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家人刚到不久,夏家两口子也到了。
夏母哭成一个泪人,夏父虽然极尽忍耐,但表情中的极度痛苦,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老两口只有一个女儿。
夏樱就是他们的全部。
如果夏樱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活不成。
郭永坤虽然心情极度复杂和烦闷,连家人都没怎么理会,但此刻却无法坐视不管,当即走上前安慰。
告诉他们,已经跟院长打过招呼,里面主持手术的是全省顶级的外科医生。
如此,老两口的情绪才安定不少。
这样的等待最为磨人,都不是煎熬二字能形容的。
“哥,带烟了吗?”
郭永年也没提醒什么医院禁止抽烟的话,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阿诗玛。
郭永坤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任由冷冽的寒风刀割般刮在脸上,点上一根烟,吐出一口浓郁的白雾,望着漆黑的夜色愣愣发呆。
“谁干的?”
旁边传来声音。
郭永年目有凶光。
这些年他虽然一直做着正经生意,学习如何韬光养晦,但内里的那股子狠劲,始终未曾真正消散。
要知道,想当年为了铁头,他同样光天化日之下,当街直接打断别人一条腿。
老郭家如果说谁是真正的狠人,郭永坤不算,他才是。
有人竟敢对自己的弟弟行凶,还捅伤家里人都很喜爱、连他也视作弟妹一般的夏樱,这笔账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算了。
他这个做大哥的来对付。
搞死搞残!
“林红道?”见弟弟没有第一时间回话,郭永年反问。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人,对方也完全有这个动机。
郭永坤摇头。
“不是?”郭永年反而有些诧异。
“那是谁,你倒是说呀!”
郭永坤用余光瞥了一眼侧方排椅上坐着的家人,轻声道:“冯成刚。”
“谁?”郭永年微微一怔,一时毫无头绪。
感觉这个人他应该不认识,但名字又有那么一丝耳熟。
“你忘了,82年,我姐的那件事。”
这就是郭永坤刚才在家人的询问之下,一直没有回答的原因,因为面对姐姐,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才刚从宋守峰的事情中走出来。
郭永年双眼缓缓睁大,方块脸上有股恍然之色,终于回想起来。
1982年,当时妹妹还在首都念大学,放假回家的时候,一个臭小子想对她图谋不轨,约她和几位老同学去郊区的老房子里做客,美其名曰庆祝生日。
后面要不是弟弟多留了个心眼,跟了过去,妹妹那次一准就丢了清白。
而这个人,就是冯成刚。
后面冯家多次上门求情,但弟弟咽不了这口气,执意严惩冯成刚,恰好83年刮了一阵风,冯成刚撞在枪口上,被重判入狱。
“不对呀,他不是被判了30年吗,这才刚刚10年,怎么就出来了?”郭永年疑惑。
“这也是我纳闷的事情。”郭永坤面若寒霜,沉声道:“越狱肯定不可能,那么唯一解释就是减刑。”
“妈的,再怎么减也不能减这么快,一下减掉20年吧!”郭永年瞬间火了。
郭永坤没有回话。
冯家不是普通人家,自然有些背景和人脉,所以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这事明显不合规矩。
他发誓,一定要动用一切资源调查此事,参入其中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哒哒,哒哒。
廊道里又有脚步声传来,郭永坤用余光瞥去。
警察来了。
倒也不显意外。
几人早就注意到郭永坤,来到他身侧停下,首位的一个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用凝重的语气问:“郭先生,那位姑娘还好吧?”
“在手术。”
“哦,希望吉人自有天相。”
中年男人话完话锋一转道:“郭先生,凶手我们已经缉拿归案,你可以放心,这件事情目击者超过五十人,我们已经一一做过笔录,凶手的犯罪行为已经坐实。我们这次过来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晚点。”郭永坤直接挥手将他打断,“手术没做完我哪儿都不会去,也没心情谈这些事。”
中年男人苦笑饶头,想了想后,说:“那行吧,我们先走,希望郭先生明天可以来一趟市公安局。”
这件事情虽然起先是案发地派出所接手的,但由于影响恶劣,再加受害一方的身份非同一般,现已经移交市公安局立案调查。
“如果夏樱没事,我会去。”
中年男人再次苦笑一声,点点头后,带着两名同事转身离开。
“人已经被抓了?”郭永年拳头紧握,似乎有些不爽。
郭永坤抬手看表,又是半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门依然没开。
不好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坤,这事慧慧迟早会知道,瞒着她也没用啊。”郭永年说。
郭永坤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可是清楚姐姐的善良脾性,打心眼里想瞒着她,这一年来她经历的已经够多,现在好容易生活才走上正规。
以她的性格,如果知道这件事情跟她还有关系,心里难免会不好受。
“晚点吧,晚点我自己跟她说。”
“好吧。”
郭永年下楼买了些吃的,两家人晚上都没吃饭,再他的劝说之下,大家虽然都没什么胃口,但好歹吃了一些。
晚上10点多,历经快6个小时的抢救,手术室的大门终于被推开。
所有人瞬间站起,包括抱着已经睡着的小秋秋的蔡玉霞。
大家迫不及待围上去。
率先走出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他就是纪会昌医生。
“纪医生。”
“郭总,还真是你。”
“手术怎么样了?”郭永坤大气都不敢喘,旁边其他人也一样,一颗心全提到嗓子眼上。
“手术很成功……”
陡然一听这话,众人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
哪知纪医生突然又来了一个神转折。
“不过。”
“不过什么?”郭永坤笑容一敛,忙问。
“不过夏姑娘失血过多,造成部分内脏休克性损伤,暂时还没有度过危险期,接下来的12个小时非常关键。”
还没渡过危险期!
听到这几个字后,众人刚沉下去的心,再次提上来。
但郭永坤望着纪医生一脸疲惫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尽力,6个小时的手术,绝对是一项高强度的作业。
至少手术是成功的,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谢谢你纪医生。”他由衷道。
“没什么。”纪医生笑着摆手,“这本来就是我们作为医生的份内事。我建议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没必要这么多人等在这里,我已经交代过护士,是好是坏,就看今晚,你们留一两个人在就行。”
这时,后面有移动病床推出来。
躺在上面脸色苍白、带着呼吸机的人,不是夏樱又是谁?
夏家两口子下意识就想冲上去,不过被医护人员拦下来。
“小樱啊,你醒醒!”
“女儿,一定要撑住!”
郭永坤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
“那各位,我就先走了,病人现在转移到病房,你们尽量不要打扰,一定要看的话,最好一个人进去,而且不要弄出大动静。”
“好的。”郭永坤再次表示感谢,目送纪医生离开。
随后一行人便跟随移动病床,来到一间ICU加护病房外面。
“哥,你带着妈他们先回去吧,我跟叔叔阿姨在这里……”
“我不回!”
郭永坤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李秀梅打断。
“永年你带着玉霞他们回去,我就待这儿,小樱这孩子我是打心眼里喜欢,现在老郭家又欠她一条命,不看着她好转我不放心,回去也睡不着。”
李秀梅态度坚决。
而且非要其他人回去。
郭永年等人无奈,只能先告辞离开。
手术室外余下的就是夏家父母,以及郭永坤和李秀梅。
医护人员将一切处理好后,从病房里退出来,不忘再次交代道:“一定要保持安静,不要打扰病人,今晚非常关键。想进去看她的话,就一个个的,而且不要久待。”
“好的,辛苦了,谢谢你们。”郭永坤连连躬身。
使得三名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眼里,明显有些异样。
这一夜相当难熬,中间病房里的仪器设备响了好几次,值班医生和护士忙前忙后跑了很多趟。
情况十分不容乐观。
门外郭永坤四人,更是神经一直紧绷着。
夏母晕厥过去三次,最后也变成病人,护士取来输液架,给她挂上葡萄糖——因为她打死都不愿离开房门。
郭永坤的心情有多沉重就不用提。
老妈说这次老郭家欠夏樱一条命,这话并非夸大其词。
如果不是夏樱,现在躺在ICU加护病房里与死神做斗争的人,就是他郭永坤。
凌晨三点多,病房又有警报传来。
医生和护士火速赶到,郭永坤急得可谓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又丝毫没有办法。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如此。
那就是看到生命流逝时,你却无能为力。
“她很坚强,希望能挺过这最后的几个小时。”医生走出病房时这样说。
郭永坤目送他们离开后,做出一个决定。
“我进去看看她。”
得到夏家父母的同意后,他动作轻缓地走进病房。
病床上,夏樱安静躺在那里,脸色看起来越发苍白,也令他的心整个拧巴在一起。
他搬了张椅子,没弄出一丝声响,就这么静静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默默注视着那张显得有些凄美的脸庞。
“我知道现在不能打搅你,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因为我怕没有机会。”
“我已经遭遇过一次这样的事情,不想再经历第二次,那个女孩和你一样漂亮,善良……”
“我知道你应该有些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你。只是你可能不知道,我对婚姻有些恐惧,而你太好了,好到没有任何缺点,我曾经一度以为,世上哪有这么完美的姑娘?
“但现在我知道,真有!”
“请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我郭永坤的幸运,我要娶你……”
嘟!嘟!
床头的仪器上突然传来声音,但不是警报,郭永坤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不大。
他突然喜极而泣。
“小樱,你听得见我说话对不对?太好了,那就赶快醒过来。我要娶你,我要娶你做我老婆,然后你辛苦一点,帮我生一窝小崽子好不好?”
“你不反对我可就当你答应了哦!”
“医生说不能打扰你太久,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一直都在门外,我等你,等你醒来。”
说罢,郭永坤从椅子上站起,俯下身体,轻轻一吻,印在那苍白却光洁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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