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啥时候,主人已把一块硕大的彩色防水布沿着屋檐儿支好了,遮住了头顶上的烈日,招来了山里的一阵儿阵儿的清凉。
八仙桌上坐着七个人,其中有李老师和田秋香、王远山。其它人都围在了一张门板上,大随缘娘俩也在其中。城里稀有的山味,一大盆、一大碗地被端上了桌,香气四溢。两个村干部不太讲究什么吃相,一阵熊吃海喝,村支书的嘴里还不时弄出点儿“巴吱”的声响来。小随缘更像一只哪儿来的狼嵬子,逮着块羊骨头撕扯起来,大随缘皱着眉、看她那副样子直想笑。
一碗酒摆在江河水的面前,不管别人怎么劝他都喝不动了,就连细嚼慢咽下了肚的东西都直想往上返。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把兴办学校的事儿先说了出来:“办校的事儿由李老师全权负责就行了,还请主任、支书多支持一下。”
江河水的话再明白不过了。这可让两位村干部好一阵难受,久久地看着一旁的李老师。
“办个学校那容易,用不了几个钱。”村支书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江河水看着两位村干部,“办学校不仅是要解决一个村的孩子上学,这十里八乡的都要考虑到。我还打算给学校配几辆校车。校车在保证孩子们上学的同时,你们还可以搞点儿客运啥的,不是挺好嘛?”
校车一配就是几辆?天那!这事儿可不小啊?两位村干部顿时都哑巴了。
“再有,”江河水接着又说道:“咱现在村村都通了公路,得把它利用起来。路面虽说窄了点儿,但小型货车没问题。你们再到县城办个土特产集散地,这就把山里的经济给搞活了,不愁这里富不起来。你二位看咋样?”
两位村干部连连点头称是,“这可是我们多年的梦想啊!”村主任高兴的要死。
这事越整越吓人,支书抹了一下油渍渍的嘴,打量着江河水,怎么都觉得有点儿不靠谱。“这两件事儿可得花不少的钱哪?敢问江老板打算投资多少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一千万咋样?”江河水微笑着看他俩。
两位村干部顿时都傻了。“多少?多少?你再说一遍?”村支书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千万。”江河水又复述一遍。
村支书笑着摇摇头,“你不是在吓唬我们这些山里人吧?”
江河水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张银行卡拿了出来,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说:“这里有五十万现金,就作为建校的先期筹备款,怎么用不需要入帐。这回你相信了吧?”
村支书哪里还有什么信不信的,心砰砰跳地剧烈,真想伸出手去接过银行卡。可他的欲望落空了,眼看着江河水把卡交给了李老师。 李老师哪里受得起,慌了手脚,两眼不时地看着村支书。
江河水和小林子费了很多口舌,李老师才勉强把银行卡收了起来。
“好,你们既然如此信任我,那我就一定会把这些钱都用在公益上。请各位放心好啦。”李老师说。
江河水接着李老师的话,对两位村干部说:“李老师说的好。我们不是投资,做的是公益事业,不追求任何的利益回报。只要两位领导给予支持,就算是功德一件了。”他转而又对李老师说:“李老师,这可是个百年大计,少不了让你操心劳肺。所以,你首先把你个人的债务全部还掉它,其余的钱怎么用随你便。我们兄弟俩信得过你。”还没等李老师说什么,他又说:“这是我个人对你的帮助,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只有你把债务都还清了,才能全心的投入到这项事业中来,千万不要辜负了我们哦。”
李老师激动不已、频频点头,无话可说;但老是看着村支书,看来还是心有余悸。村支书不知在想什么,连话都没有了。村主任倒是淡定自若,像是一个厚道之人。
小林子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从兜里掏出金项链和金戒子,对田秋香和王远山说:“你俩都不小了,以后得娶老婆、嫁人那。来,这是叔事先给你们的礼物,谁都别客气。”说完就把项链给了王远山,戒子给了田秋香……他并非故弄噱头,昨有如此打算,只是随机而已。再者,他一直都在观察着两位村干部……
村支书直眨巴眼睛,之前就酸不溜秋的心一下子又刀绞般地痛了起来。明摆着的奚落,史无前例的冷遇,实在令其无法接受。他突然决定离开这里,于是找了个由头,看了一眼李老师对江河水说:“我怕李老师一个女人家身单力薄,孤掌难鸣。这样吧?这事儿我还是去请示一下乡里头,乡委书记说啥都是绕不开的—他要是说句话,那什么事情都好办。”
“那好吧。”江河水对他说:“虽然我们这都是些民间行为,但啥时候都离不了各级组织的支持和帮助。你去吧,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村支书走了,骑着单车显得匆忙。
午饭后,大家又接着喝起了茶。江河水当着村主任面儿问其他人:“咱这村里头属谁家最穷?”
大伙的目光一下全部聚在了李老师的脸上。
“好,我知道了。”江河水又接着问 :“那么,谁家最富?”
大伙没吱声,都把眼睛看着村主任。
村主任急眼了,“你们都把我盯到有球用!我最富吗?”
江河水和小林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还是王远山初生牛犊不怕虎,“最富的当然是村支书。”他指着山坡下的公路又说道:“这条路就是乡里让他承包的,路还没修好,他家的三层楼就住上了。”
王远山的父母使劲向他眨巴眼,暗示他不要胡说八道。
“本来就是嘛,这些哪个不晓得?”王远山又冲着父母甩了一句,反瞪了眼睛。
一帮人正在兴头上,王远山突然看见坡下的公路上驶来一辆黑色小轿车。“是乡委书记的车。”他告诉江河水。
“哎吔妈呀,还是辆奔驰呐!这山里也不穷啊。”小林子自语道。
奔驰同样停在了小卖铺的场子上,和小林子的奥迪紧挨着。村支书只身下车后就急忙向坡上来。
“两位老板,我们乡委书记请你们去他府上,说要和你们叙谈一下。”村支书一脸的喜气,就是山坡让他上得有点儿气喘。
江河水一听犹豫了。去?还是不去呢?去吧?有悖于自己的初衷,本来都是些个人行为,不想过多地混迹于官员之间;不去吧?这分明是在人家的地面儿上,怕有闪礼数。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免得往后节外生枝。
去乡委书记的府上,来客自然一个也少不了,可江河水不管村支书说啥都得把李老师给捎上。
乡委书记和村支书是本家,再往上追溯,省里的某位部长就是刘书记的胞兄。他听了堂弟村支书工作汇报后,当即决定在府上宴请江河水一行。
路上,随着一阵阵地咳嗽,江河水明显感到了胸上部的剧烈刺痛。大随缘见状顿感紧张起来,“不行,我们哪儿也不能去了,得连夜赶回去。”她知道这是食道癌患者通常的晚期症状。于是又让小林子立即调头。
小林子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河水,减缓了车速。
“来都来了,还是见一面再说吧。”江河水说。
李老师不知所以,对大随缘说:“都快到了,出于礼节,还是见一面要好些。”
“继续走吧。”江河水对小林子说,声音稍显微弱。
大随缘心急如焚,可又不知咋办才好……
来的可是财神爷,刘书记自然要以最高规格来迎接。他紧紧握着江河水的手,说了一堆大爱无疆、功德千秋之类的话,生怕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所谓刘府,其实就是现在都市里常见的一幢别墅,绿茵遮蔽,独门独院离镇政府很近。
刘书记和一家子将客人簇拥进了大院内。院的一端拴有两条凶煞恶神般的藏獒犬,不时地向陌生人发出“嗷嗷”的警告声;另一端则是一尊精致无比的观音神台,香烟缭绕……
江河水走到神台前驻足凝思。大随缘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看着他那毫无血色的脸轻轻地说:“你不能再挺啦,很危险。咱们得赶紧回去,越快越好。”
江河水只是长叹一息,转过身只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一个妇人捧着一柱香走过来,“江老板气色不好,请你求菩萨保佑一下吧?”说着就把手里的香递了过来。
江河水没接,只是微笑着谢过那妇人。然后走到两眼正孜孜地在大随缘身上扫描已久的刘书记面前,“对不起啦刘书记,我的身体实在欠佳,打算马上离开这里,请多见谅。”
刘书记猛然一怔,“咋回事儿嘛?我晚饭都准备好喽,说啥也得喝两口再走嘛?”
经大随缘一番解释后,刘书记也觉得江河水的脸色实在苍白,只好十分惋惜地放人了。
上车前,江河水握着他的手说:“我说要做的事一定会做的,请你不必顾虑,只是迟早的事儿。”
不必顾虑?说得轻松?刘书记看着远去的车,疑窦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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