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佛

第六百零四章 除夕夜

    
    看着李适之、肖家栋,呼延武三人如此这般,悟虚正要神识相询。海音螺,却已飞离了雍州上空。
    这一次,因着上次的教训,悟虚却不敢向下细看。这次,没曾遇见那个北斗府甘南城城主,果然是周天星辰大阵,斗转星移。
    不知海音螺内,那些修士及凡俗之人,是否有过年习俗?悟虚凝神朝内观去,却是未曾发现这方面的迹象。倒是有许多信愿之力,朝着悟虚所化的观世音菩萨法相涌来。悟虚神识暴涨,不由一阵说不出的神清气爽,飘飘欲仙。
    这海音螺本是观世音菩萨于无量无数娑婆世界中的一处道场。虽然,如今在悟虚手中,但终究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其中众生的浩荡信愿之力,悟虚不过是借着观世音菩萨法相,得了些许。便是如此,已经够悟虚修行。
    因着此缘故,悟虚神识,也随即随机上下左右俯仰漫观起来。
    自己如今所在或者说所看到的这周天星辰大阵,星光闪烁,却似乎还有许多“星辰”是不发光的,又或者说刻意收敛起来,又或者隔绝了外面神识的探查,当却偶尔可以让你感应到它们的存在。像夜空中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又像夜空中奔腾不息的暗流。
    下方的玄阴星上,因为各种禁制的缘故,些许灵气升腾,如烟如无情,山川河流,细浪泥丸。
    上方,玄阴星外空,有真正的星辰,极其遥远,却感觉有些异样,似乎因为周天星辰大阵的缘故,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似的。
    悟虚忽然有一种飞出这周天星辰大阵,飞离玄阴星,飞至真正星空的冲动。他御使着海音螺,一闪一闪的,奋力向上。但大阵的压制随即而来,更有一道神识传来,化作天雷滚滚,“大胆!”紧接着,一道龙形紫色闪电,凭空出现,朝着海音螺劈来。
    悟虚神识与海音螺的联系随即被切断。城主府密室中,悟虚犹如跌落凡尘一般。那龙形紫色闪电,也不知是何神通,竟然一直追击下来,有部分还进了悟虚识海,攻击悟虚的神识之体。悟虚神识之体,当即入了法界,这才堪堪避开。
    至于海音螺内的神识分身,倒是无虞。那紫色龙形闪电,还进不去。
    但随即,又有一道神识,落在密室内,声若洪钟,“雍州悟虚,擅离职位,记过一次。”
    记过一次?记过便记过。想不到这修士世界的玄阴星也还有记过。
    悟虚整整了僧袍,出了密室,一问侍卫,方知今日便是除夕了。整个城主府,张灯结彩,焕然一新,据说也安排了内部筵席。
    悟虚笑了笑,忽然想到张翠露等人,遂传讯给他们,询问是否参与今明两日的亲民盛筵。谁知他们却没有什么兴趣。悟虚又问李明珊,李明珊,也是无甚兴趣。悟虚遂出了城主府,一个人出去转转看看。
    城中倒是热闹了一些,比前些日子。街上的修士不少,许多关了的店铺也开了门。也许是连日不见缉私小分队的缘故,许多修士都大着胆子,开始“消费”了,虽然似乎个个都有点囊中羞涩。
    悟虚走在街上,许多修士都会远远行礼致意,没有上前来的。
    三大世家的子弟,还有离情阁等处的修士,几乎没有出现。
    气氛似乎有些异样。却又似乎说不出具体的来。
    悟虚走了一会儿,便去了还珠楼,唤来苏吉,询问今夜事宜。待听了苏吉一番详细禀报,悟虚问道,“曾将军,还有三大世家等处,可有什么消息?”
    苏吉答道,“今夜盛筵相关安排,昨日便已分别禀告通知各位真灵修士,皆已收到答复,届时会准时出席。”
    悟虚想了想,便不再言语,又回到城主府密室中,盘腿端坐,继续修行。
    有了先前“从天而降、堕落凡尘”的感觉,悟虚不知不觉,一呼一吸间,神识内视,自上而下,细细地,又远远地体会着自己这具肉身。
    左右手,乃至四肢,乃至五腑六脏,各有动静。。。。。。
    无数条毛细血管,有的像涓涓细流,有的奔腾不轰鸣。。。。。。
    曾经烙印在胸前的虎族妖灵,重又出现,踏着肉身,朝着识海飞奔去。。。。。。
    多少年的莫名心结宿怨,化作一口浊气,随着呼吸,顺着喉咙,冲了出去。。。。。。
    如此种种,交织汇聚在一起,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和意趣。
    但如何能修成肉身法界呢?悟虚苦思不已。自己当初在虎族之地,便可以将那些虎妖之灵收纳入体,烙印在胸,但在悟虚看来,这根本不算肉身法界。
    何为肉身法界?自己肉身有万千众生,众生皆有灵性皆有佛性,皆能入我法界之中,或与我同在一法界中,并且能够各自修行。那些虎族妖灵全是外物,也没有佛性,更无自主意识各自修行,由此何谈肉身法界。
    但这般的想法,这般的修行,何其难也!甚至有些匪夷所思!
    试想一下,如果你的手,有了自主意识,还算你的手吗?或者,算自己的一具分身?但分身是分身,无论是本身还是分身,哪里有法界?
    悟虚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不禁有点怀疑自己这番想法是否正确。
    怅然睁眼,环顾四周,密室内独自己一人,恍恍惚惚,而外面灯火照空,修士涌动,一片热闹光景。这是除夕之夜到了,悟虚起身,复又出了密室,出了城主府,来到了还珠楼。
    此次,苏吉安排的真灵修士聚会之处,依旧是那听雪阁。悟虚悄然进了听雪阁,默默地坐着,远远看着那些修士们。
    他们似乎没有悟虚此刻这般修行遇到瓶颈的煎熬和烦恼,随意的走来走去,有说有笑。
    许多的灵酒灵食,正陆续摆放出来。
    一处阁楼中,十余名花容月貌的女修,全都穿戴着艳丽的服饰,似乎是等着出场献艺助兴。
    。。。。。。
    “悟虚大师,似乎也不怎么喜欢这些凡人风俗?”虞仙子不知何时,飘然来到。
    悟虚淡淡答道,“小僧先前也是凡人。只不过,修行以来,倒真的是对这些有些淡了。不知虞仙子呢?”
    虞仙子笑了笑,“”本宫自懂事时起,便在大自在宫,这除夕之夜、亲民盛筵,倒是听说过。“
    悟虚,忽然回首,看着虞仙子,“仙子,自幼便在大自在宫?“
    虞仙子,不想悟虚有如此问,不禁哑然,片刻之后,问道,“据闻,此番盛筵一应花费,皆是雍州驻军出?“
    悟虚反问,“有何不妥?“
    虞仙子依旧不答,寻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望着远处下方,“这些普通修士,原来和凡俗之人并无区别。“
    悟虚点点头,“这句话,小僧倒是颇为赞同。这些普通的修士,虽然能够修行,但资质有限,或机缘不够,比起那些凡俗之人,无非是身体结实点,精神好一点,多了些寿命,多了些力气,能在半空飞起来。“
    “所以,他们之中许多人,还不如凡俗之人,白白浪费了许多的灵资。“曾山,走了进来,踱步窗前,负手而立。
    “倒也不能如此说,“悟虚斟酌着言辞,“既是修士,便当有能够接触享受灵资的权利。恰如凡俗之人,既然与我等一般,都是人,便当有人之能够接触享受的权利。否则,当初的我等又从何而来,何以走到今天。”
    “城主大人,不愧是佛门高僧,慈悲为怀。”李适之,与肖家栋、呼延武,呼延武二人,踏步而来。那呼延武,面色泛红,隐有酒气。
    “想不到呼延道友,早早就喝上了。”悟虚笑了笑,伸手示意三人入座。
    “我等虽说比不上京城那些豪门世家,但也上上下下却也有数百人,便趁着这时候,尽量聚一聚,所以来迟了些,还望诸位见谅。”肖家家主,肖家栋一边含笑说道,却一边寻了一处不起眼处坐了下来。
    这时候,苏吉也进了来,恭声问道,“启禀城主,时辰已到,城主及诸位是否出面宣讲一番?”
    悟虚,看了看在场诸人,随后摆了摆手,“也没甚好说的,且让他们无拘无束,大吃大喝吧。”
    苏吉,见悟虚如此说,便要躬身退下。
    却听得,虞仙子忽然笑道,“悟虚大师,你身为城主,还是讲几句吧。总不成,叫这些人来,吃吃喝喝,然后便作鸟兽散了?花这么多灵资,总要有些意义。”
    “这些灵资嘛。。。。。。”悟虚看向曾山,“却是曾将军出的。要不将军下去讲几句吧?”
    曾山,摇摇头,“抚慰之事,还是有劳城主大人吧。曾某若有话,到时候自然会讲。”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复又对着苏吉问道,“此次亲民盛筵,那几位临时莅临雍州的真灵修士,应该也一一请了的吧,却为何现在没见一人?”
    曾山这么一问,悟虚也注意到了,也朝着苏吉看去。
    苏吉,面露一丝为难之色,“属下早早便一一亲自拜访邀请,但他们今日一早便离去,说要前往燕京府,与同门汇合。”
    “这般无礼?”曾山淡淡一笑,修长洁白的两根手指,捏住了座前的羊脂玉杯,却是没有再言。
    雍州城,属于燕京府管辖,相当于县城与省会的关系。悟虚前些日子闭关,一直没和这些外来的真灵修士会面。想不到他们也不客气,也不来见一下。曾山的“这般无礼”,指的便是此。
    悟虚自嘲般地笑了笑,自己本来是不在乎这些。
    这时候,李适之,对着悟虚说道,“城主大人,还是出去讲几句吧。朝廷改制变法,许多人诚惶诚恐,不知所措。此除夕之夜,,虽是凡俗之人之风俗,但亲民盛筵,本就是为修士而设。”
    “既然如此,悟虚便献丑说几句。”悟虚,想了想,遂起身,没有出去,而是入了曼陀罗法界。
    悟虚,在法界中,盘腿而坐,祭出观世音菩萨法相,外显在雍州夜空,持杨柳,神识传音,“愿我等众生,无论正邪,无论修为几何,乃至无修行,不能修行,皆同于今夜而乐。”
    欢呼声四起,却不是为悟虚喝彩。好似一声令下,雪桃谷凡俗之人,家家户户围坐在一起,开始大快朵颐。那些修士们,除了少数的,也尽皆入席,高谈阔论起来,一幅幅把酒论道的风范。
    悟虚退出法界,尴尬一笑,“我等还是在此多自饮几杯吧。”
    “城主大人何必介怀?”曾山,自斟自饮,自言自语,“这些修士,其实和城外的那些凡俗之人,并无两样。所以,长老会和陛下才会改制变法,灵资宝贵,不能随便糟蹋了。”
    “不知曾将军年少之时,是否也是在糟蹋灵资?”呼延武,忽然在一旁问道。
    气氛随之一凝。
    曾山,放下手中酒杯,看着对面李适之、肖家栋、呼延武三人。这三人,也不约而同地朝着曾山对视而去。
    悟虚和虞仙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曾某,六岁入凡尘境,十二岁入真人境,二十岁那年晋升真灵。”曾山忽然一笑,漫声说道。
    六岁凡尘,十二岁真人,二十岁真灵,这是修行天才。尤其是曾山还是走的炼体的路子。
    悟虚朝着曾山看了一眼,脑海中不由想到先前阴阳宗大长老对其的评价,想到其用双手十指内置炼化天陨银丝。。。也不由心生敬佩之意,套用一句俗语,别人比你优秀,还比你勤奋刻苦,由不得不佩服。
    “老夫当年是七岁半入凡尘,若是有曾将军家族般的各种灵资供应,恐怕也与曾将军差不多。当然,若是先天资质差了,太多的灵资也无用。”白发苍苍的李适之,看着曾山淡淡说道,“不过,老夫敢问,曾将军家族中,都是如曾将军一般的天纵之资?”
    老年人,说话,有的喜欢用许多语气助词,譬如在问话后面加一个“吗”或者“嘛”什么的,有的则不喜欢用了。李适之是后者,经历了太多岁月的沧桑,已然没有那些寻常的情绪。
    那呼延武则不然,他相对而言,年轻些,家族传承功法,又是比较刚猛暴烈的路子,所以他对着曾山冷哼了一声,“敢问曾大将军,是何仙体?”
    所谓的仙体,指的是一些天生的特殊的修行体质,简单地说就是极其适合修炼某种功法(而且是利害无比的功法)的体质。如今是灵体的张翠露等,都不能称之为仙体。
    曾山,摇摇头,语气却更是傲然,“曾某倒不是什么仙体。资质嘛?也有一点,但曾某以为,修行到现在,更多的是靠自己的勤勉执着,一颗向道的心。”
    “既然不是什么仙体,曾大将军二十岁晋升真灵,难道靠的不是各种灵资源源不断地供给?”呼延武,声音提高了不少,“勤勉执着?一颗向道的心?我家子弟,谁没有?!莫要说六岁修行,先天不凡,那也是将军父母乃至祖上,一代一代用灵资堆出来的。”
    他本是临窗而坐,说话之间,猛地站了起来,露出一方缝隙。听雪阁珠光宝气之下,外面夜空大红灯笼照射下,许多修士吃吃喝喝的情景便远远地显了出来,其中不乏三大世家子弟。
    家族的世代荣光,自己的一身修为,竟然被说成是用灵资堆出来的!也就是买来的。任谁,心里也不舒服。
    “原来,用灵资就可以堆出真灵修士来。”曾山,脸色冰冷,银白色的双手光泽流动,“难怪,诸位这段时间,借着地下黑市,拼了命地搜刮灵资。”
    地下黑市?
    悟虚微微一愣,自己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李适之等三人,却脸色一变。
    悟虚急忙说道,“诸位,除夕之夜,众生同乐,有话好好说,莫要伤了祥和。”
    “原来,曾将军早就知道了!”李适之,喟然叹道,“但不知为何不派缉私分队前来,莫非将军就是等着此刻?”
    曾山,对着李适之点点头,“正是如此。曾某直接找三位征缴灵资,总比那些不成器的手下满大街到处跑要省事得多。”
    “姓曾的,你把我们当成了什么?!”呼延武,大喝一声,站了起来。只见其身形瞬间暴涨了两三倍,双眼通红,双手十指紧握成拳,拳头上包裹着一层暗红色光晕,身后有一头长着双翅的猛虎虚像,张开着血盆大口。
    大战一触即发。
    “且慢!”李适之,忽然对着悟虚和曾山,还有虞仙子,说道,“熟话说得好,和气生财。老夫有个提议,不知诸位赞同否?”
    悟虚是极不愿意他们又打起来的,尤其是今夜,遂急忙说道,“李家家主,但说无妨。”
    曾山,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面露一丝不屑的嘲弄之色。
    李适之,对其视若未见,听得悟虚如此说,便朝着虞仙子看去。
    虞仙子,微微颔首,“李家主请讲。”
    李适之微微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实不相瞒,这段时间,我等收集了雍州城内大部分修士的灵资,大约有三百万灵石。老夫的意思是,这三百万,全都分给三位如何?”
    三百万灵石?平分的话,便是一百万。。。。悟虚心里一惊,他记得之前雍州城一年的赋税也就二三十万,而上缴朝廷之后,留下的也就十余万。
    悟虚不禁朝着肖家栋和呼延武看去,这二人毕竟比李适之年轻(至少看上去),想法可能不同。
    果然,肖家栋眯起了眼睛,那像猛虎一般的呼延武双眉紧皱,额头上的那个“王”字,更加凸显。
    好在李适之,暗中神识传话。这二人方才没有说话,算是勉强同意了,默认了。
    “李家主,好大的气魄!”虞仙子,低眉轻语。
    但是,曾山却笑道,“笑话!朝廷征缴灵资,乃是为了我玄阴我大周真正修士之公用。尔等冥顽不灵,竟然还想着贿赂城主大人和本将军!”
    他站了起来,身上的黑色白纹长袍徐徐滑落,露出一身墨色玄甲,胸口一面寒玉护心镜,驻军将军的装扮。两手更是戴着一副大周皇宫侍卫特有的噬魂臂套,上面有许多锋利凸起,有的甚至成倒钩状,全是凶残魔兽或妖兽的牙齿,秘法镶嵌,若是触碰上便是噬身噬魂。
    一声爆喝,犹如虎啸,呼延武,飞跃而起,朝着曾山奔袭去,速度快到了极点。悟虚莫说出言阻止,便是看也不曾看得清楚,眼前一花。
    灵气一阵激荡,听雪阁的屋顶顿时被掀翻,下有禁制的沉香木制墙壁也化作碎木屑朝着四面八方激射去。
    悟虚再定睛时,呼延武已经与曾山贴身近战了起来。
    曾山穿着银色增速宝鞋,身若惊鸿,双手挥动之下,幻飞出许多缩微版本的魔兽和妖兽。明明是近战,却又似群殴。
    而呼延武,仗着肩上一件披风,如虎添翼,速度竟然不比曾山慢!他圆睁的双眼,布满诡异的血丝,身后那双翅虎影展开血盆大口怒啸不已,双拳与曾山对击不已。
    李适之口中吐出一枚金光灿灿的飞剑,遥遥锁定着曾山,随其飞移,不时射出道道紫色天雷。
    肖家栋,则祭出一把短小弯刀。弯刀虽短小,却刀影重重,不找曾山,只将曾山臂套幻现出来的那些魔兽妖兽团团围住。
    这番动静太大。
    不但还珠楼内的修士们,便是整个雍州城的修士,也随即察觉。
    “家主!”
    “主上!”
    “将军!”
    一阵阵大呼小叫,但没有一人上前去。真灵修士之间的打斗,根本不是普通修士所能参与的。
    悟虚紧急传讯张翠露等前往城主府密室全力运转护城阵法,然后默默注视着这四人之间的打斗。照理说,如果站在朝廷大义的角度,悟虚应该出手相助曾山的。但悟虚本能地选择了暂作壁上观。这其中,也有方才李适之关于三百万灵石提议的作用。三百万灵石,不管是否平分,但终归是全都拿了出来,你曾山缉私征缴,也不就是为了灵资产吗?难道三百万还不够?非得夺了李适之等人的家产?这或许也是李适之说那番话想要的效果吧。
    虞仙子,也如悟虚般,只在一旁默然看着。
    “呼延家的儿郎们!”那呼延武化作飞虎,与曾山缠斗不已的同时,忽然长啸一声。
    只见,呼延世家府邸一声轰鸣,百余名呼延世家子弟,一起从护阵中冲了出来。他们各自身后,都有一个血色魔兽虚影,分列各方,组成一个不断变幻的大阵,如虎狼如蛟龙。又有不少身影,从城中各处飞向这大阵两侧,远远看去,就是两只飞翼。然后,他们护着中间的族人,朝着东门而去。
    城中的驻军修士(那些缉私小分队队首),纷纷飞起拦截。但呼延世家百余子弟组成的魔兽大阵(?),声势浩大,气势汹汹。只见他们齐齐一声怒吼,犹如百兽咆哮。许多驻军修士,便在空中,摇摇欲坠,不能自持。紧接着,又见大阵中,一些呼延子弟身后的血色魔兽虚影,忽然凝实,飞了出来。将那些驻军修士团团围住,活活撕咬至死。
    “此乃我呼延家众多儿郎组成的百变魔潮之阵,势比真灵,还望城主大人大开东门,无谓彼此相伤。”呼延武,高声传讯给悟虚。
    悟虚稍作犹豫,回答道,“呼延世家,这是要叛逃至魔域去?!”言下之意,若是呼延世家要叛逃至魔域,自己这个城主倒不好也不能放行。
    呼延武一个闪身,飞跃至那所谓百变魔潮大阵之首,身形又暴涨了几分,引着大阵,朝着曾山咆哮而去。
    曾山,也是大喝一声。双手飞扬,臂套上的兽齿,全都飞了出来,银白如利剑,幽蓝似毒刺,腥红胜魔血,将李适之、肖家栋的攻击挡住。与此同时,他修长身躯如孤峰,飞空矗立,挡在呼延武之前。
    一道亮光,炸裂开来,如云飞散!
    一声巨响,弥漫开来,如潮水一般!
    护城大阵一阵剧烈晃动。悟虚急忙飞回城主府,带着张翠露等人一起施法,稳固大阵。
    “放他们出城!”曾山忽然暗中传讯给悟虚。
    他这般传讯,自然自己也避开了呼延世家的百变魔潮大阵。孤峰不再,他身形飘渺,朝着李适之而去。
    那百变魔潮大阵,在呼延武飞至成为阵首之后,短短时间,已然变成一片血红,就像一颗巨大的魔兽内丹,在那里膨胀收缩,释放出无比磅礴和浓烈的魔气,还有无数魔兽影像。
    悟虚听得曾山传讯,遂放开了东门方向的禁制,任由呼延武遂带着族人呼啸而出。
    城外杀声起!
    城东外杀声起!城西外杀声起!雍州城内,杀声起!
    呼延世家出了东城门,却立刻遭到了拦截阻击。先前,驻军右参将慕容雪便奉曾山之命,率军城东外镇守,如今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些外援修士,真灵层级的便有五人,真人后期的修士又有十余人。这些修士,与一些军中修士,一起将呼延世家那魔兽乱潮阵团团围住,手中的法宝灵器纷纷祭出,杀招频出,犹如围猎困兽。那慕容雪则指挥着普通军士,堵截那些随着九人一组布出阵型,合力朝着空中射出一支支黑黝黝的长箭。这些黑黝黝的长箭,破空而起,箭头竟然发出一道道灵光,一部分朝着呼延世家大阵而去,一部分东城门方向射去,那里正有不少修士趁乱出城来。
    而西城门外,李家另外那一名真灵修士,带着李家子弟,还有新近招揽的土著散修,不愿接受驻军盘查,直接将关卡上的驻军一个不留全杀掉,然后四散而逃。驻军立即发现,从军营中便飞出数名真灵修士,还有左参军付一刀也带着军士倾巢而出,四处截杀。这时候,从军营后方,也就是离雍州城更远的几处地方,又有两队修士出现。这两队修士,为首之人也是真灵修士,只不过隐匿了身影,但跟着的那些修士,却全都是雍州城原先的土著修士。若是苏吉在此处,定然一眼便会认出,这些全都是昨夜地下黑市中,欢天喜地地投靠了不同外来势力的雍州土著修士。天空中,双方真灵修士数量大致相当,大打出手;而下方,一场惨烈的混战,就此开始。山坡,河流,原野,丛林,都成了杀戮和死亡之地。
    城内,曾山在空中,独战李适之、肖家栋。那李适之,也是修为深厚,一把长剑在手,每一次挥出,都引得天雷乍现,令曾山不得近前。肖家栋善使飞刀,小小飞刀虽只一片,却专斩曾山双臂飞出的魔兽妖兽。两人联手,一时间与曾山斗了个旗鼓相当。而地面上,又有李家、肖家子弟百余名,分作两路,在全城击杀先前飞扬跋扈刮地皮的缉私小分队。这些留下来殿后的世家子弟,等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城中缉私分队,虽然总人数两百多人,但却是十人一队,分散在各处。是以,不出片刻,缉私分队便折损了不少,活下来的,全都撤回了梅园。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大戏啊!悟虚在城主府密室中,不禁叹道。只是为何你们偏偏选在这除夕之夜呢?嗯,虞仙子在哪里?在做什么?悟虚,不由想到了前些日子,三人梅园聚谈。
    再看空中三人激战,这李适之,今夜不敢藏私,天雷剑法使到后来,像极了当夜在松烟泉袭击悟虚那一击必杀之势。
    “今夜除夕,却是城内城外纷杀一片,师兄怎么看?”张翠露,问道。言下之意,却是要悟虚有所动作,止了这场杀伐纷争。
    悟虚叹了口气,沉吟片刻,“这都是因果报应。生死亦是如此。“
    城东外,呼延世家,死伤惨重,一些子弟已经开始不惜自爆,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但那些前来截杀的修士,还有慕容雪率领的驻军,依旧是紧追不舍,紧咬不放。呼延武已然调转大阵,带着家族中十余名高手,守在最后。
    城西外,那些空中打斗的真灵修士越战越远,越战越高,犹如星辰飞了去。沉沉夜幕下,李家、肖家子弟,还有许多散修,与付一刀率领的驻军,一边混战,一边伺机四散而逃。截杀与反截杀,不时发生,双方各有死伤。
    而城内,曾山,还有李适之、肖家栋,还在打斗。这么久了,也没分出胜负,好似在为今夜除夕而献艺。梅园那里,杀进去,被逼退了出来;再杀进去,又被逼退了出来。进进出出,不知多少个回合。
    “他们这般打下去,我等却要全力守着这护城大阵。莫若将大阵撤去,他们要打,便出去打,没来由波及城内,殃及其他。“张翠露,复又对悟虚说道。
    撤去护城大阵,等若给了李适之、肖家栋及其还在城内的家族子弟各自遁逃的机会。这有违中立之道,也有违背悟虚对曾山的“不插手“的承诺。但张翠露连番恳请,悟虚却也不得不顾,若是不理会,恐怕会影响她修佛之心。
    悟虚想了想,说道,“俗语有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番争斗,皆因灵资而起。改制变法也好,家族利益也好,历史洪流面前,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更无法摆脱各种俗业,只能依着因果报应,被这历史洪流冲刷、挟裹,奔流不息,冤冤相报。当然,法露师弟,你有此心,师兄我便应为你了此心。“
    说罢,遂撤去了护城大阵。
    “走!”李适之见护城大阵撤去,连挥数剑,大喝一声,随即随即高高飞起。那肖家栋,也紧随李适之其后,飞出了护城大阵的范围。
    但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下方竟然没有一个弟子飞起而各自遁去!
    李适之,阴沉着脸,身形猛地一顿,然后朝着下方凝望去。只见,下方的景象却是忽然一变!
    梅园依旧在,便是连其中一株梅花都没有折损。那些原本被分而歼之的缉私分队,全都活了过来,煞气腾腾地站在城内各处。大街小巷,干干净净。而先前那些衣着华丽,奋死击杀缉私分队,围攻梅园的世家子弟,全都不见,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他们的脚下血流成河,许多衣着似乎华丽的残缺尸身散落在血泊中。
    “虞仙子!?”李适之,圆睁着双眼,仰头怒吼!
    今夜留在城内的李家、肖家死士,总共也不过二三十人而已,本是要借助虞仙子的大自在通灵幻术,虚张声势,拼死拖住城内三百驻军精锐,不让其与城外驻军形成合击之势。当然,能击杀一些缉私分队,自然最好。也怪方才,在与曾山激战,李适之不敢分心,只偶尔匆匆瞥了一眼,当时还暗赞虞仙子的幻术果然玄妙,却不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虞仙子“反水”,那一应部署,自然也在曾山的算计之中!
    李适之,再朝城西方向看了一眼,果然也是惨不忍睹。纵然,有许多城内土著散修做炮灰,大半李家子弟也未能逃出,死在西城门到驻军军营只见那片区域。
    “今夜之仇,李某日后必定讨还!”李适之,长啸一声,便要孤身远遁。他乃真灵修士,若论起来,比曾山还高了一两个小境界,此刻存心要走,谁能留得下来。
    但偏偏又在这时,肖家家主肖家栋的那枚短小弯刀,悄无声息,快若流星般,飞进了李适之的后背!
    这枚短小弯刀,此刻竟然变作了碧绿色,犹如一根灵木,在李适之体内急速生长,分出许多纤细的分枝,将李适之整个人贯穿,便是连神识也禁锢了起来。
    “碧棺妖木?肖家栋!”浑身碧绿的李适之,恨声低吼。
    “李家主,多有得罪了。”肖家栋,飞立在起身后不远处,沉声说道,“交出储物戒,肖某可以为李家主求个情。”
    李适之,哈哈大笑了两声,“有本事,自己来拿吧。”
    一道寒光飞来,飞来的曾山二话不说,以手作刀,斩了李适之的头颅和神识。
    肖家栋,叹息了一声。李适之体内的绿色木枝,越来越密,其整个身躯也飞速干瘪,最后碎作木屑,漫天飞扬。
    看着这一幕,悟虚不由也是一声叹息。
    此刻,城东外,呼延武带着家族之人,终于逃到了魔域。只是整个呼延世家只剩下十余人了。
    城西外,也沉静了下来,那些弥漫在空中的血煞怨气,。
    城内,除了梅园、肖家府邸,还有魔域的离情阁等处,几乎是十室九空。还珠楼、万事大集的筵席犹在,只是一片狼藉。那些挂着的灯笼,也还有不少,在空中密不透风地泛着红光,各自幽幽地映照着一方。
    雪桃谷中,那些本来出来聚会的凡俗之人,早已躲进了八座高楼。虽有张翠露等法界施法,运转天眼大阵,他们依旧有些惶惶不安。至于修士院,那阴阳宗大长老传讯来,说早已封锁了修士院,不受外面打斗半分影响。
    “一夜之间,雍州内外,竟如此巨变,犹如修罗场。”张翠露,在自己法界中,端坐合掌,默然诵经。
    毕澜澜等,也各自入法界,诵持不已。
    他们于雍州修成法界,冥冥中与雍州众生结缘。
    今夜变故,凡俗惶恐,修士死伤,雍州几成空城。
    不见慈悲,但见险恶;无有超度,只有杀伐纷争。没有道理,更没有佛理。
    他们顿时爽然若失,甚至法界都有些不稳。
    悟虚与他们,长期法界相融,自然感应得到,遂飞出城主府,环顾四周,遍览诸相,沉声问道,“如此杀戮,所为者何?”
    “为了玄阴,为了大周,为了大道修行。”曾山回到了梅园,坐在花前,持酒答道,“大师也不必动气,不独雍州,这几日,其他地方也有类似之事。”
    其他地方也有类似之事!?他说得云淡风轻,悟虚却是心中一沉。但悟虚也来不及细想,因为张翠露等人的法界,竟然隐隐有了崩溃的迹象。
    悟虚急返法界,与与张翠露等法界想融,再齐聚道场天源寺,共发慈悲心,超度各处修士亡魂,安抚雪桃谷凡俗之众,以此稳固张翠露等人的信念及其法界。
    稍后,张翠露,忽然泪流如当初人世间东海桃花岛之时,合掌问道,“世人如此尔虞我诈,杀戮纷争,我等如何修佛?”
    悟虚,沉默片刻,合掌答道,“佛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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