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在天上飞,往南飞。人在地上走,向北走。
那雁比人飞的快,那人比雁更悠然。洛颜顶着一张宰予的脸,从建康到长安,走了几十天。她做了很多事,都是从前没怎么做过的好事。
原来做好事,真的可以让人感觉到舒服。这是洛颜这些日子里,唯一得到的感悟。
越往北走,天气就愈发的寒冷。北方的深秋,即便是多加了一层衣衫,也依旧摆不脱冷意。
洛颜一点也不喜欢寒冷,她在昆仑修行的时候,就住在距离山顶不远的位置,那里全年被冰雪覆盖,入眼的全是雪白。终年没有烟火气,全是为了辟谷修行,为了所谓的成仙。结果呢?师门中所剩不多的几个人,都先后耗尽了生命,被冰封在那片雪中。
宰予或是她的希望,她的救星。一篇法门,不过千余言,却为她洞开了成仙的大门,了了她多年的夙愿。
她这一路都很听宰予的吩咐,顶着他的面孔,在建康转了三日,又从建康到长安来,去前面的杜陵原上取那件祖师留下的重宝。
她对那位祖师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天纵之才,才能把修仙这般艰难的事变成一卷简单的法门。这就像是搭了一道自人间直通月亮的阶梯,非大才不可为。
走到距离杜陵原百丈左右的距离,洛颜止住了脚步。原上似乎有人,很多士卒都披甲执锐守在四周。
“真是麻烦!”
她自顾自的说了一句,便去寻一处草地,坐下来休息。
一刻钟之后,阵阵的马蹄声将她从静坐中惊醒。一名骑士笔直的跑到她身前,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
“我是来捡柴的,不知道贵人在此,军爷恕罪!军爷恕罪!”
那军士面色好看了些,道:“不知者无罪,只是此处已不是你能停留的,快些离开,若是扰了圣驾,没人能救得了你。”
圣驾?莫不是刘曜?洛颜脑中浮现出刘曜的样子,那时她还在刘渊的府上,刘曜也只是个年轻的小子,如今,竟也是一方霸主了。
既是旧日相识,那还是应该远离一些,能不相见,还是不要相见的好。
刘曜的圣驾,在杜陵原上驻扎了三天。期间又举行了盛大的祭祀,祭天祭地,顺带着拜一拜埋在地下的刘病已。
洛颜就在临近的村落里等了三日,装作是行走四方的游医,给村民们诊了三日的病。一文钱也未收,只是讨要了些食物和水,充作诊费。她总不能连这两样东西都不要,那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隐秘。
她离开的那日,村中的老少都聚到村口来送她。村中只剩下老人女人和孩子。年轻一点的都被拉去当了兵,一去数载,是生是死全无人知。
拒绝了村民们送上的铜钱,依旧是取了些食物和水,她就在村民们的目光里上了路。村民在村口站了很久,直到看不到洛颜的影子。洛颜把手上拎着的食物随手扔在一边,只喝了两口水。这些吃食太粗,她吃不太惯。
杜陵原上,散落着一地黄叶。走在上面,倒是别有一番雅意。眼下早已过了午时,只能再等待明日了。
洛颜一路走到最高处,寻到宰予所说的那株大树,靠着树根坐下,感受这种秋日的惬意。
长安,真是一座和我有缘的城市。我在人间走过诸多的地方,却总是会到长安来。
除却怀城,长安大抵算得上是我第二处故乡。我曾和妲己在这里度过了几十年的岁月,还有容儿那个丫头。那时候人间的皇帝还是刘恒,而如今,刘恒已经被调到了天界去了。
太白曾经说过,世上最让人难过的事,并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而是恍若隔世的错觉。你明明还是你,但身边的一切都已换了另一副面孔,这些面孔里或许便有你的故人,只是他们早已不再记得你。到了最后,记得一切的,就只剩下你一个。
一个人活在对过去的回忆里,多痛苦啊。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留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终年看不到阳光的颜色。
我终于找到了宰予,在杜陵原上,在正午时分。他终于没有改换面孔,而是用了自己本来的面目。我对这张脸既陌生又熟悉。之前在长安搜寻宰予的踪迹,就是在杜陵原上看见了他的面孔,可至今为止,还没有直接照过面。
他整个人躲在树影里,蹲在地上,弯着腰身,像是在挖着什么。我就看着他挖,对于他能挖出什么东西来,我也很好奇。
我并未等待太久,他要挖的东西埋的并不深。一个盒子,满是古朴的味道。看上去有些年头,样式必然是中原的产出,但我却没有见过。
他并没有打开盒子,只是把盒子夹在腰间,转身就要走。
我怎会让他走掉,扬了扬手,一道神通便放了出去。和对铃儿使用过的神通一样,没有什么伤人的效果,只是让他往回走。他跑的越快,回来的也就越快。
“是谁?胆敢暗算与我!”
宰予发现了不对,面色变的警惕起来,将盒子抱在怀中,似乎极为重要。
我自半空中落下,道:“我找了你好几年,总算是和你碰了个面。宰予,你也该折腾够了吧。”
他听了我的话,好像有些诧异。问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寻我做甚?”
“左慈于吉还有娥儿,都在地府等着你,你便不想见一见你那三位徒弟?”
“你到底是谁?”
我甩了甩衣袖,道:“我就是地府的九阎君,特意来人间拿你。你若知趣,便随我去吧。”
“哼,阎君又如何,今日少不得要做过一场了!”
他话还未说完,人已飞速后退,抬手便是一道引雷术,可惜他唤来的雷还没有手指粗,劈在身上,实在没什么感觉。这不是一个金仙应该有的水平,一个金仙的本事如果这样稀松,那未免太过可笑了一些。
疑点颇多,还是先拿下他再做询问。我飞快的冲到他身前,他还未反应过来,已在他眉间点了一指。这一指,直接将他的境界打落到凡人。
随着境界的滑落,他的脸也发生了变化。顷刻之间,从一个中年男子变成了一个美丽少女。
我皱眉道:“你不是宰予,你是洛颜,他在哪?”
“哈哈,你不是阎君嘛,不是上仙嘛,你自己去找啊!你若是找的到,我便任由你施为!”
看来想让她像铃儿那样配合是不可能了,不过能够抓到她,倒也不算一无所获。
“你不想说也没什么,你是从建康出来的,用的一直是宰予的脸。那么你们一定见过面,想来是在建康附近。我只需要沿着你留下的痕迹反推,不愁找不到他的线索。”
“一点痕迹而已,能有什么用。你能凭借一点波澜,找到从水面上游过的鱼么!”
我笑道:“换成别人,只怕不能,但换成我,那就没有问题。我还没有告诉你,我有一门法门,可以追溯过往时光里发生过的所有事,便是一片落叶,我也能找到它是从哪棵树上落下来的。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知道这棵树的种子是从哪里飘过来的。”
洛颜终于有了些惊慌,道:“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那便自己去找吧。”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听着,因为你们,地府多了很多麻烦。我很不喜欢你们做下的事,如果我不是阎君,我会把你们彻底打落凡俗,扔进北海海眼,镇压千年万年。你应该庆幸,就因为我是阎君,你才不必去填海眼。”
洛阳被我的话震慑,没再出声。只是静静的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身下的泥土。
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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