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来求婚?

(第三百一十二)薄情江山总悠悠(二十九)

    
    “你说什么?”宣笔从我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了刚刚写好的辞呈上。
    “公子,王捷他……”孙沪跪在我面前,神情悲痛而隐忍“已经死了,是我亲手……”
    说到这里,他突然就伏地痛哭了起来。
    十几年的兄弟,他本就下不了手,最后还是他成全了他。
    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洗刷耻辱,为了孙氏祖先能够平冤昭雪,他真的真的已经付出太多太多了,可为了这些,他就能连最后的人性也不要了吗?
    他不知道。
    可时局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你……再说一遍,小捷他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我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就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了。
    我想要他给我一个清晰的答案,可是我又不希望真的亲耳听到他说出那个残忍的真相。
    孙沪哭得伤心,几乎是字字哽咽“公子,王捷死了,就在我的剑下,就在我的面前。”
    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那时的场景,也不会忘记他冰冷的长剑染上温热的血液的时候,那是怎样的绝望。
    “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他动手,可还没等我想清楚,他就......”
    “王捷要我告诉您,他本是血盟的人,是周氏一族族长的义子,奉命埋藏在太子身边,可太子让他跟了您,他便成了您身边的利剑。剑分两刃,对外,也对内,他其实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可最让他后悔莫及的,就是听从命令对您下了慢性剧毒。”
    “周氏一族对他恩重如山,他不能背叛他们,当他接到族长的命令,要联合血盟残余之人向您,向芩国复仇的时候,他就知道与您永别的时候来了。”
    “这一生,他对不起您,辜负了您的信任,也辜负了您的期望,他希望您不要为了他这样的一个叛逆之徒伤心,如果还有来世的话,他想只做您一个人的护卫,护您周全,再不相离......”
    “他的尸首被血盟的余孽带走了,这是他要我交给您的。”孙沪从怀里掏出一块通体晶莹的令牌递到我面前。
    我僵硬地低下头去看,却只见那块令牌上一个硕大的“相”字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一般,瞬间的迷离,眨眼间的风采。
    这是相府的令牌。
    “公子,您......”孙沪声音酸涩,既震惊又心疼地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早已泪流满面。
    双手微颤地接过令牌,我深深吸进一口气,用劲握住那块小小的令牌,整个人从心一直凉到了脚底。
    “你走吧。”我垂下眼,轻声道。
    孙沪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子,您......您说什么?”
    “走!”我厉喝一声,负手背转过身去“现在,马上。”
    “公子是要赶我走?”孙沪的眼眶里又涌出了泪水,可他强忍着没掉下来。
    沉默,我只有沉默。
    “我不走!”孙沪梗着脖子,声音坚定“王捷已经走了,我要陪着公子,不然......公子又要孤身一个人了。”
    眼睛一涩,我霍然拔出挂在墙上的宝剑,用力在袍子上一划,一片零碎的衣角便在我和他之间飘然转落。最新
    “我说过了,这么多年,你们早就成了我的亲人,如今我便割袍断义,断了你我之间的情分,从此以后,我和你再无干系。”冷着眸说完,我将宝剑一扔,拂袖走出了书房。
    孙沪愣愣看着那把遍布裂纹的长剑,忽然就趴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有些情,有些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绊住人心的,也从来只是这个注定破碎的结局。
    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幽幽清香几乎遍布了整个相府,我从书房一路疾行,就连枝上的花朵被我的衣袍拂落,我都没驻足一步。
    “娘,娘!”推开门,我一下就跪到了宁素面前,抱着她哽咽着哭出了声“娘,王捷不在了,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孩儿身边了,孩儿永远都不能再看见他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娘亲面前表现的这么脆弱,这也是第一次我那么那么需要她的安慰,哪怕只是轻轻唤我一声名字。
    可她没有,她只是麻木着眼神,随我抱着,也不说话,也不看我,任我伤心地几乎崩溃。
    “娘,为什么他们都要离开我,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我都做到宰相了啊,为什么我还是那么的无力?我救不了他们任何一个,我救不了!我救不了啊......”
    宁素仍旧不言不语,似乎失了魂一般。
    又或者,我在她心里,已经没了半分位置。
    我将头埋进了她的臂弯里,全身都因为克制痛苦而在颤抖“死、生、离、散,求不得,放不下,这难道就是......”
    “报应。”宁素突然开了口,却没看我“你做下这么多孽,报应迟早是要来的。”
    身体一僵,我紧紧抱住她的腰,含泪大笑了起来“是,是报应,我的手上沾了那么多的血,老天是该狠狠罚我的,它就该一点一点折磨我,直到我死了.......”
    如果不是我,和维怎么会遇到云音,怎么会生生受了那么多年的相思之苦?如果不是我,怀书的妹妹怎么会经受那样的伤害?
    是我为了得到葛重和蔡一卓的支持,才那么不顾后果,极力撮合蔡玉和心蓉姑娘,让她几乎丢掉了性命;是我为了利用吕玄除掉裴鲁,在明知道白知还已经对吕环儿情根深种下,却还是放任他们走到那样的结局;是我辜负了裴令对我的情谊,用已定的事实逼迫他亲手将他的祖父推向了深渊。
    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我甚至那样伤害了杜融,就为了亓州能够重新回到岑羲的手上。
    亓州是保不住的,我知道它是保不住的,无论如何它都不可能保得住。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的痛苦,我的绝望是真的,我付出的真情就是假的么?如果是假的,我又为什么会这么痛苦,这么绝望?
    可情谊既是真的,我又为什么会那么冷漠地为他们画下一个又一个圈套?
    人若只有善恶,那我是不是就已经沉溺苦海,再没有救赎的可能了?
    “娘,”我低下头,含着泪轻声问她“您有没有后悔生下过我?”
    宁素一怔,过了很久很久,她说“后悔,一直都在后悔,如果不是你,我不会不能再生育,他也不会背叛我,再娶另外一个女人。”
    我点了点头,站起身,用力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娘,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宁素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我却看她看了许久。
    走出房门,我抬头望了望天上徐徐飘落的白雪,突然觉得它真的好美,比以往任何时候看到的都要美。
    “真是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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