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歌

第九十九章 尘封旧事

    
    韩国。
    南州。
    欧阳府邸。
    楚墨最近几日一直待在原本属于欧阳墨的宅子里,与外界断了联系。一来他不想过多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二来也是为了躲避欧阳慕这个来自天网的棘手祸患。在这几日,他从下人的口中更加了解到了欧阳家族的详细情况。
    欧阳家族的枝叶庞大,人脉颇深。作为只手通天的大财阀,他们的生意做遍了整个韩国的各个角落。欧阳家族虽然根系繁杂,但其中最大的几个分支之间则互相制约,在各个地盘上互不叨扰。其中生意做得最大,最富有影响力的分支长老便能得到欧阳家族族长之位,并且传给后人。如今的族长便是欧阳墨的亲爹欧阳震华,他仅有三个子嗣,欧阳墨的大哥二哥已入朝为官,并且身居高位,为了避嫌,也基本上不与家族来往,所以继承人的担子自然压在了欧阳墨的身上。
    但楚墨更想知道的是欧阳慕的来历,在后来孙胜为他搜集到的情报来看,欧阳慕为欧阳家族中另外一位长老的孙女,和如今考上学院的欧阳宿是一对姐弟。那个分支与欧阳震华早早分了家,住在南州的另一边,楚墨目前不用太担心终日生活在天网的眼皮子底下。但欧阳慕定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此行来到韩国也可谓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令人叫苦不迭。
    楚墨在欧阳墨的宅子里四处打量着,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他宅子里的陈设还基本保持着原样。朴素不大的房间里,屋明几净,几扇向阳的窗户敞开着,窗外便是自家栽种的竹林,悦耳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屋子里,几张散发着檀香的红木桌已经生了灰,案上摆着名贵的文房四宝,除此之外,房间里的陈设再无其他特殊之处,不免让人觉得有些空荡。
    楚墨在实木的地板上走着,年久失修的木板发出嘎吱的声响。他抬头望去,一个巨大的木柜堵满了一面墙,上面整整齐齐地堆满了书,令人眼花缭乱。两边的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大多都是出自欧阳墨之手,字体潇洒狂傲,大写的狂草犹如泼墨一般,若是在旁人看来也不禁拍案叫绝。
    最近几日,欧阳震华有意要让楚墨独自待在房间里考虑继承人的事,不让人打扰,他也乐得清闲。他从一张桌子上取下一个空空的花盆,将孙胜偷偷递来的书信烧了,再从怀里取出自己在吴国当县令的所有物件一并丢入火盆中。看着燃起的火苗,楚墨脑海中的思绪不断盘旋着,苦苦思索下一步的对策。
    欧阳慕是从天枢阁调入天网之人,那么她也一定明白自己在燕国的身份也同样来自天枢阁,为何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在离开吴国之前两人曾在杭州郊外的寺庙中见过一面,为何她假装没有认出自己,而非要等到回到韩国之后再挑明了身份?她已经知道我是楚国太子,假借了欧阳墨的身份,为何不示于人?为何她还迟迟没有动手,天网究竟在盘算什么,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这些问题一下子萦绕在楚墨的心头,他一时间脑子里变得乱乱遭遭。他想给陆川汇报,却不知该如何下笔。
    天网在吴国杀了这么多人,只为了一名叫做柳筱筱的女子,她是谁?与燕国盗卖军备一案到底有什么关系?
    此时的楚墨并不知道在吴国发生的事,他只感觉真相仿佛就在眼前,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楚墨思索了许久,迟迟没有头绪。看着火盆里的灰烬逐渐升起,他叹了口气,想去柜子里找些什么东西将火灭掉。但当他起身走向柜子,拉开一个抽屉时,发现柜子中藏着一个暗格。
    楚墨皱了皱眉,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暗格的周围。摸索了一会儿,他找到了柜子表面把手的一块突起,按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暗格弹了出来。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做工精致,镶着金边,与周边朴素的陈设格格不入。楚墨犹豫了一会儿,将盒子从暗格中拿了出来。
    盒子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楚墨凝视了一眼,从袖中取出那把簪子,对着铜锁鼓捣了一会儿,没费多少时间就将它打了开来。
    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叠厚厚的书信,楚墨坐在案边,将书信拿出来拆开,细细地看了起来。
    书信经过了几年的尘封,仍然叠得十分工整。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足以看出当时欧阳墨对它的细心。楚墨细细打量着,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书信中间夹着些已经拆开的信封,上面用清秀的小字写道:墨兄亲启。慕儿。
    慕儿?就是那个欧阳慕么?
    她既然原先是欧阳家族中的大家闺秀,又为何会背井离乡前往燕国,当了天枢阁座下的人?难不成是为了欧阳墨?
    想到这里,楚墨心中不禁有些发凉。楚国派遣大量人手前往燕国卧底一事,竟然会被一个韩国的姑娘家知道了。她究竟还知道多少?
    楚墨随意拿起一封信看了下去,这些书信中的文笔可谓是绝非常人能够写得出来,连楚墨也不由得有些赞赏。其中的内容无非是一对情窦初开的男女互诉衷肠,但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纸,写得非常含蓄,但字里行间透露着都透露着一丝渴望和爱慕。
    楚墨看着,大致明白了一些。欧阳墨和欧阳慕从小便是青梅竹马,两人在欧阳墨大哥入朝为官的庆功宴上相识。那时的欧阳墨已经靠着一手不错的文采在南州有了些名气,但他从小体弱多病,加上他爹欧阳震华对他管教十分严厉,让他从小便养成了自视清高,桀骜不驯的偏激性格。
    而欧阳慕则是在欧阳家族的另一分支,她爹是欧阳家族的其中一位长老,觊觎族长之位已久,与欧阳震华向来不和,两家人在南州中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平时并不往来。欧阳慕从小习武,被她爹当作争夺族长之位的有力臂膀,也正因如此,欧阳墨与欧阳慕第一次相见便险些大打出手。
    可后来,欧阳慕被欧阳墨的文采和魄力所吸引。那时的楚国初入大成,威震四方,欧阳墨熟读兵书,有着为天下人之忧而忧的远大抱负,一心想入楚国成为一名客卿。看到这儿,楚墨禁不住微微一笑,那个时候,全天下有才之人都将入楚为卿作为志向,远在韩国的欧阳墨也不例外。而欧阳慕对他的倾慕不知怎的与日俱增,两人的相会也变得逐渐暧昧了起来,两人相约,待及冠之时一并入楚,一文一武,也算是令天下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可是后来,楚国大举出兵,四处讨伐,各地烽烟四起,战火蔓延了全天下,民不聊生,满目疮夷,韩国也未能幸免于难。国内的数家大财阀迫于楚军压力,纷纷上供,导致物价飞涨,饿俘遍地。欧阳家也不得不开始节衣缩食,生意一落千丈。欧阳墨和欧阳慕的感情因为战乱反而迅速升温,时常在随着长辈忙于生意之时私会。不过那时的欧阳墨没有将太多重心落在儿女情长之上,他看着南州街头因为战乱展现的一片乱象,心头忧虑万分。他屡次上书给韩国朝廷,劝韩王出兵,共同抗楚,但韩王担心惹火上身,犹豫不决,只得一昧投降退让。欧阳墨由此时常闷闷不乐,空有一身抱负,却无法施展。
    终有一日,秦国率先举起了抗楚的大旗,各地纷纷响应,揭竿而起。欧阳墨感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便在及冠之日有了报考秦国的西麓书院一同抗楚的想法。欧阳慕那时担心他的安危,极力劝阻,但他仍旧一意孤行。而后欧阳震华不知怎的知道了他与欧阳慕私会的事情,族中一向视族内通婚为大耻,何况又是老对头的后代,他对欧阳墨大发雷霆,父子矛盾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后来,欧阳墨的二哥也入朝为官,成为了抗楚的军中将领,更加激起了欧阳墨的胸中大志。他在一天深夜与欧阳慕匆匆告别后,逃出了欧阳府邸,独自踏上了北上考学之路。
    盒子中的书信到此就结束了,最后一张纸便是写给欧阳慕的诀别信。信的最后,提了一句小诗。
    男儿志在三川五岳,金甲银勾,不顾别离宫阙,踏雪入楚三万里。
    仁士无惧携笔从戎,竹笠蓑衣,夜中梦回西麓,披星北上四方行。
    楚墨看完后,独自坐着思索了一番,将书信合上,叹了口气。
    案上摆着一面铜镜,楚墨看着里面已经习以为常的脸,恍惚间竟有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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