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虽然是秦政加冠亲政的第一年,但是开端就碰上嫪毐叛乱,也算是颇为不顺。秦政迫切的想要做出一番功绩,也好在来年郊祭上告慰祖先。
此时他手中有两份帛书,一份来自于魏王并有龙阳君署名,另一份来自韩国南阳假守。南阳假守腾对他来说也是个有名之人了,秦国在他那个方向攻略进展不顺,不得已才在韩国北方薄弱处攻入魏国境内建东郡。
想起之前吕雉推荐的韩非,既然与李斯同为荀子之后,那么派李斯出使韩国恫吓新韩王倒是不错。只是魏国派谁前往好呢?曾经信陵君在世时,秦国不敢攻打魏国,等他逝世魏国接连丧土,再无阻碍。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要派遣吕雉再去,只是现在三岁多的吕雉作为正使也显得国中无人。尽管甘罗十二岁出使赵国名震天下,可是吕雉对他确实是不同的。尽管现在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却也不是没有例外。毕竟当初秦国屡屡扣留别国使节,更是让楚怀王死于秦境也不是没有先例。要是那个小小人被人砍了,那岂不是因小失大?
吕公此夜正在院中观星,是夜,东南鬼角两宿之间星陨如雨。他大惊失色,这难道是有大贤身殒,当今世上可称为大贤之人只有那一位。
李斯在家中听到下人传来消息说西南天空有星殒落,想到恩师在自己离开前说要入楚,光着脚急匆匆跑到院落内,看着西南星空不禁跪地痛哭,他再也没有机会追随荀师了。与李斯同样悲伤难抑的还有新郑的韩非,他想到荀师的教诲也伤感不已。
荀子在生命最后一段时间,一直生活在兰陵,原本春申君任他为兰陵令,李园杀春申君后罢免了他。他喜欢兰陵风光一直居住在那里一直到今日。
远方荀子的逝世对咸阳城中之人并未有什么影响,只是给那些达官贵人添了一些谈资,似乎未曾激起任何水花。尽管后世儒家将荀子视为异端,但是他的性恶论却一直是帝王将相的心头好。
这一日吕雉又被召到宫中,她也正好对秦政是否能答应下韩魏条件好奇。进入殿中看秦政正皱着眉头看手中帛书,她刚要行拜礼就被免去了。秦政看到她从殿外直直进来,早就注意到了她,他看了眼吕雉笑着说:“不如寡人特免你行礼直到你及笄如何?”
吕雉看秦政竟然打算这样做,还是摇摇头拒绝了:“想必过不了多久,王上便要任我为官了,那时岂不还是要行礼?”
秦政看看自信不已的吕雉,向她泼冷水:“魏王竟想保存千里之土为其封国食邑,怕不是梦呓。你这功劳应在何处?”
吕雉听到魏王的要求,稍稍想了想大概明白是谁出的主意了,她笑着解释:“王上不知可通商事?”
“寡人不知。”秦政对吕雉时不时的说教已经很是适应,她这声色平稳的好像再问你吃了么一样。最过分的是,明明她知道自己不知道还要再问自己一遍,他为了听到原因,还不得不配合下。
“商人买卖也非一言定价,往往商人出高价,买者以各种理由打压其价,最后才能以一个合适价格交易。于魏王而言他的底价已为我所知,不知大王可愿听之?”吕雉有些奸诈的笑着对秦政说。
“且说来听听。”
“魏王庸碌无为,能有一地可使他保全宗庙,使祖先获得血祭便是他的追求。既然魏王提出助秦灭韩,不若与之约定。魏军每取一城便增魏王食邑千户,韩国城池不多想来也无损于事。
等韩国灭,可封魏王于韩地,也可封他于秦地,端看王上如何抉择。只是韩人想到自己灭国有一半是魏国所致,不知会不会报复魏王。”
秦政从她平淡的话语里听出对魏王的轻蔑,不由笑着问:“不是听说你与龙阳君相交甚欢,寡人还以为你必定会为魏王求情。”
“天下一统既然是大势,我自然是顺势而动。魏王存在与否对魏而言,是能否安魏人之心。王上应该不会不知楚怀王旧事吧?至于龙阳君实在俊美非凡,况且他还教我剑法,自然关系非比寻常。”吕雉想着龙阳君的风姿,最后几句近乎呓语。
“南阳的条件寡人应下了,到时候派李斯出使,应该还能带回韩非。魏国寡人一直没有想好合适之人出使,以你看来谁去最当合适?”秦政看着眼前都要沉湎回忆中去的人,真是想敲一个暴栗在她头上,语音中也带上了几分不耐。
“王上莫不是在此处算计于我,王上想我出使魏国?”吕雉转过味儿来,看看面前有些面色阴沉的秦政问道。
“寡人并不想你出使,但你却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然派你父兄去如何?”秦政想到吕公不可能没有见过龙阳,如果让他出使也不错,匆匆改口说。
“我父兄甚爱黄老,此行非我莫属,便请王上等我的好消息。”她思量一番,盯着秦政的眼睛领下了这次的差事。
吕雉回家将自己要东行于魏的消息说了,乐子言辞反对,吕公也不是很赞同。吕雉看着乐子手拿针线却良久未动,叹息一声向她解释:“阿母,我愿成就妇好之功业,况且秦王会派遣精兵随扈左右,阿母实不必担心。”
乐子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从小主意大的女儿哭诉说:“雉儿还未曾听我说完妇好的结局。她因久经沙场身体暗伤严重,在生育之时难产而亡。你莫不是也想让我看你壮年崩卒?”
吕雉想着乐子的恐惧只好安抚说:“阿母无需担心,我这次也是主要去见龙阳君。龙阳君向来对我极好,还曾教我剑术。见他会有什么危险呢?阿母不也是见过龙阳君其人?”
“果真是去见龙阳君?”乐子将信将疑的看着信誓旦旦的吕雉。
吕雉只好用自己的大眼睛盯着乐子说:“况且近来我练习越女剑有些瓶颈,正想向龙阳君求教,这次也是随正使一同出访怎么会有危险呢?”
乐子终究被吕雉说服,点头答应了下来,开始为她准备些路上换洗衣物等等。吕雉从母亲房门出来,看到吕公站在门外正在等她,两人默契的走到了院子一边才低声交谈。
“你已经做了决定?”
“是,阿父。阿母就劳阿父好好照顾了。”
“其实不如让泽儿随同你一起去,我也能放心些。”
“大兄现下更需在家中读书,准备去国学就学,怎能随我去魏。”吕雉终究没有同意让大兄陪她一起出访,即便有一日她能身居高位,也少不了同族的衬托。这一次国学的建立,吕家必不能落于人后。
当秦王将自己的计划告知李斯之后,李斯心里十分抵触,面上却一脸荣幸的答应了出使韩国的命令。韩非啊,当初在荀子门下就学时,曾经深得荀子喜爱。自己拼尽全力却被荀子认为太过功利,然而得文武艺不卖帝王家还能如何?他可从来不是甘于人后之人,也不是钟情山水的人。
在朝堂将一个个对手踩下去,立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是他的抱负。韩非长久未见,也不知变成什么样子,去看一看也好,他心里这样想着。
李斯带着仆从刚出府门,就被随侍的郎卫叫住,李斯有些不满地询问,却得到消息说还有一位使节要跟随他一起出发。
他等了片刻,便发现远处来了十数辆马车,比他这里的三五辆多的离谱。等到马车驶近停下,才看到马车内先出来一个穿着精美的女仆,她抱下来一个女童。这莫非是说动秦王迎母的那人?
吕雉看到眼前人身姿修长穿一身黑色袍服,上面简单勾勒了些红色花纹。马脸上有细长的眉毛,眼睛在脸上显得长长的,露出冷冽的光芒,薄薄的嘴唇上还有下巴蓄着胡须。
还不及他出面询问,那俏丽女童便称赞起来:“这就是作《谏逐客书》的李长史吧?真是久仰久仰。”
若是说别人这样说还有恭维之嫌,但是看女童清亮的眼睛,却意识到她的确是真的认为自己的文章很好。李斯内心很是满意,还要称赞对方:“原来是向秦王进谏的吕氏凤凰儿,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王上曾多次称赞你聪慧,果然如王上所言。”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李斯看时间不早,便提议出发。吕雉自然无不可跟在了他的后面。她出门前已经和家人告别过,便只需跟着李斯向东走。
李斯原本还以为自己是东出唯一的使节,却没想到王上派了另外一个女童,虽然他承认她能劝谏秦王的确是做到了很多人没做到的事情。但是与国君交谈,为王上争取利益,岂是一点小聪明就可以做到的?
他一直以为吕氏的核心是吕父,毕竟他也从未与吕雉打过交道。吕雉更是只在寥寥几人面前,露出自己成熟犀利的观点。李斯的轻视,对她倒是没有什么阻碍。毕竟他只是恫吓一下韩王召韩非入秦,并与叶腾联络下降秦具体事宜。只要叶腾能带南阳归秦,韩国的这一份功劳就不会少了吕雉的。
想到那时李斯辛苦忙活一场,却发现是为自己的计谋辛勤出力,她在车中就笑的不能自已。那个场面一定非常好看,传闻中的大奸臣李斯到时候会怎样表现呢?怕不是要把自己恨得要死,还要面上笑着称赞自己。
不过这也在所难免,古来能成大事者,无不心性坚忍。不管那个人是要做好事,还是做恶事,无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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