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灯昏黄,樊不凡坐到桌前饮茶,问那女子道:“咱们也算打过几回交道,可本先生却连你多大了,叫什么,全不晓得,岂不显得生分?”
女子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我才不要告诉你,你要杀便杀,少问这问那。”
樊不凡抿了口茶,说道:“本先生为何要杀你?呐,你若把本先生想问的都给答了,我非但放你走,便是那枚僻劫丹,你也可一并带走。”
女子不肯全信,犹疑道:“你当真肯把那丹药给我?”
“当然,我那日便说要送你,是你不肯信的。”
女子道:“那你将僻劫丹拿出来,叫我瞧一眼。”
樊不凡笑道:“自然没问题。”
之后便弯腰从桌下抽出一口损了漆面的破箱子出来,这箱子乃是客栈给房内配置的物件儿。箱子打开,里面乱糟糟摆着数口存放丹药的木匣,此外还有一柄出自‘欧冶剑阁’的长刃。
女子蹙起眉道:“你......你就这般随意的搁在这口破箱子里?”
“不然呢?难不成还要烧香供起来?”
樊不凡从当中挑出一口木匣,到女子面前打开,“怎样,没错吧?”
女子瞧过一眼,便知必是僻劫丹无疑,可要她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来换,便觉是拿自己做了场买卖,当真十分的有损了矜持。
樊不凡道:“便请姑娘回答本先生方才的问题吧。”
女子试了几番,确是不大容易开口。樊不凡饶有兴致的瞧着那姑娘始终欲言又止的模样,但见她忽然闭了眼睛,咬牙道:“我叫......苗......苗婠儿,十六岁。”说着,脸色竟刷的红了,急道:“快把丹药给我,让我走。”
樊不凡瞧她样子甚是可爱,本想放她离去,眼下忽改了主意,道:“我还有问题没有问完。”
苗婠儿依旧不肯睁眼,只是催促道:“你快问。”
樊不凡一时也不知该问些什么,于是随便问道:“我来问你,本先生叫什么名字?”
苗婠儿楞了一下,随后恼道:“我哪里会知道你叫什么?”
樊不凡道:“上次在丹坊,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
“我......我不记得了,你再说一次,我定然死记不忘。”
樊不凡念头一转,忽然露出坏笑,“呐,我再说一遍,你记好,我可是还要问你的。”
苗婠儿睫毛颤动,说道:“你说罢。”
樊不凡笑道:“本先生呢,姓关,单名一个人字。”
女子在心里默念几遍,忽然发觉不对,睁开眼来,羞恼道:“好不要脸的人,下流。”
樊不凡一脸含冤之色,辩解道:“婠儿姑娘不要误会,本先生的关,乃是关关雎鸠的关,可不是那新郎官的官。”
女子瞧着樊不凡,神色半信半疑。
樊不凡道:“我再问姑娘一个问题,若是答对了,便放姑娘走。呐,我来问你,本先生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我答的是关关雎鸠的关,可不是新郎官的官,你叫关人。”
樊不凡听她讲话的声音里难掩一丝颤抖,不忍再行戏弄,便叫门外的黑袍人为她解了禁制,将两口木匣统统塞到她手上,说道:“这颗定颜丹也一并送你了,倘若咱们三五十年后还能有幸重逢,你还是如今这幅模样,我定能一眼认不你来。不过那会儿我已经是胡子一大把的老公公了,你想必是认不出我的。”
女子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纵身穿窗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这一晚,拒狼关的城主府上失了大火,刺客杀掉了一名替死的管家,纵火离去。
城主瞧见了那人模样,在大火尚未救下之际,便已使蜃珠通报给了玉南天都那边。直到次晨,消息方才传到杨夭夭那里。
他闻讯之初,本是不信的,毕竟以那傻子的本事,如何能够逃得出那凶险莫测的茫茫妖土,可她随后又想到当初那个妖女,这便说得通了。
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只身一人朝着拒狼关赶去。
天色近暮时,关人白衣负剑,远远的走在夕阳里。大哥临走时给他留了些钱,他今日便将整座拒狼关走了一遍,买了些酒,放在紫玉戒里,十年后要这些酒带去妖土。
“喂!”
十字街头,熙熙攘攘,有人喊了一声,行人往来不辍,却只关人猛地收住了步子。
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向北的道上站着杨夭夭,无数人打她身旁经过,夕阳却只给她一个人嵌上金色的轮廓,她的发丝逆着暮光,每一根都是余辉的颜色。
关人朝她挥手,叫道:“夭夭。”
他声音兴许大了些,引得满街人纷纷侧目。
杨夭夭掩嘴而笑,似乎十分喜欢满世界人的注视之下,有个人向她奔赴而来。
关人既惊且喜,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地遇上故人。
杨夭夭瞧着他,渐渐蹙起眉来,“你干嘛要打扮?好去勾引狐媚子?”
关人一时间难做解释,便说:“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聊。”
杨夭夭见到关人以后,似乎又恢复成了从前那个性情乖致的杨兄弟。
二人找了家酒楼,坐下聊了起来。杨夭夭倒还好说,一闭关便是数月时光。
关人这边可就一言难尽了,二人熬枯了数盏灯烛,叙了一夜话,讲到眼前时,天已破晓。
关人得知樊不凡此刻便在玉南天都,当真又惊又喜,一时倍觉思念。
二人回到朋来客栈结了房钱,关人一刻不想耽搁,只愿能早些见到樊不凡。
拒狼关城小地偏,不曾设有天舟,若想快些赶路,便只能御空而行。
关人曾驾驭过瘸老头儿的佩剑三尺三,眼下有了自己的佩剑‘不让眉’,便想再试一试御剑乘风的滋味。
心念一动,剑刃自行飞出,悬于关人膝前。
刚要抬脚踩住剑身,便听杨夭夭道:“收回去。”
关人不知为何,总有些怕这位杨兄弟,兴许是她总爱犯些心眼儿,无端便要生些气的缘故。
关人讪笑道:“你要我收了剑,难不成要我跑去玉南天都吗?”
杨夭夭冷哼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抱过那狐媚子的腰?”
关人蓦地记起,当日在屯云山前,红药曾带他御空飞掠过数十里远。当时迫于无奈,便一路紧抱红药腰身,更巧的是,那会儿杨夭夭在林内乘大蛇而行,抬眼便瞧了个真亮。
关人干瘪的笑了笑,说道:“当时事出突然,我也是迫于无奈,这才.......”
话未说完,便听杨夭夭道:“你来抱我。”
关人一下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杨夭夭露出一脸笑容,说道:“你那位好兄弟,如今可是被我族人照应着,你就不怕一个照顾不周,啧啧啧......英什么逝来着?”
关人道:“英年早逝!”
“那你到底要不要抱我?你抱得了那狐媚子,偏偏抱不得我吗?抱她是迫于无奈,你现如今不也是迫于无奈了?”
关人再无话可说,一脸不情愿的抱住了少女的腰身。
杨夭夭才露出一抹笑意,随机便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愤愤的道:“我瞧你抱那狐媚子抱的有多紧?怎么抱起我来,便没力气了?”
关人只好双臂用力,紧紧环住。
杨夭夭眸底似有大火点燃,两个眸子瞬间布上淡淡的金芒,身背后蓦然显化一对漆黑燃火的羽翼,不过却非实体,只是如同法相一般的虚影。
两翼一展,两人倏忽而上,拒狼关落在地上越来越小,千万房屋瞬间瞧不真切。
关人耳畔风声呼啸,当中夹杂着杨夭夭的声音:“我问你,是我腰细些,还是那狐媚子的腰细?”
若非赶着去见樊不凡,关人宁肯从这万丈高空跌下去,摔个粉身碎骨,来的才痛快。
杨夭夭一连问了几遍,关人不得不答道:“你的腰细些。”
杨夭夭不知笑了没有,过不多时,又道:“你是嫌我瘦咯?那狐媚子的胸脯大,所以你喜欢她,对不对?”
关人恨不能刺聋自己的双耳,这女人也太过难缠了些。
天色迟暮时,二人进了一家客栈,门上牌匾写着‘竹寺’二字,关人饶有兴致的多瞧了几眼,迈步进了店里。
眼下正是用饭的时辰,樊不凡出门散财去了,还不知几时能回。
关人与杨夭夭坐下点了几样小菜,一壶酒,坐等樊不凡回来。
计十八九岁年纪,上菜时,关人拉住问了一句,“你们掌柜开这家店,可是为了等人?”
伙计笑道:“客观好眼力!”随后便去到柜台,将关人的话说给掌柜听。
那掌柜是个头发灰白了的老人,抬头循着伙计手指的方向,朝关人这桌望了一眼,吩咐道:“那就免了那桌客人的酒菜钱吧。”
伙计跑过来,对关人道:“客官,掌柜的发话,免了您这一桌的酒菜钱。”
关人笑道:“猜中个字谜而已,岂敢吃白食,该给还是要给的。”
“掌柜的说免,那就是免了,客官何必非要破费不可?”
伙计走后,杨夭夭问道:“你说的什么字谜?那掌柜的干嘛要好心请咱们吃饭?”
关人道:“这字谜便是门口牌匾上写的竹寺二字,上竹下寺,便是一个等字,我猜出来,掌柜就免了一顿饭钱。”
杨夭夭横了关人一眼,道:“你们这些念子曰的,就爱玩弄些字眼,真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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