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原本以为自己轻车简从去一趟新郑要不了多久,但是没想到有吕雉跟着,每日像是郊游。每日出行也就走个五六十里,早中晚三餐不漏。他憋气前去沟通的时候,她却抬出秦王:“王上怜我弱小,特意吩咐日日三餐,不可中断。实在是耽误李长史了,还请李长史多多包涵。”
他还能说什么,他不但无话可说,还只能扯着笑容奉承下眼前这人:“原是王上吩咐,倒是臣下思虑不周,未曾领会上意。”
吕雉这时候正在吃刚刚出炉的带馅蒸饼,这还是她走之前王太后特意派来的一个御厨做的。
她看看李斯孤身站在篝火旁,竟觉得他有点可怜了。她扯起一个甜甜的笑容,邀请李斯:“说来李长史也算长辈,不若以后就称呼我为雉儿如何?王上既然特许我午餐食用休息,李长史便也来尝尝宫中的好味道如何?”
李斯有些犹豫,空气中的香气扑鼻,竟也觉得肚子有些空荡荡的。他捋着长须淡笑:“如此算我托大,雉儿叫我声李伯便是。”
两人在路边解决了午餐,剩余的食物赏赐给了随扈的兵卫首领。原本像李斯这样的,吃了三个包子也就饱了,但是侍卫首领愣是吃了十个才够。
因为还在秦国境内,使节的早晚餐都是在驿站食用。因为秦国对国家财产保护可以说到了严苛的地步,他们按照自己的官职外出公干可以领用合乎身份的食物,私人出外不能出示公干证明的只能自己掏钱食宿。
最重要的一点是,当官员外出公干,他在原地的食粮便不再发下,等他回原地复职后才会继续发放食粮补贴。驿站管事也往往是由病退老卒担任,不论大小都是有爵之人,那些公干官员也不能随便颐指气使。
因而对秦官员来说,外出公干真是不如在自己原职工作,风尘仆仆还要被克扣食宿,那哪里比的上在自己官衙舒服。
这次出使对吕雉当然是不同的,她不但带着王上亲自给她的证明文件,还带着大量的魏钱,让她在魏国不至于没有花用。驿站的舍人看到带着秦国王印的帛书十分惊讶,他在这里十多年,很少见到带着这样印章的公文。
当吕雉在驿站最好的上舍准备休憩的时候,跟随服侍的喜嘟囔着:“这里还不如家中小主人住的房间!”
吕雉看喜还有些愤愤不平,笑着宽慰:“若是如我家中一般,岂不是让秦王多花费许多?那不还是要取之于民?”
随扈首领将驿站外分配了兵卒轮戍,才打算去驿站内休息。这时候他的一个手下拦住了他:“千人,王上命我们护卫一女童去魏国出使简直儿戏,更别提我等在雍城浴血奋战现在却要充当女童护卫。属下皆十分不忿。”
首领握紧了手中之剑,严厉的盯着他,又望了眼不远处用眼睛关注这边的守卒:“尔等需谨记,这是王上亲令。若是有人懈怠不谨,休怪我不念胞泽之情。勿谓言之不预也!”
众士卒听到自己上司严厉的斥责,不得不稀稀拉拉应诺。首领俊秀的脸上,锋锐的眉毛紧紧皱起:“尔等未食乎?”
“诺!”士卒齐声的应声,传到吕雉房间的时候,喜正准备用小浴桶给小主人洗澡。说来吕家最爱洗澡的当属吕雉了,可能前世在宫廷沐浴十分简单,只要吩咐过,不久就会有热乎乎的香汤备好。
这一世她也留下了常常沐浴的习惯,只要有机会沐浴,她是能每日都清洗一番的。喜刚扬起的水瓢被外面的声响吓到,直接一瓢水全都浇在了吕雉的头上。夏面容失色的刚要跪下告罪却被吕雉制止:“无妨,还不继续?”
喜这才继续给吕雉洗起来,洗完之后,喜将吕雉身上的水珠擦干。套上一件宽松的小裙,用小暖炉将她湿乎乎发烘干。吕雉感受着脑后的温暖,迷迷糊糊的想着随扈的首领看上去年轻有为的样子,明天可要好好接触一下。
吕雉出外,咸阳宫中王太后和秦政还都不太习惯。王太后少了一个能陪她试吃试制各种美食的人,秦政则是少了个敢在他面前胆大妄为直言不讳的人。
楚八子芝芈刚抱着扶苏给秦政看过,秦政看扶苏长这么大了还要其母抱着,有些严厉的说:“放下扶苏,要他自己多走走,这么大了怎得如此娇气!”
这话对一个孩子来说也许还无妨,但是芝芈听了难免以为秦政对自己不满,连忙跪拜请罪:“是妾身之错,还望王上勿要迁怒扶苏。”
秦政看着芝芈诚惶诚恐的告罪,压抑了不快:“寡人何时发怒了?快起来。”
芝芈花容失色的起身,整理一番衣着后说:“妾身看王上今日情绪低沉,想来是遇到些许难题,才担忧王上迁怒扶苏。”
秦政有些怔然,想着自己难不成是想那个家伙了不成,天天气自己,走了才好。他回头冲这担忧的看向他的芝芈:“让人抱下扶苏,服侍寡人休息。”
芝芈听到这话,惨白的小脸渐渐浮起羞红。她应诺后将自己的孩儿交给一旁的女宫人,为秦政宽衣。
不知远在咸阳的秦政夜晚有没有休息好,吕雉虽然身处新环境,却是适应的很好。早上起来她神采奕奕的和眼下青黑的李斯打招呼:“李伯怎的未休息好不成?要注意身体啊!”
“一把老骨头了,颠簸一日浑身酸痛,夜里也难以安眠。”李斯不适的锤锤自己的脊背,叹口气解释。
吕雉面上装作关心的样子说到:“没想到李伯身体不适还要强撑,归国后我必定为李伯美言两句。喜稍后将王上赠予的毛皮送给李伯一张,李伯身为国之干城,怎能受次颠簸之苦!”
李斯这下不得不推拒:“王上钦赐怎敢随意送人,雉儿不是让老朽为难?”
她强硬表示王上赐来就是为了便宜旅途,她怎能对李斯受苦不闻不问。李斯推辞几次,最后还是接下了那一张棕色的毛皮。李斯心中对吕雉观感好了许多,认为她是个孝顺长辈的仁厚之人。
如果让吕雉知晓李斯心中所想,一定会忍不住笑出来。仁厚的那个吕雉早早死在楚军营中了,仁厚之人永远只能任人欺辱。
吕雉出发前让喜叫来随扈的首领,那人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逆着朝阳靠近了吕雉车外,下了马朝着车门外的吕雉抱拳行礼:“不知使臣召末将何事?”
这时候她才有机会细细打量眼前之人,他头上被木冠紧束,星眸剑眉俊美非凡,前胸覆着皮甲身上背着一只长剑,手上虎口处露着厚厚的茧子。如果说龙阳君是男人中美的极致,那眼前人浑身带有的军旅气息,却让他更显阳刚。
吕雉对这种纯粹的军人很有好感,她看眼前人有些紧张,笑着说:“将军无需多礼。将军既然护卫于我,总要相互认识一下。昨日匆忙,未曾与将军沟通,怠慢将军,还望将军勿怪。”
“末将为李氏名信,曾任千人,现听王令带两屯为使臣护卫。”吕雉打量他的时候,他自然也打量了一番眼前女童。虽然她年龄颇小,却可从现在的骨架看出,未来是个美人。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明亮的眸子灿若星辰,她自身年龄不符的成熟气质让她通身笼在一团迷雾中。
吕雉心中念头急转,秦国李信,难道是攻楚时那个兵败丧七都尉的?不过尽管如此李信之败,大部分还是要怪罪给突然反叛的昌平君。昌平反叛直接给深入楚地的李信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后路尽断供给不顺,更别提前有强敌项燕,李信的失败真是非战之罪。
“李将军治军严厉,昨晚可谓声势惊人。日后我和家人就多劳李将军照顾了。”
吕雉看李信如今不过将将二十,内心赞叹在秦国不满二十就能任为千人将。不是家中有长辈奥援,就是他有真材实料。不论哪一种都需要与之为善,更别说这一世她还想逐莫顿于漠北呢。能够早早结交一些良将,到时候也不至于自己孤身一人在军中操劳。
“使臣客气了,末将自当尽力而为。若无他事末将就命车队出发了?”李信看时日不早向吕雉请求。
吕雉点头示意可以出发,李信就骑马绕行车队一圈,传达了命令。吕雉躺在白软的皮毛上,还有些犯困。她叫来坐在一旁的喜问道:“车队可带了石磨?”
喜有些疑惑的看看迷迷糊糊的吕雉,虽不知小主人这时候问此有何用意还是回答:“在最后装粮食的车中,不知小主人是否现在要用?”
吕雉摆摆手否定了她的想法:“等下一次休息时,将石磨借给李将军去用,让他们也做些饼来吃。路途遥远日后还要靠李将军护卫,互相照料也是应该。况且李将军虽然恭谨,却不代表底下兵卒对我们也礼遇,还是要多思虑一番。”
中午时李信看到喜派人送来的石磨还有一袋已经磨好的麦粉的时候,想着吕雉年纪不大却深谙人心。大概也是她发觉了护卫心中的不满之处,才来施恩于下。他看着期待的盯着自己的兵卒发话:“还不快接过来,不是想吃烙饼。嗯?”
士卒们欢呼之后才分出两人前去接过石磨与麦粉,之前闻着使臣那边的香味他们可是直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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