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1977

    
    “啊！”
    郭永坤痛苦悲鸣，猛地一个转身将夏樱抱住，然后顺势一脚踢在那个黑色羽绒服上。
    对方同样来不及躲闪，腰间结识挨了一记，一连后退几步，还是没能稳住身形，一屁股墩坐在湿漉漉的人行道砖石地上。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当街行凶，你猜附近的路人什么反应？
    因为大光明影院的热映剧目《秋菊打官司》的下午黄金场刚散场，附近街道上的行人委实不少，他们怔怔望着这一幕，全都目瞪口呆。
    当然，也有胆小的已经尖叫着仓皇跑路。
    “郭永坤？”
    “哪个郭永坤，不会是健力宝的那个郭永坤吧？”
    “我看像，虽然带着帽子，但你看那轮廓，跟电视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对！还有旁边的桑塔纳，你们看那牌照！”
    大家一边提心吊胆，一边议论纷纷。
    郭永坤此时眼睛都红了，他当然想冲过去趁对面那王八蛋跌倒，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但夏樱瘫软在他怀里，他不能将她丢下，更不能将其放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同志们，我是郭永坤，健力宝的郭永坤，谁搭把手帮我制服他，我必有厚谢！”
    郭永坤摘下头顶的黑色鸭舌帽，顺手扔得老远。
    “真是健力宝老总郭永坤！”
    “必有厚谢！”
    听到这几个字后，不少围观群众的眼神顿时亮得吓人。
    堂堂亿万富翁的“必有厚谢”，有多么引人眼馋就不用提。
    这或许是个机会。
    往后的日子还是像现在一样为了生活疲于奔波，还是吃香喝辣的，或许就看这一回了！
    但是，歹人手中那带血的匕首，又让许多蠢蠢欲动的人望而生畏。
    天大的好处，也要有命拿才行。
    突然，一个寒冬腊月的天、仅穿一件蓝色薄褂子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迅速挤出，身上带着一股狠厉，一往无前冲向正欲从地上爬起的黑色羽绒服。
    他叫董林生，今年19岁，市立四中的高三学生。
    与周围大多数人不同，他出现在这里不是看电影的，而是卖烤红薯。
    母亲患上重病，需要动手术，父亲大冬天的还在河里吸铁砂，妹妹还小，已经放寒假的他希望能为家庭做些什么，所以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用废旧油桶改造出一个火炉，撑起了一个烤红薯摊。
    虽说生意还算不错，但对比起母亲的高昂手术费，依然是杯水车薪。
    他同样知道郭永坤这个人，甚至可以说河东没人不知道，起码听说过。
    他之所以义无反顾冲出来，不为别的，就为“必有厚谢”这四个字，他需要一笔钱。
    为此，哪怕堵上性命他都在所不惜！
    “臭小子！你特么的，我看谁敢！”
    地上那亡命之徒龇牙怒吼，右手持刀在空中不停挥舞着，滴滴鲜血从刀尖上甩落，掉在血迹未干的青石砖上，显得触目惊心。
    董林生钢牙紧咬，一边跑，一边褪去身上单薄的外套，在快要接近歹人两米处时，突然将手中揉成一团的衣服奋力扔过去。
    有东西照着脸门砸来，正常情况下人肯定会下意识做出躲闪，或挡格动作。
    歹人也一样。
    他拿着匕首猛地向衣服捅去。
    就在这时，董林生奔跑中的身体一跃而起，双手举过头顶，看准位置，待身体与歹人撞在一起时，两只手死死钳住对方的右手腕，使匕首短时间内失去作用。
    “妈的，老子宰了你！”
    歹人大惊，不过作为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他的力气比董林生明显要大。
    没有被束缚的左手一拳一拳砸在董林生脑门上，右手剧烈摆动，试图挣脱束缚。
    郭永坤是真想冲过去帮忙啊！
    此时的机会比刚才对方跌倒时更好，至少匕首被控制住了。
    奈何夏樱在怀里。
    “快啊！快过去帮忙，谁特么过去，一人一万！”郭永坤大喝道。
    终于有人动了，这样的局面，让一些刚才就动心思的人，看到希望。
    四周迅速跑出来五六个人，齐齐冲向扭打中的两人。
    而看这么多人行动，其他人也来了勇气。
    霎时间，只见附近的人行道上，几乎所有人都狂奔过去。
    一万块！
    过去就有份！
    而且已经有人打头阵。
    你过不过去？
    “我X你妈，谁敢过来！”歹徒惊愕，仓皇大吼。
    不过此时他的狠厉，已经失去作用。
    他再凶猛，也只有一个人，冲到他身前的却有几十人。
    形成鲜明对比。
    几名壮汉一起动手，终于从他手中夺下匕首。
    至此，歹人算是彻底失去作恶的凭仗。
    其他人一起动手，眨眼间便将他扭住双手，反摁在地面上。
    一名刚刚没动手的大妈，见此情景，突然生出一股大力，挤进最里面，一屁股坐在歹人身上，完了还朝郭永坤一个劲招手。
    “刚才那个小伙子。”郭永坤根本没理她，招手唤来鼻青脸肿、身上仅剩一件蓝白海魂衫的董林生。
    “谢谢你，再帮个忙，报警。我晚点找你。”
    撂下一句话后，郭永坤不再多言，抱起夏樱飞奔向桑塔纳。
    董林生还上前帮了把手，替他打开车门。
    轰——
    桑塔纳轮胎打滑，弹射而去。
    “诶，怎么就走了？”
    “不是说一人给一万吗？”
    “你特么有病啊，没看那姑娘被捅了一刀，流这么多血嘛，当然要先送医院。”
    “就是，钻钱眼儿里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说话要算话嘛。”
    “问问这小子，刚刚郭永坤喊他过去，不知道说了啥？”
    被众人簇拥着，问东问西，董林生也是一阵头大。
    “他说，先报警，把这家伙交给警察。然后……你们这些帮忙的人，到我这报个名，晚点会找你们。”
    其实后面一句郭永坤并没有说，根本来不及交代。
    但董林生心想以他的财力和口碑，应该不至于言而无信，索性就提他办了。
    否则自己也不好脱身。
    “来来，谁有笔纸啊，给这小哥……”
    ……
    市第一人民医院。
    当郭永坤抱着一个身上浸染大片鲜血的姑娘出现在这里时，整个医院都被惊动。
    在河东，他几乎是全民偶像。
    如今不遮不掩，很多人当场就认出他。
    一时间，目睹这一幕的人，无一例外与身旁其他人议论纷纷。
    院方自然也被惊动。
    “快！”
    郭永坤跟随几名医护人员，推着手术车，飞速向手术室移动。
    “找你们最好的外科医生过来，速度点！”
    他现在的口气实在不好，并非愤怒，而是焦急。
    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叠加几乎怒吼的话语爆发出来，医护人员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只能按照他的吩咐马上去办。
    夏樱终于被推进手术室。
    望着那亮起红灯的手术大门，郭永坤急得团团转，可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不停祈祷。
    这时，院长带着几名医院高层赶到。
    “郭总，还真是你啊，这……怎么回事啊？”
    院长邵小榆，郭永坤认识，是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妇女，两人曾一起出席过市里举行的活动。
    另外母亲每年体检，都是郭永坤亲自送过来的，邵院长总是出面亲自安排，给予不少方便。
    “我秘书。”
    郭永坤现在根本没心情跟她闲聊什么，简单告知一下夏樱的身份后，话锋一转道：“邵院长，是最好的大夫主持手术吧，无论如何，一定要救醒她！”
    邵小榆也明白这一点，没再追问。
    “放心吧，我刚接到情况吓了一跳，立即安排纪会昌医生过去了。”
    郭永坤一听，心头一喜，挤出一丝笑容，表示了感谢。
    这个纪会昌他也知道，河东毕竟就那么大，都是上台面的人物，互相认识很正常。
    纪医生是全省顶级的外科手术专家，还经常前往首都等大城市参加会诊。
    由他来主持手术，无疑是当下最好的人选。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而且一场手术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搞定的，邵院长特地安排人送来茶水，还有盒饭晚餐，不过郭永坤实在没有胃口。
    他心乱如麻，独自坐在手术室外的排椅上呆滞很久之后，起身穿过过道，来到楼层服务台，借了电话，打回家里。
    此时窗外已经天黑。
    接电话的是李秀梅，她笑呵呵问，“小坤，怎么这么晚还没回，电影应该早就放完了呀，陪小樱去其他地方玩了？”
    要换以往，她巴不得两人今晚不回才好，不过今天不同。
    “还是先回来吃饭吧，晚上可以再出去，怎么说也是小年……”
    “妈。”郭永坤不得不将她打断，艰难开口道：“出事了，我现在在医院。”
    大约半个小时后。
    廊道里传来脚步声，郭永坤坐在排椅上抬头望去，家里所有人都来了，包括小秋秋。
    “小坤，到底怎么回事呀？”李秀梅照面之后，先忍不住在小儿子身上打量起来，见他并没有受伤后，稍稍松了口气。
    “夏樱她……”郭永慧望着依然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轻声询问。
    郭永坤侧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后，回道：“已经进去三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