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见那男子坐在地上,因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子捂着膝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一面**着:“哎呦我的腿啊……刚才小生正从这边上走过去,哪知道你家马车就突然动了,给我带了个大跟头,哎呦疼死我了,我腿要断了……”
落落不禁蹙眉。
她用的这个车夫,驭马驾车的技术可谓是一流的,就算是在闹市里头恐怕也不至于能剐蹭到别人,更何况这时候已经夕阳西下,这坊间大道上人实在是不多。而且,这么宽的路,那人怎么就这么凑巧,离马车这么近?
这事看起来有些蹊跷。
落落向车夫努一努嘴,“如此,那就给这位郎君看看,有没有伤到什么地方?”
那男子脸上的表情仍旧很痛苦,却一侧身避开了车夫,“哎呦,疼死我了,当然伤到了,不伤到我坐地上干什么?”
落落好心道:“郎君莫要小看我家车夫,他是上过战场的人,最擅长处理伤口。要不,我带你去医馆,我知道这附近有极好的医馆。”
那男子道:“罢了罢了,医馆也不必了,我这下等百姓皮糙肉厚的,想也无大碍。只是这一两个月,怕是做不得重活了。”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哭了起来:“哎呦,我不能出去做活,我那年过七旬的老母可怎么办啊!”
落落道:“既然你说碰着了,自然是去医馆看一看才放心。此处恰好离悯众医馆不远,不如咱们就去那里。”
这时拐角处忽然冲出来一二十个壮汉,头发胡乱束着,衣裳前襟敞开,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百姓,大约是一群地痞混混,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向那地上的男子大声问道:“喂,兄弟,怎么了,咋就坐地上了?”
那男子道:“有什么办法,自己倒霉呗,让人家的马车给刮倒了,走不了路啦!”
那群地痞立即围了上来:“哟,怎么回事,看着还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呢?撞了人就想一走了之啦?我告诉你,今儿不给我兄弟一个说法,就别想走!”
车夫连忙挡道落落前面,喝问道:“我们何曾说过不管他?不过是说要他去医馆,他又不肯,你们难道是想讹人不成?”
“讹人?”那地痞头子上前两步,把脑袋在他面前晃了晃,“撞了人就得赔钱,天经地义,你们今儿不给一百两金子,就别想离开!”
落落从前吃过一回亏,今天一时大意,又犯了这种错误,一听他们要的只是钱,只想赶紧离开,于是解下腰上的玉佩递过去:“这位郎君,我们出来不曾带钱,这块玉佩的价值想来不止一百两,你们拿去换钱罢。”
她身上佩戴的哪有寻常之物,莫说是一百两,就算一千两怕也买不来。
那地痞头子接过,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十分满意,却忽然觉得眼前这姑娘是个好宰的,看来一百两金子的口实在是开得太小了。
他眼珠子一转,笑道:“看这位小娘子也是个讲道理的人,这玉佩这么贵重,也就算是个抵押罢,小娘子回去拿一千两金子来,玉佩便还与你。”
落落诧异道:“方才说的不是一百两,怎的就变成一千两了?”
“一百两?”那地痞笑道:“我说过吗?我什么时候说过一百两?”
明摆着就是坑人。车夫已经全然明白他们这是遇到碰瓷的了,可是这会儿他们没带侍卫,就他一个人,还要保护公主和一个宫女,好像有点难度。
落落此时只求脱身,正要答应他们,只听得那坐在地上的忽然指着那马车上一个不显眼的徽记道:“莫非是太和公主?”
车夫顿时警觉:“你们想干什么?”
那男子忽然狞笑起来:“干什么,果然是这贱人啊!哼,这被千人骑万人枕的娼妇,贱婊子!”他扭头对着身后的一群地痞道:“别看她是个公主,可下贱着呢,当初皇太后怎么劝我娶她,我说什么也不愿意戴那顶白给的绿帽子!结果太后大怒,才把我好不容易考上的进士给除了名……”
落落的脸色登时涨成了紫绛色,她身为公主,何曾受到过这样的侮辱,只得死死地咬着嘴唇,把自己的嘴唇都给咬出血来,一股腥甜弥漫在口腔里。
原来他是张文沅。
这个人,落落并不曾见过他,但是知道此人,母亲当初也曾多次提起过他,还把他的诗文拿过来给她看过,只是后来不知怎的,被李恒给搅合了。这之后,她多少知道一点,好像说是因为李恒觉得他品德有失,所以给除了名,不许他做官。
今日狭路相逢,他竟颠倒黑白,说是因为他拒绝婚事才被除名的。
如此看来,倒是值得庆幸当年没有嫁给这个男人。
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一点,道:“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先回去了,金子你们到时候派人来太极宫取便是。”
那男人忽然道:“不,我们改变主意了,你既然是公主,我们怕你回去再玩什么花招呢。不如你就先留下,叫你这丫鬟回去取金子来换你,如何?”
这时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你们中原人当真有趣,公主的地位就这样低微吗,连你们这样的人都能随意辱骂?”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五六个男子走过来,身上穿的都是异族的衣裳,头上戴着皮帽子,个个身材都十分魁梧,留着络腮胡子,看起来孔武有力。
落落认出,这些人身上穿的好像是回鹘的衣裳,应该是回鹘的商人或者使者。她立即在心里做出了判断,回鹘同大唐有十分重要的贸易往来,应当没有太大的敌意。不管是使者还是商人,以她的身份,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许一些利益给他们。
所以,目前来看,她可以设法向他们求助,而这些回鹘人应当不会伤害她。
落落连忙向那领头的回鹘人微微屈身,行了个半礼,“大唐太和公主这厢有礼了。”
回鹘人听她自称“大唐太和公主”,也知道她差不多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将手横在胸前回了礼,“如此,公主请上车等候,这里就交给我等。”
落落点点头,“多谢几位。”
回鹘人微笑着看她上了马车,这才转过脸来看向这群人。他脸上的笑容并未散去,但张文沅却觉得他的笑容里分明带着万年寒霜,笑得叫人浑身发毛。
张文沅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位老兄,我们之间是小摩擦,小摩擦,我们自己能解决,还是不劳几位出面了……”
那回鹘人脸上仍旧笑着,“能解决?我看好像不是这样呢,你说呢?”
他说着走向那地痞头子,飞快地伸手,那地痞头子完全没看清他到底是怎么出手的,可自己的下颌已经死死地被那回鹘人捏在手里,只轻轻一拧,只听见“咔擦”一声,一阵剧痛,那地痞头子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地痞见势不好,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地四散而逃了。张文沅原本在地上坐着,想跑可比旁人都得多了一个爬起来的动作,因此落到了最后,被那为首的回鹘人一伸手便提着衣领子拎了回来。
“怎么,我们可都听说你腿受伤了,这会跑得好像还挺快?”
张文沅吓得连连摆手:“没,没,只是个误会,我……我……”
“误会?”那回鹘人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既然是误会,那咱们现在就把这误会解除吧!”
他的手忽然似鬼魅一般,飞快地捏向张文沅的膝盖,只听见“咔擦”一声脆响,张文沅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膝盖骨在肉里粉碎开来,痛得他瞬间就冒出了冷汗,噗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那回鹘人蹲下来,把脸凑到他面前,“怎么样,这回,就不是误会了吧?”
张文沅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得连连点头。
那回鹘人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继续晃了晃那张笑得让他感觉毛骨悚然的脸,“这第一个误会是消除了,现在咱们来解决第二件事,如何?”
第二件事?张文沅吓得浑身发抖,上一次碰上太子殿下就被狠狠地揍了一顿,揍得他好几个月下不了床,不知道这回又碰上了个什么样的恶魔!这个太和公主,还真是个丧门星,每每一同她扯上一点关系,就得倒一回血霉。
那回鹘人哈哈一笑,伸出那冰冷的手缓缓地抚上他的另一条腿,“太和公主是我家主子的朋友,谁欺负了她,那就是欺负了我家主子。我们几个刚才可都听见有人辱骂她,骂得不堪入耳,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这……”张文沅面如土色,顾不得腿上疼得锥心蚀骨,连忙撑着身子,把头磕得鸡啄米一般,“几位爷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大人大量,求求你们不要同小人计较,饶我一命,我……”
“谁跟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若是宫里那位太后娘娘知道了,恐怕你废的不止这条腿吧?”那回鹘人冷哼一声,手里毫不留情地一用力,只听见惨叫一声,又是“咔擦”一下,张文沅的另一只膝盖也被捏了个粉碎。
他站起身来,掸一掸袖子,轻描淡写地说道:“罢了,我也不想在公主面前杀中原人,咱们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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