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到建康的时候,建康的城头挂了很多人头。看样子是用石灰弄过,让人看不清他们的面目。
街上的百姓敲锣打鼓,似乎是在庆祝。也不知道他们都在开心些什么,今天貌似不是什么节日。
路上看到一个面摊,走过去,点了一碗面。
这摊子的主人是个快五十岁的老汉,年纪虽大,手脚却依旧麻利的很。在人间能活到这个年纪,却也不多见。如果要看一个地方是否有活力,要看当地的年轻人有多少,他们又是否足够强壮。但若是看一个地方是否足够祥和,就要看当地上了年纪的人占了多少,他们又是否身染病灾。
从这个老汉身上看,建康要比洛阳和长安平稳的太多。世界就是这样,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在吃苦受累,有人在享受生活。看起来相反的两极放在一个盘子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冲突。
我要的面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我递给他几枚铜板,他却找回了一半。道:“客人,今儿个是好日子,不要那么多钱,收您一半,够个本钱就行了!”
“哦?却不知是什么日子,今天不是很寻常么?”
老汉瞪了瞪眼睛,道:“您这是多久没出过门了?王敦啊,王敦的脑袋被挂出来了!这么大的事儿您都不知道?”
我借口说道:“最近半年都在家中读书,对外界都发生了什么,却是不太知晓,还望老丈为我说明。”
老汉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客人,便说道:“那我就和你说道说道!王敦总知道吧,琅琊王氏出的那个权臣,这些年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儿,前一阵子总算是死了,这不,首级被传到建康来,圣上下旨挂出来示众!”
“这王敦,竟如此招人记恨?”
“若不是他,老汉的日子还能更好过一些!”他说的理直气壮,好像真的是王敦阻碍了他过得更好。
这或许有些道理,只是把世道混乱的罪过归结到某一个人,又或者某几个人身上,似乎又有些失偏颇。
老汉还像再细说一些,却见有客人进来,连忙去招揽生意。
他这碗面,实在是烫的很,连汤吃进口中,险些叫舌头冒了泡。吃完了一碗面,也该继续去办事了。根据铃儿所说,洛颜就在建康,如果宰予真的到这里来,一定回去寻他的这位弟子。我只需要找到洛颜,就跑不掉宰予。
只是洛颜会在哪里?
我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可能在皇帝身边。刘禅刘渊,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做过皇帝。虽然并不清楚宰予他们在人间的谋划,但少不得是和这些皇帝们有关。
有了想法,便往建康宫去。一碗面的功夫,人们的热情似乎也散去了许多,少了呐喊与疯狂,多了些平静与日常。喜也好,悲也好,总是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两种滋味就像是平淡日子里的调味剂,终究会被那些清汤寡水冲淡掉。
皇帝在宴饮群臣,声势很大。舞者在优雅的转动,白裙随风飘起,像是一朵在绽开的白莲。
年轻的帝王意气风发,如他这般年纪,能平定权臣作乱,也的确足以自豪。我隐去身形,在殿中走过一圈,建康的高官显贵便都印在了脑海里。他们大多都是跟随司马睿南渡而来,一直都是官身,等到司马睿登基称帝,又向上升了几级。
皇帝对他们,或许是又爱又恨。爱他们对自身的拥护,恨他们对权力的窃取。司马绍喝了几杯酒,似乎有些醉意,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隙。
我看得出他心底的雄心壮志,也看得出他的命不久矣。天不假年这种事,也不乏许多的例子。命长命短,总是由不得人自己。
后宫也在饮宴,只是较前殿那里,少了一份豪气,多了几分温婉。
花了两个时辰,把整座建康宫都转了一圈,却并未发现洛颜的踪迹。她不在建康宫,又会在何处?建康足有几十万人口,要是一一查明,只怕又需要漫长的时日。
不如还是把重点放回到宰予身上,我没见过洛颜,但我知道宰予长成什么模样,只要在建康各门回溯时光,便可寻到宰予的踪迹。拿了宰予,那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夜色再一次笼罩在大地上,明月依旧如美玉一般皎洁。淮水映衬着明月与群星,就像是天上的那道银河。
画舫就游荡在银河里,驶过群星与明月,往星空的身处探索。
我站在岸边,眺望远去的游船,不禁露出一丝苦涩。建康是有河道的,除了陆上的城门,走淮水也是离去的通道之一。我却全然忽略了这一点,在诸多的城门上花费了数日的时间,却一无所得。
轻轻扬手,追溯周围的岁月。枯黄的落叶开始变成绿色,回到柳树的枝上。无数的行人来来去去,尽显人间匆忙的本色。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总算在这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抓到了宰予的踪迹。他坐着一艘客船,自眼前的码头出发,向西而去。时间并未过去几日,我追上这条船,或许能把他堵在船上。
或许用不上太久,我就可以压着宰予去见老大了,届时审出幕后之人,一切因果清晰,就又可以回到从前的样子了。
我太想念那些岁月,那些曾一起走过的,平淡安详的日子。一群老朋友,互相拆台,互相作怪。一起翘班去和孟婆汤,还偶尔扯些没用的闲话。那种生活貌似已离我远了,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时间的河。
明明知道回不去,却还是不想承认当下的现实。
神仙总不好像凡人那样逃避,漫长的生命根本就不存在老去。逃,又能逃到哪一天。
我找到那艘客船的时候,它正停靠在一处码头边。这附近只有一个小村落,看上去也没有多少人烟。的确是个避开旁人的好地方。
船老大远远的看见我,还当我是要搭船的。站在船边用力的招手,喊道:“快一些,马上就要开船了!”
我只好快跑上两步,免得又要飞到下一个码头去。
赶在船只飘动之前上了船,船老大扶着我的胳膊,看我着粗气。笑道:“你这汉子,也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怎地这般虚弱。”
我一边摆手,一边说道:“赶的路远了一些,有点累。”
“哈哈,去船舱里歇一歇,喝两口水吧。”
“且不急歇息,我与友人相约出游,他自建康登船,我在此处等他。今日是约好的日子,不知船老大是否见到了他。”
“他长什么样子?你说一说,我看看是否有印象。”
我便将宰予的样貌给他描述了一遍,他想了想,说道:“原来是他,只怕你们是错过了。他之前是在我船上,自建康一路至此,只是出淮水的时候遇见一阵大风,借着风势,比往常早到了三日。他三日前就下船了,怎么,没去寻你么?”
我拍了拍大腿,装作懊悔的样子,道:“我也不在那附近住,三日前,我也在路上,只怕是错过了,错过了。”
船老大安慰我道:“没事儿,一个时辰后,咱们就会到下一个码头停靠,你下船去,租一辆快些的马车,应该还来得及赶回去。”
“只好如此了。”
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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