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黑,像海水一样深浅渐变。林子里寂静得很,风也停下了呼声。直立的树木粘着泛黄的叶子,仿佛成了雕塑,几十年几十年的看着一个个深夜到黎明。
温暖的被窝里,徐平率先醒来,他是一个杀手,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准时是非常重要的,他睡前决定睡几个小时,总能掐着分钟似的醒来,今天也不例外。今天是他和曹璎要进城的日子,他得去王府调查一下曹正屿和小舅子哦不,调查一下曹璎弟弟曹则的生存状况,顺便看看有没有其他发现,而曹璎和他兵分两路,她得先露面,安抚底下的人,顺便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她的第一站是品颜,联系到隐卫的存在,徐平大概是懂了,品颜那边有曹璎的情报机构。但是眼前的少女还没醒,徐平眼神柔和,也不能说没醒,只是没睁眼罢了。
两床被子盖上,再多的起伏旖旎也被被子包含容纳。床上两人撑起的被子像一座连绵的山峰,山峰无棱无角,山坡白雪皑皑。再往前去,尽头是一片漆黑的瀑布,无声无息的流淌着。被子下,曹璎一手缩于胸前,一手则经徐平腰部到了背后。而徐平就热情的多,直接以拥抱的方式将她抱在怀里,她的头就枕在徐平的上臂。曹璎醒来的时间比徐平稍早一点,只是她一醒来就发现情况不太对,对于昨晚半夜钻进来的事她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现在后悔极了。要怎么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呢?现在整个人被他搂住,我这手怎么也抱着他,昨晚我到底是怎么了嘛,现在是要怎么出去噢。
在曹璎天人交战的时候,徐平醒了,稍微想一下就明白了情况。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紧了紧自己的手臂,这下两人贴的更近了。徐平右手则把玩着她的头发,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保养的,竟能这般乌黑柔顺,就算是中原那个齐国里最上等的胭脂布也是难及她三千发丝之一二。肌肤隔着布料相互接触,曹璎一下就感受到了徐平身上带来的热量,还有那块状分明的肌肉。没想到他还挺有料的,平时穿着衣服倒是看不出来,曹璎想着想着,感觉脸热热的,也不知道是徐平的体温太高,还是自己脸红了,曹璎就这样把脸埋在徐平胸前,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徐平见她没怎么抗拒,停下了手,声音不大不小的说了句:“趁这个时候,偷偷亲她一下好了。”徐平从她后心感受到她肆意的心跳声,乐得不行,还装?
于是,徐平慢悠悠的托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从怀里撑起来,缓缓凑了上去。曹璎的脸宛若最美的艺术品,肌肤光滑细腻,翘挺的鼻子,配上娇嫩欲滴的粉唇,散发着青春的气息。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两颗宝石般的瞳放出光华,形成弯弯翘翘的睫毛。徐平惊叹不已,不管看她多少次都不腻。曹璎心理斗争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要睁眼,阻止可恶的徐平进一步欺负她,一开眼就看到徐平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早呀,大小姐。”曹璎顿时气窘,恶狠狠的说道:“你是不是早就醒了,故意说那个看我笑话的,你说啊……”边说,边扬起拳头捶打徐平。
徐平再也按捺不住,托住下巴的手绕到她的后脑。曹璎马上明白了她的意图,还未惊呼出声,便被他堵上了嘴巴,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渐渐的身体也软了下来,生涩的回应着。许久两人才分开,唾液拉出一条晶莹弯曲的弧线。一开始两人都是刚醒,嘴里干干的,到了后面,涓涓细流才姗姗来迟,两人的热情到那时候攀至顶点。他们喘着粗气,曹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明明才认识不到两天,明明才认识不到两天,她看着徐平,难道这就是话本里说的命中注定吗?徐平也看着她,他的记忆里有关于这位海宁县主的消息,为穷人建学堂,造桥铺路……他对这位海宁县主的印象从一开始就很好,认识之后,就更加喜欢了。
曹璎率先开口,娇声道:“你这是猥亵,要坐牢的。”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会这么软,说出来好像撒娇一样。徐平柔声道:“那怎么办?不然你判我个有妻徒刑一万年怎么样?”曹璎先是有点疑惑,然后就明白了,俏脸红润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着调,于是用力掐了徐平一下。越过了那条线后,两人关系急剧升温,在床上打闹了一会,徐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说道:“今天要进城,得伪装一下,你想弄个什么身份?”曹璎从他怀里探出头,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说道:“不如我们扮成夫妻吧?职业嘛,你就是个寒窗苦读,连个秀才都没有的无用书生,我嘛,就是勤俭持家光耀门楣的超级妻子。”徐平一脸黑线,这人好像对角色扮演很感兴趣的样子。徐平捏了捏她的脸,阴阳怪气地说道:“好威风啊,超级妻子。”
洗漱用餐完毕,天空已经渐露白色。曹璎坐于药架旁的一个桌子前,桌上立着一个镜子,镜中是她绝美的容颜,背后是徐平,他打理着的曹璎的秀发,准备替她挽起一个妇人发髻。曹璎心里甜蜜蜜的,在好多她偷偷看的话本里,都有这个……这个温馨的画面,没想到今天实现了。
这个时代和徐平的那个时代说很像也没错,不像也没错。像的是,都是男权社会。对于这些女孩子的东西,如果沾染太多,会收到周围怪异的目光。在大部分人看来,这是不务正业。所以曹璎看的那些话本,清一色的都是女性笔名,是这个时代女子对于异性的一点憧憬。不像的是,徐平那个时代已经足够开放了,男性从事美妆,护理的都不算非常之事,社会对于男女的包容度很高,是真正的百花齐放。
曹璎羞涩的说道:“没想到你懂的东西这么多。”徐平在桌上挑选发簪,笑道:“我懂的东西多了去了,改天和你好好探讨探讨。”说罢,拿着一只云纹鸟雀簪替曹璎扎了上去,“嗯,真好看。”曹璎听完这才看着镜中的自己,原本的清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妇人的风情万种。衣服因为要显现贫寒,所以挑了普通的布料,色调偏哑黄,可是脸上的妆容却是红唇烈火,眉眼带笑的媚人心神。“噢,对了,还差一个。”徐平拿起笔,在曹璎眼下点了一个黑点,造出一个泪痣。这下整幅妆容的重点,都被这个泪痣带到了眼睛上,秋波流转,带着无穷的媚意。配合着曹璎眼中偶尔乍泄的青涩,营造出了似娇似艳,半青半熟的少妇风情。曹璎也呆了呆,看着镜子,喃喃自语:“你是给我换了个头吗?”徐平心中笃定,就算是曹正峰搁她面前,三两眼也别想看出她是曹璎。徐平的换装就比曹璎快多了,三两下搞定,毕竟没人认识他,他不怎么需要化妆,只要遮住一些关键特征就可以了。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形象赫然而现,徐平拉着曹璎的手,说道:“娘子,咱们走吧。”曹璎红着脸,戴上了面纱,轻轻嗯了一声。徐平搂着她,运起清风行绝尘而去。
徐平带着曹璎到城内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街上的行人还不多,三三两两的,多是运送面粉,素菜,肉食的,准备做买卖。曹璎看了看,突然说道:“这些面粉多半是从我们丰宁米铺城北外的粉仓里拿的。”说完得意的看了一眼徐平,仿佛在说海宁王府的生意还不是被我整得蒸蒸日上。徐平点了点头,他也看到了那些面粉。虽然被盖住了,但从透露出来粉山一脚来看,面粉磨的很细,而且色泽光亮,看来粉仓的保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徐平赞赏道:“我家夫人真是了不起。”说完捏了捏曹璎的手心,曹璎脸色一红,马上看了看四周有没有人在看自己。
她本来就是面薄之人,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的举动她不太习惯,不过想到自己的角色,再不习惯,也只能演下来了。曹璎低声说道:“你都是去哪学的啊,感觉你好自然。”说完狐疑的看了一眼徐平,“你来海宁之前,去哪里了?”徐平暗叫坏了,这尼玛我总不能说我前世看吐了言情小说吧……不过原徐平到底去过哪里呢?徐平想了想,感觉头一阵刺疼,冷汗一下就流了出来。曹璎看他一副痛苦的样子,忙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挺正常的……”,看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曹璎本来有点不忿的心也缓和了几分。徐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尤其是自己自杀一事,而且自己的来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也挺夸张的,徐平揉了揉刚刚皱起的眉心,说道:“璎璎,你忘了我的身份啦,我怎么也是个顶尖杀手,自然有观察研究过啦。”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来到了品颜楼附近。
“你这品颜楼还挺气派的。”徐平由衷赞叹道,曹璎白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也不看看我是谁。徐平问道:“要我陪你进去吗?你现在这副姿容未必进得去。”曹璎沉吟了一会,扬起嘴角弯了眼眸,道:“要,你抱我上去。”说完就环住了徐平的脖子。她内心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现在街上人还不是很多,徐平抱着自己上去也没谁会看到,如果从正门进去,楼内不少人认得自己,将来难免闲言碎语的。而且……而且自己也想让品颜看看,让影卫知道他是谁。
徐平就没想那么多了,他环顾四周,周围没几个人,一路行来他也有在留意,这些人也就是普通的市民罢了,没有什么眼线。徐平笑道:“不胜荣幸。”便抄起曹璎的腿,一手抱着她的腰,往正门走去。曹璎一下就慌了,她本来就是不想先让太多人知道,毕竟影响不好,两人一齐出现她都不是特别接受,更何况公主抱的走上去,曹璎隐隐带上哭腔,忙道:“不是走正门,是飞上去呀,像之前在瀑布那边一样……”徐平这才假装恍然大悟:“哦,早说嘛,我还以为是抱着你从正门上去呢。”曹璎咬了咬牙,恨恨不已,这厮明摆着就是想看我笑话。徐平抱着曹璎,闪身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运起月步,借力几个屋檐,纵身而上。也亏得是现在天还不怎么亮,视线不太好,街上人不多,不然再四下无人的地方,这样也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下。
徐平抱着曹璎刚刚落地,就有一剑角度刁钻的朝着徐平眉心刺来。曹璎看到眼前一道白光,马上就明白是隐卫出手了。在这个位置驻守的肯定是陆乞,也只有一个陆乞,其他位置一般是两人,这也是自己特地挑了这个位置的原因,这样就不会有剑朝自己刺过来。曹璎此时正把头靠在徐平胸膛上,她也顺着剑光,把目光投向了徐平,看到他还是一脸从容,心中自豪无比,不愧是拿了本姑娘初吻的男人,不过曹璎也挺好奇徐平接下来会怎么办。
徐平在曹璎看到白光之前,就已经发现那柄剑了,他并没有马上闪避,他想多观察观察,看下出剑人的水平如何。昨天早上曹璎的态度就说明了,海宁城内明面上的高手,并不在海宁王府这一边,那影卫的实力,二品顶天了,徐平说过二品对上他,必死,他并没有开玩笑。一来,是他前世就是用剑的高手,华州剑神也不是浪得虚名。二来,原徐平本身也是江湖一流的杀手,战斗经验全部刻在脑子里,而且,他也是用剑。徐平一眼就看出这一招剑式的破绽,体内无相内力飞速流转,直接化成一道残影。
陆乞早早就看到了那两人沿着楼壁上来,这一剑他蓄势极久,瞄准了那男子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际,意图一击制敌。他也见识到了他的轻功,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么行云流水,尤其是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一旦他休整完毕,自己很可能不是对手。隐卫之中陆乞修为最高,二品初的水平,放眼海宁,至少也是前十的水准。陆乞敢赌一剑制敌,这就是他的依仗,这一剑是陆乞握剑以来巅峰之作,他自认以后再也无法递出这天时地利的一剑,他已经在琢磨着要不要手下留情,制敌不杀敌了,毕竟抱着一个人上来,很可能不是来找茬的。紧接着,陆乞慌了,他发现自己刺到了空气上,眼睁睁的看着一抹黑影带着香风从自己身侧飞过,然后脖颈剧痛,两眼一黑。在完全失去知觉之前,耳边传来啪嗒声,陆乞知道自己的剑掉了,原来耳朵贴着地面听落剑声是这种声音,这是陆乞脑海里浮现的最后一句话。
曹璎眼看着那剑就要刺中眉心,徐平还无反应,她也有点担心,正打算用环住徐平脖子的手拨开他的头。手刚举起来,紧跟着就是呼声乍起,风像布巾一样,摔打在脸上,一时有点气滞。曹璎还没来得及惊叹好快,尽管她早就知道徐平身手很好,但今天这个速度,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面纱松动,随风飘走,露出了她绝美的容颜,她身手想要去取,感觉自己腰间的手动了一下,伸出去的手便被一团温热的存在包裹着,带到了身前。曹璎也听到了啪唧的声音,她回头一看,陆乞已经倒在了地上,刚刚的声音是他剑砸落地面的声音。而徐平正握着自己的手,面巾也在他手里,不,准确来说,是在自己的手背和他的手心里。
曹璎努力压抑着砰砰狂响的心脏,收回视线,转过头想问徐平陆乞的伤势如何,她知道徐平没有杀人,但是陆乞也算一个助力,要是伤得太重总归有点麻烦。正好看到徐平看着自己,还是那副带着笑意从容不迫的样子,曹璎感觉时间好像被定格了,呼吸都漏了几息,他怎么这么会撩啊……徐平慢慢靠近曹璎,说道:“他没事,只是被我敲晕,一会儿就醒了。”曹璎弱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她眼角瞥到有几个黑影从远处过来,应该是剩下的隐卫了,毕竟陆乞的剑落声,虽然不大,但是周围实在太安静了,在小的动静,也刺耳无比。可是徐平还是凑了过来,仿佛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曹璎把心一横,也不管了,反正天塌下来,有他顶着,手臂一紧,探起身子迎了上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她只知道,她现在只想抱紧眼前这个男人,用自己的嘴唇回应他的热情。
周围的隐卫看到昏倒在地的陆乞,还有眼前当众热吻的两人,三观崩塌,这是怎么回事?有点超纲了吧。就在众人相互对视,犹豫不决的时候,两人已经舌战完毕。分开的两人,唇上映着淡淡荧光,一道弯曲的连线如桥横跨,连接着深情对视的彼此。
“你们退下吧,这里交给我,今天的事绝密。”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了威严中又带点欣喜的声音。曹璎听到这个声音,如遭电噬,暗想糟了,怎么把品颜给忘记了。徐平看到曹璎脸霎时红了一片,挣扎着想要下来,明白了声音主人的身份,徐平不理会曹璎的挣扎,就这样抱着曹璎往那个角落走去。
陆品颜也是吃惊不已,她在陆乞倒地的时候就赶到了,自然也目睹了刚刚的一幕。她自然是能认出曹璎的,只是发生了那一幕,又让她不确定了起来,因为,人设炸了。以她仅仅十几年的人生阅历,完全无法想象今天发生的这些。眼看着徐平一步步走来,她竟做不出什么反应,拘束得不像一笑百媚生的陆品颜,而是普普通通的陆姑娘。直到徐平到她眼前放下曹璎说:“人我带到了,接下来交给你了。”陆品颜才缓过气来,说道:“嗯,谢谢。”一说完她就后悔了,这都拿的什么剧本,我怎么可能会这么说话。不过让她尴尬的情景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她想纠正口误的时候,徐平已经如清风过隙般的消失了。只剩下旁边羞怒的看着自己的曹璎在昭示着这一切不是在做梦,是真实发生的。陆品颜扶着额头,一头雾水的问道:“璎璎,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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