个正常人,一壁心大地想:这几天来,她进步神速,对各种稀奇事物见怪不怪,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她敛下内心的洋洋得意,又看了焦宇一眼,为了不让唯一友善的同事成为英年地中海,姜晚停止了口头讨伐。
    二人从医院从医院外上了那辆蓝色的货车。
    医院西侧的门,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向不锈钢扶手的左侧看去,那是一处花园。为了保证让病人一年四季都能观赏到美景,医院专门请人栽培了四季常青的树以及不同季节盛开的花。天气好的时候,看护们有时会推着病人们晒太阳。男人似乎不知道等了多久,依旧保持着几个小时之前的坐姿纹丝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又或者是恰好停留在此处。
    那辆蓝色的货车远远离开了大兴医院,因为有建筑物遮挡,远到几乎连站在医院顶层眺望都不定可以看得清晰。男人这才将脖颈机械地转动,目光向货车开走的方向看去,这样炎热的天气,他却情愿把自己包裹在厚毛衣里,想象中的货车也从目光里寻不到踪迹了,他整个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男人挪动着轮椅往后退了半步,整个人重新埋进阴影里,他苍白的面容才有了一丝血色,几不可察地低声喃呢:“才开始呢。”
    姜晚决定去一趟“猫的馆”再回学校,她寻思着等把宿舍的东西收拾好,得重新搬个地方。不论怎么说,沈括救了她和陈歌,总得过去道声谢,不然显得自己太不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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