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声雨神娘娘,她还是觉得受之不起,但魔族百姓们早已唤成了习惯,劝改无果,无奈还是受下了!
大手覆小手,指尖在琴弦上欢快跳跃,悦耳的琴音在风中飘扬,欢声笑语在耳畔萦绕,小若雨在街上玩闹,季暖觉得自己好满足,好幸福!
日近黄昏之时,小若雨才抱着彩球无精打采的走了回来,精雕玉琢的小脸儿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眉眼中皆是疲倦与不开心。
宋忘尘正准备收起瑶琴,见小不点儿不开心了,便停下动作,着急忙慌的蹲在她面前“怎么了,是不是哪儿受伤了?”一边询问,还一边翻看她的小手有没有被划伤,随后又撸起她的衣袖和裤腿,检查她是不是摔跤了。
季暖见小若雨没受伤也不答话,又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来,从以往无数次的经验来看,定是闯祸无疑了,她一把扯开宋忘尘,冷着脸问:“你是不是又闯祸了,是不是砸到别的小朋友了,他在哪儿,伤得严重吗?”
“师娘、”稚嫩的童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小若雨弃下彩球,两只藕臂就势抱住了师娘的大腿,小脑袋不停的摇晃着否认,就是什么也不肯多说。
季暖心中疑惑,这个小机灵鬼向来就是高兴了闯祸了就找师父,也只有洗澡睡觉时才会找自己,她今日如此一反常态,难道是受欺负了?
不过在魔族,还从未有谁会欺负她,季暖左思右想,也没弄明白她现在是闹得哪一出,她蹲下身来,抚去小丫头脸上滚滚滑落的泪珠,柔声道:“行了,别装了,赶紧说吧!我保证不抽你。”
小若雨还在摇头否认,小小的身子斜倾上前,一把便揽上了师娘的脖颈,无声的泪流突然就变成了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言:“师娘、小虎哥哥他们说,师父和你不是若雨的阿爹阿娘,还说若雨是没有爹娘的孩子,你去告诉他们,你们就是若雨的阿爹阿娘,你说了,他们就一定会相信。”
季暖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抬眸望向宋忘尘时,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的注视着自己,完全不知所措。
那埋藏已久的伤悲,好似一柄生锈的钝刀子,无情的切割在他二人的心头上,一点一点的拉扯着血肉,却又始终连着筋脉不离根。
五年来,他二人将小若雨照顾得面面俱到,无论是关爱,呵护还是物质上的东西,只要是其他孩子能拥有的,小若雨一样都不缺,但这所有的一切,始终没有父母的爱护来得弥足珍贵。
以前他二人以为若雨还小不懂事,也没问过自己的父母是谁,所以也没提及过,没想到在她心里,他二人竟然成了她的阿爹阿娘,这该如何才能解释得清?
季暖并未答话,而是轻抚着小丫头的后背,待她的哭声渐渐变弱后,才缓缓将她推离,拉着她一双嫩白的小手,强压着内心的悲伤,正色道:“你小虎哥哥他们没有说错,师父就是师父,师娘也仅仅是师娘而已,而不是若雨的阿爹阿娘。但若雨绝对不是没有爹娘的孩子,你看看这个同心结,若雨娘亲那儿就有个一模一样的。”
她拈起小若雨悬挂在腰间的同心结搁置在掌心,指腹在同心结中那一颗翡翠玉珠上轻轻磨圈,随后又抬手摸了摸小若雨额间的红枫印记,再言:“这个印记呢,是若雨爹爹和娘亲一起留下的,是他们对咱们家小若雨深深的爱意,所以若雨不仅有爹娘,而且他们还很爱很爱你!”
小若雨立马抹去眼泪问她真的吗?见师娘点头后又问:“那若雨的阿爹阿娘在哪里,他们为什么不跟我们住在一起,是因为若雨不乖吗?”
季暖眼中隐藏的泪水,差点儿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侧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才面向小若雨,刮了刮她可爱的小鼻子,刻意转移了话题“还知道自己不乖啊?你要是再不好好听话,师父师娘可就不要你了。”
“师娘骗人,师父才不会不要我呢,你要是不要我的话,我就让师父不要你了。”她嘟着小嘴抱臂冷哼,眼中的泪水还没干透,又对着师娘翻了个白眼儿,刚才的问题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宋忘尘一把将她抱起,又在她的小脸上轻吻了一下,才笑着附和道:“放心吧!师父永远永远都不会不要小若雨,都出了这么多汗,一定饿了吧,你想吃什么,师父给你做!”
小不点儿一听有吃的,立马眉开眼笑着答:“肉肉,好多好多的肉肉!”她两只小手张开绕了一大圈儿,比划着自己能吃很多很多的肉,随后又环上师傅的脖颈,对着师娘挤眉弄眼挑衅道:“师父、师娘坏坏,不给她吃!”
“好啊!”宋忘尘应得十分干脆,丝毫没有犹豫,但小不点儿又不乐意了,嘟着嘴反悔道:“师娘不吃肉肉会长不高,要不,我们还是给她吃点吧?”
“师娘已经很高了啊,再说要多吃疏菜才能长高,小若雨也要多吃蔬菜才能长高。”他笑,抱着小不点儿便往回家的路走。
小若雨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漫不经心的言着“不要!”话音刚落,便又趴在师父肩头上睡着了。
宋忘尘回眸看了眼,一手抱着瑶琴,一手抓着鞠球的娘子一眼,与她相视一笑,这事儿也算勉强糊弄过去了。
小孩子的烦恼就是这样,来得快,忘得也快,但那简单的几句问话,却是一直在他二人耳畔萦绕,挥之不去。
近两日,季暖都在苦恼着小若雨要是再问起父母来,自己该如何应对。
现如今魔域的一切难题都已迎刃而解,她其实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与宋忘尘几经商议后,最终决定离开魔族,带小若雨回东晋去见她的父母和外祖父,毕竟有些事她迟早会知道,总瞒着她也不是办法。
临行当天,魔族百姓纷纷前来送行,就连魔君也来了,大家都在依依不舍的挥手道别,同时又盼着他一家人能早日归来。
小若雨那几个小玩伴,更是哭着求着挽留她,但小若雨却一点也不难过,反而笑呵呵的同他们说再见。
师娘说过,要带她去见阿爹阿娘,师娘还说,要带她去很多比魔域更热闹更好玩儿的地方,小若雨早就迫不及待要离开了,又怎么会不开心。
但小丫头还是挺重情义的,临走前还将自己最喜欢的彩色鞠球留给了小玩伴们,并同他们讲,自己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以魔域到钦州的行程,赶马车缓行也只需半个月左右,但这是小若雨记事以来,第一次离开魔域,见什么都好奇,玩儿什么都新鲜,所以他一家人回到钦州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
季暖与宋忘尘将木屋收拾整洁后,又休息了两日,才带着小若雨来到了明阳山。
行走在遮天蔽日的枫树下,看着相公牵着蹦蹦跳跳的小丫头行走在自己前方,季暖的心情却是越来越沉重了。一直以来她都不愿承认的事实,此刻却是要带着小若雨一起来面对,她甚至不知道,小若雨知道自己的父母早已亡去后,会不会哭闹不停,会不会因此而失了孩童的纯真。
小若雨一听到水流的哗啦声响起,便甩开师父的大手,好似一只刚脱笼的金丝雀,笑呵呵的往前跑,乐得停不下来。不到三尺高的小不点儿,小短腿跑起来却像两个运转的车轮,眨眼间便失了踪影。
他二人追上前时,那小不点儿已经蹲在溪流边,捧着水往上空泼,水从空中洒入溪水中,就好似下雨了一般,荡起了星星点点的涟漪。
小若雨回眸,扯着嗓音大喊:“师父师娘,你们快看,若雨也会御水了,以后小虎哥哥他们也要唤我雨神娘娘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又再次捧着水,面向师傅师娘往空中泼,却因个子太小,全都泼在了师娘的衣裙上。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成了硕圆,双手交叠着遮住小嘴儿,一副犯了错被抓现行,还满脸无辜的表情。
季暖却并未在意小若雨说了些什么,游离的目光早已飘向了溪流对面,那高大枫树下的墓陵之上,她绕过小若雨,踏上溪流中的石阶,每往前一步,心情就更沉重一分,脚下也如同灌了铅一般,使她前行的步伐越来越慢。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小不点儿,也因为师娘无视自己而有些不开心,扬起小脑袋看向师父时才知,师父好像也不开心,她一双小手紧紧握住师父的大手,弱声问“师父、师娘是不是生若雨的气了?”
宋忘尘将目光从墓陵移回至小若雨身上,弯腰将她抱起后,才答道:“师娘没有生气,但她可能不大开心,所以,小若雨等会儿要乖一点,不要让师娘伤心!”
小若雨似懂非懂的点头,两只小手不安分的高举着,学着师娘的动作,一把便捏向了师父的脸颊,笑嘻嘻道:“师娘说了,师父要笑起来才好看!”
宋忘尘是真拿她没辙了,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后,才跟上了娘子的脚步,与她一同驻足在墓陵前,注视着墓碑上刻下的两行大字(爱女俞漫之墓,爱婿江雨之墓)陷入了沉思。
俞漫不想俞岛主尝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自以为一句削发为尼就能瞒过所有人,可她终究谁也没能瞒住,这个墓陵一看就是俞岛主命人修建的,那丧女之痛,他终究还是承受了。
季暖涩然笑道:“俞漫、江雨、我和忘尘带若雨回来看你们了,我们走得太急,什么也没带来,连酒都忘了备下,真是抱歉!”她侧身将小若雨从宋忘尘怀中抱下放在地上,抚摸着她的发髻,低声道:“若雨、这是你阿爹阿娘的墓陵,他们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你快来给他们磕个头!”
小若雨抬头看了眼师父,见他点头,这才规规矩矩的立正小身子,直直的跪在地上,双手交叠,叩拜时,额头正好落在手背上,接连磕了三次才站起身来。
师父教了她很多东西,一些简单的字画和诗词,以及瑶琴和仪礼,她都多少知道一点儿,只是平日里贪玩并不想学,但师娘不开心,她想让师娘开心,所以是中规中矩的行完了叩拜礼。
但其实,小若雨对死亡的定义,一点儿认知都没有,师娘说的那些,她根本就没听懂,只是好奇的问“师娘、为什么若雨的阿爹阿娘是个不会讲话的石牌牌,他们是害羞躲起来了吗?”
短短的一句话,透露的却是孩童最天真纯洁的思想,也是让季暖眼泪彻底失控的导火索。是她错了,她不该对着一个五岁的孩童灌输死亡的定义,于是又蹲在若雨面前,强颜欢笑道:“因为你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小若雨,所以若雨的阿爹阿娘也是独一无二的,他们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爱你守护你,明白了吗?”
她明明就是一张笑着的脸,可眼中的泪珠就是止不住的往下坠,小若雨伸手抚去师娘脸上的泪,苦着小脸问:“师娘、你怎么哭了?”
“师娘没哭,只是沙子进眼睛了,没事儿!”季暖抹去脸上的泪,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
“我给你吹吹!”软萌的童音传递着无限的爱意,小若雨就像个小大人一样,两只小手撑起师娘的眼睑,凑上前便要给师娘吹沙子,一边吹还一边问“师娘、还疼吗?”
季暖抓着她的小手摇头轻笑,眸中的泪却是根本无法停下,她是在为俞漫和江雨的亡故感到悲痛,更让她感到无比心疼的却是小若雨。她刚满月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顽皮时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没人能降得住,但此刻,她却像个小大人一般懂事,也学会心疼人了。
小若雨见师娘还在流泪,本能的以为师娘还难受,小身子再次斜倾上前,往师娘眼中吹着气“师娘、我再给你吹一吹就好了!”
宋忘尘轻抚上娘子的肩头,虽一言未发,却是给了她极大的勇气,她拥着小若雨,吸了吸发酸的鼻头,又抹了把眼泪,才笑道:“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儿上,刚才往我身上泼水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否则我早就打你手心了。”
“师娘好凶,我不要你了,哼!”小若雨不悦的努嘴,小手却在搅动着师娘的耳坠,一刻也闲不住。
因为有了若雨这个小机灵鬼,压抑的气氛也逐渐缓和了很多。
不久后,小若雨便骑上师父的肩头在采摘枫叶,手中捏了一大把枫叶却并不满足,另一只手也抓着树枝上的枫叶在使劲的拉扯,询问师父,这里的枫叶为什么是绿色的,宋忘尘则十分有耐心的同她讲解着,各个季节枫叶色彩的变化。
相公与小若雨在身旁说笑,季暖也没了之前那般伤感,只是立定在墓陵前,同江雨和俞漫抱怨一些小若雨顽皮不乖的小事,笑着责备他二人给自己留了个小麻烦。
耳畔突闻一阵脚步声响起,季暖回眸望去,便见着一身蔚蓝长袍,发白塞雪的俞远洋,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驻足在溪流正前方不远处。岁月像一把无情的刀,在他脸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明明是刚过不惑的年纪,却像是到了古稀之年一般羸弱与沧桑。
俞远洋一双饱经风霜的老眼,痴愣愣的盯着小若雨,泪花交织其中,就连那双瘦骨嶙峋的大手,也因过于激动而颤栗不止。
自小若雨离开长屿的那日,俞远洋便四处打听俞漫的下落,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知道漫儿是将自己埋葬在了明阳山。
他为漫儿和江雨修建了墓陵后,又收养了一个女孩,赐名漫枫。
秋雨扶枫漫天坠,若幻似梦渡流年!这是漫儿为小若雨取名时言出的一句诗词,漫枫的名字与若雨一样,也是由此而来,是俞远洋对漫儿,对小若雨浓深的爱意。
季暖将小若雨从宋忘尘肩头抱下,对着她耳语了几句,那小丫头点头如捣蒜一般,将手中枫叶弃下后,便张开双臂往俞远洋的方向跑来,如银铃般悦耳的笑声飘扬在风中,她一把抓住他的大手,连声唤着“外公!”
简单的两个字,如一汪清澈的山泉,涌入了俞远洋久久枯涸的心中,他蹲下身来,抚着小若雨的手心,点头欣慰的笑着,激动到热泪盈眶,连怎么与若雨讲话都忘了。
“外公、你怎么也哭了,是沙子进眼睛了吗?若雨给你吹吹。”她一边言,一边凑近外公,要给他吹沙子。
俞远洋摇头又点头,看着她无比认真的小动作,感动与心酸交织在心中,原本还能勉强克制的眼泪,此刻却是毫不留情面的涌了出来。
小若雨像之前安慰师娘一样,紧紧的抱着外公的脖颈,小手抓起他的白发,笑嘻嘻道:“师娘说小若雨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小若雨的阿爹阿娘也与小虎哥哥他们的爹娘不一祥,现在连外公也与其他人不一样,外公的头发是白色的,是最纯净的颜色耶!”
拖长的尾音展现了孩童最天真无邪的一面,俞远洋拭去脸上的泪,才抱着小若雨起身,轻拉了拉她的耳垂,笑问:“那小若雨这些年都去了哪里,小虎哥哥又是谁?”
小若雨同外公讲自己与师父师娘一直住在魔域,小虎哥哥是自己的小玩伴,她就像个话唠一般,掰着小手指将自己所有玩伴的名字都讲了出来,连自己走时将鞠球留给小玩伴的事也一并告知,随后又故作神秘的问:“外公、你见过彩球吗?”
外公摇头后,她又调皮的吐舌道:“外公真笨,彩球就是用彩色丝带包扎起来的鞠球啊!”
“是吗?原来若雨喜欢蹴鞠啊,那外公再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好啊!那我要彩色的,还要跟姐姐一起玩儿。”小若雨看着漫枫,笑得十分开心,但漫枫却是从她身上收回目光,甚至都背过身去不愿看她。
俞远洋这才转身看了眼漫枫,面向迎上前来的宋忘尘与季暖解释道:“她叫漫枫,是长屿大厄时遗留下来的孤儿,我见她孤苦无依,便将她收养在身边,当孙女一般看待。漫枫很乖,修行也很勤奋刻苦,就是不大爱说话,或许是从小经历的苦难太多了吧!”
他摇头叹息着,怀中的小人却是一脸懵懂的问: “外公、什么是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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