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来这儿围观的没有一个不知道是为了处置这些犯了事儿的人,当众处置的缘由也有人想到了,多半就是为了警示众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总不能烧的都是暖洋洋的火,总该起一场威慑十足的,立一立官威。
只是没想到还有另一桩,可不管有几桩总不会是小事,于是围观的众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听。
祁佑示意后头捧了盖着红绸布的几个人手上来,看了一眼那些义愤填膺的工人们,继续道:
“窑洞几处的工人们劳作了小半年,虽有这些偷奸耍滑的,可其他人都是勤勤恳恳,辛劳做事的,我与柳大人都看在眼里,上月已着人上报。”
几个小厮将盖在木盘子上的红绸布掀开。
“圣上感念,特地拨了银两奖赏众人。”
木盘子没了红绸布遮盖,底下堆积起来的散银足有小山高。
围观的众人连带窑洞前所有工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
“……”
奖赏?!还是圣上给的奖赏?!
站在两侧的百来号人目光压根无法从这四大盘银子里挪开。小老百姓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大……大人……”有个年轻人蓦地回味祁佑才说过的话。
他眼神闪烁着:“您是说,您跟柳大人上月就已上报……”
他一句话,将众人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来。
对啊!程大人说上月就已上报!可上月程大人可还不知晓这窑洞里的事儿。
乡民们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镇郊的活儿是累人,可两个大人不光给了高高的工钱,更将众人的辛苦看在眼里,一月前就上报到圣上跟前替他们讨赏。试问有哪个官员能做成这样?
这一批工人,说白了就是拿钱干活儿,天经地义的事儿,可祁佑跟知行却心里暗自惦记,更是请了镇上的傅青大夫一个一个地把脉检查身体,如今又有这许多的赏钱。这般掏心掏肺地对待,这些工人却因受不住辛苦就偷奸耍滑地算计。换作是他们,心早就凉了,这笔赏钱今日都不肯带过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般设身处地地想着,乡民们只觉得两个大人不容易。
更别说官窑里几个老老实实干活儿的工人,有些年岁大的闻言眼眶已微红。
“大人,咱们干了活拿了工钱就成了,这赏钱可就不必了,要不您自个儿留着吧!”
一个开了口,另外的也受不住了,忙道:“是啊大人!咱们一月有半两银子呢!这赏钱咱们就不要了!”这么多碎银子,挨个儿地分下来每人也有三五两,这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不就干了个活儿,没道理受下这么多的好处。
这些工人百般推辞,与那些被关押的工人对比之下有着天壤之别。多少安抚了祁佑跟知行。
两人待场面安静下来后才开了口。
知行上前一步:“诸位放心,奖赏一事很早之前我们便已思虑过,虽大家都有赏钱,但咱们这窑洞工期也着实太赶,大家每日不停地干活儿我们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才动了上.书求奖赏的念头。”
见还要推辞,知行只能笑道:“我与程大人虽稍稍添了些,可这大头还是圣上出的,又亏不着我们什么,乡亲们拿着就是了!不拿白不拿!”
这话听得人哭笑不得,这小柳大人胆子颇大,还会编排圣上。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推辞就不识好歹了,这头一盘银子便送到了前头,连带剩下的几十号工人和私窑处烧窑的手艺人,一人五两银子,工人们有秩序地排着长队,领下了这银子。
手艺人们没想到还有他们的份儿,这学了一门新手艺不说,还有银子拿,这样的好事儿别的县可没有!这些手艺人里不乏来自其它县,手里贫困无粮只为来找一份工糊口的,此刻心里百般庆幸,亏得当初看着告示来了这儿!
最后木盘中还剩下最后五锭银子,十两一锭,一共五十两。
祁佑看向私窑处站在一群手艺人边上的洪老爷,今日不乏有从镇上来看一看热闹的员外地主老爷,洪老爷便是其中一个。
见在自个儿私窑里练手艺的人都拿到了赏钱,还是圣上给的赏钱,他一派与有荣焉的模样,在几个员外商户里边背挺得最直。
祁佑微微勾了勾嘴角,喊道:“洪老爷。”
洪老爷子被这么一喊,稍稍一愣,又赶紧咧着笑应道:“大人,您叫我?”
祁佑点了点头,于众目睽睽之下点了点最后这五十两银子,在众人满是羡慕又满是惊讶的目光中,他继续道:“洪老爷大公无私,先国事后己事,献出私窑,圣上感念,这五十两特意批给洪老爷以作奖赏。”
洪老爷:!!!
老爷子做了一辈子生意,也是走南闯过北的,所经所历多了去了,却也不及今日叫他震撼,泼天的喜悦倒下来,浇得他措手不及。
连说话声都带着结巴:“大……大人?”
祁佑淡淡一笑:“洪老爷赶紧接过吧,这是圣上的意思。”
催了两遍,老爷子哪敢叫祁佑再催第三遍,在众人歆羡的目光里终于迈开了步子又慌张又急不可耐地走到了祁佑跟前。
这活了一辈子了,到老竟能得到圣上的奖赏?!
他这是上辈子修了怎样的福气!
他再迟钝也知道这是祁佑跟知行上报时带了一句他,连忙要跪地拜一拜两人,祁佑连忙将人拦住,这一大把年纪,可别跪出毛病来。
“洪老爷不必如此,是您的好气度,没有您的私窑,如今还不知道这群手艺人要到何处练手艺。”
话语中不加掩饰的恭敬之意,老爷子手里又拿着圣上亲赐的银两,旁人看着听着,都知道洪老爷这门楣已亮堂堂。
洪老爷此刻对祁佑知行两个只剩满腔的谢意,这私不私窑的谁还管顾,他连忙摇头道:“大人放心,这私窑大人要用多久便用多久,我老头子活到这岁数了,还能为圣上为朝廷做事,心里只剩高兴再没别的了!”
他这反应祁佑也早已料到,再致了一遍谢意后便将这五十两银子给了他。
老爷子端着木盘子,看着上头五锭银子,细细看着,眼里已有泪意。
这哪是银子啊,这是恩赐啊!他这辈子总算没白活!
一步步地回了原位,还没站定,一群手艺人就连忙围过来道喜,同是被圣上奖赏的,这一圈人个个面上喜笑颜开。其他站在各处的商户地主员外老爷们也都扯着笑脸恭贺,可心里无一不眼红的。
这可是圣上的赏赐啊!哪些人才配拿到圣上的赏赐,这洪老爷子竟拿到了!
虽只有五十两,可这是圣上的旨意,说明这老爷子已在圣上跟前过了眼。
这天底下就一个皇帝,每日里忙于政事,却记过了一个商户老翁,这是何等的荣幸!
几个老爷子想明白后前前后后将洪老爷子给围了起来,不住地恭喜。
年前雪灾祁佑知行被困镇郊,这洪老爷曾提供了私窑供两个大人和流民们避难,其中一位员外老爷家的门房就曾预测过,这洪老爷子定是被两个大人记在了心里,日后待遇定是不差的,后洪老爷子空出私窑给手艺人们练手,桩桩件件,早已在祁佑知行这儿过了眼,这不今日就回报了一二吗!可别说圣上连一记商户的名字都记得住,还不是两个大人特意提了提,圣上才给了个恩德。
那员外老爷一边恭贺一边心里感怀,他那门房是个有远见的,还望当日他派了人跟着郭家一道扫雪的事儿两个大人还记得吧,能稍稍留点印象也是好的。
恩赏过了,就是这罚了。
只是有前一桩热热闹闹的赏赐,这惩罚就更叫人焦心。
剩下举着三个木盘子的小厮已跟着知行一道去往下一处窑洞,四个窑洞,百来号工人,只要是勤勉劳作的都有份儿。乡民们已看过一回奖赏,对剩下三处也不好奇了,大多数人都留在此处,看祁佑将未完的惩治继续。
这主谋不用刘义出来阐明,这帮被扣了一晚上的混子便都争着相告,同昨日刘义所招的一样,众人皆指程兴程旺两兄弟。
有几个被两兄弟撩拨着起了找人替代心思的工人见了刚刚这一场恩赏,此刻心里更是又懊又悔。再混不吝的二流混子,心中也有出人头地的祈愿,何况本来只要好好劳作几个月就能被两个大人上报得一份奖赏,这辈子除了这一趟,还有什么指望能得到圣上的奖赏?!可这好好的一个机会也被他们给亲手推走了。
不愿怪自个儿好吃懒做,那就只能怪这两兄弟挑唆。
程兴程旺两兄弟才被祁佑挑明了过继有假,要重返奴籍,又被告发主谋的身份,连着两道惊天霹雳落下来,两人已跟亲爹齐管事一般吓得软跪在地。
祁佑面色并未有动容,继续将这二十几人的惩处掷地有声地落下:“齐兴齐旺挑唆工人行李代桃僵一事,视为主谋,另有参与者二十三人,罚众人于镇郊官窑处服劳役,直至官窑修建完毕,再押送至县衙大牢,齐兴齐旺关押六月后交于齐家处置,另二十三人关押三月以作惩处!”
惩罚一落,刘阿伯在内的几个老人家心口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孩子做了蠢事,害的都是自家长辈。
三月虽没多久,可也要等到官窑建成,更不用说蹲过大牢这名声有多难听。
今日事一毕,众人也都多少摸清了两个大人的底线,只要不犯事儿,勤勉度日,大人们有的是好处赠予,可你要犯了事儿,那惩处也自然不会叫你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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