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天堂的圣诞树

    
    顾小乐就这么懵懵然然地应下，懵懵然然地在第二天被乔莉带到了B市最最热闹的国际游乐园。
    这一天的天气，和九月开学那天一样好。
    比这还要好。
    瞧那天气，真是沁人心脾呢。
    满天飘荡着的，不是书籍的浓郁墨香味儿，而是那些爆米花，那些热狗，那些棉花糖的诱人香气。
    顾小乐看着那勾勒成大树的棉花糖树，眼中倒映着一串又一串，五彩斑斓的棉花糖。
    他低头摸向自己的口袋。
    那里空空荡荡，只躺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被手掌心包裹着浸了汗渍的红色纸币。
    这是他攒下来的零花钱。
    在顾爷爷离开之后，他们家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如果不是因为奶奶还有些旧交情，并用它们为顾小乐争取学费的话，顾小乐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睡大街了。
    所以在顾爷爷去世以后，懂事的顾小乐放弃了那些让他愿意敞开沉默性子，去拼尽全力追逐的梦想。
    这些梦想，没有经费，是不可能扬帆远航的。
    深谙这些的顾小乐，他把它们锁在了心中，沉淀在了梦里。
    这一百块钱，是他以前帮着顾奶奶做家务攒下来的。
    现在因为乔莉的缘故，他有许久没做过家务了，也有许久没挣过零花钱了。
    在顾小乐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时，有一串蓝色的棉花糖忽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顾小乐抬头一看。
    乔莉拿着两串棉花糖，自己吃了一串，另一串递在自己的身前。
    “东家做东，怎么可以叫客人自掏腰包呢。”乔莉吃了一口棉花糖，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快尝尝，可甜了。”
    顾小乐摸着红色纸币的手紧着松着，紧着松着，嘴角蠕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止步于唇畔。
    乔莉看出他的犹豫不决，干脆将棉花糖一把塞进了他的手中。
    “老师对我真好。”顾小乐低着头，声音轻如柳絮一般的风。
    “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嘛，关心每个学生的成长，是一个老师的必要责任。”乔莉咧嘴一笑，“快吃棉花糖，等会儿会化的。”
    顾小乐点点头，伸出手握紧了棉花糖。
    他还没有吃一口，目光瞥向一处角落，微微顿住。
    那边无人问津的角落，草丛覆盖。
    顾小乐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头。他往前走了一步，看清楚那是一个小女孩。女孩瞧上去脏兮兮的，她缩在那里，双手环紧膝盖，眼睛通红通红的。
    她似乎是刚刚哭过。
    顾小乐跃开热热闹闹的人群，拨开草丛，蹲下身子，将棉花糖递了过去：“给你吃。”
    小女孩怔怔抬头，朦朦胧胧看见一串棉花糖，还有棉花糖后面，那一张好看的少年脸。
    “妈妈告诉过琪琪，说琪琪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小女孩摇摇头，微笑着回绝了顾小乐的棉花糖，“谢谢大哥哥。”
    “我不是坏人。”顾小乐将棉花糖塞在她的手中，蹲下身子与她视线相齐。他犹豫了一下，声音轻轻地问，“这里是国际游乐园，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女孩看着手中的棉花糖，目光呆呆的。
    听到顾小乐的话，她嘴巴一撇，眼眶又变红了。
    “妈妈说让琪琪在这里等她。可是琪琪等了三天，还是没有看到妈妈。”小女孩说着，低头哭了起来。
    顾小乐沉默。
    他看到小女孩后面的帽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望了一眼小女孩，顾小乐小心翼翼站起来，伸出手将小女孩帽兜里的东西取出，放在手掌仔细一瞧。
    原来是一封信。
    这时，乔莉也走了过来。
    顾小乐将信递给乔莉，乔莉愣愣，打开一看之后，也沉默了下来。
    随后乔莉将信收好，放在口袋中，蹲下身子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小安琪是那么听话的一个女孩，会忍心让妈妈难过吗？”
    安琪？
    她叫安琪……
    顾小乐的眼睛深了深。
    记忆中，有一道身影突然滑过脑海。
    小女孩感受到乔莉掌心的温暖，哭哭噎噎地摇头：“琪琪最听妈妈的话了，琪琪不会让妈妈难过的。”
    乔莉继续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声音稳和那双蓝色眼睛，还有一身的紫荆花香一样，温温柔柔的：“乖哦。你的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要过很久才会回来。你的妈妈有句话要告诉你。”
    小女孩立刻睁大了眼睛，眼睛里倒映着乔莉，还有她身后的顾小乐。
    “你的妈妈说，她要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安琪成长。等安琪勇敢地一个人走出第一步了，她就会送给你一件礼物。那一天，她也会回来了。所以，安琪不要哭了哦，不要让妈妈失望哦。”
    此时此刻，顾小乐竟发现乔莉一身气质都变了。
    她仿佛就是眼前这个小女孩的母亲，一身温柔慈祥，暖到了极致。
    大概也是感受到这一点吧，小女孩立刻擦掉了眼泪。
    “琪琪一定会听话的。”她望着乔莉，定定地蠕动小嘴。
    乔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愿不愿意和姐姐走啊，姐姐带你去找警察叔叔。然后叔叔带你去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那里会有很多很多小朋友，和你一起玩的。”
    小女孩眼瞳闪烁着。
    她心动了。
    但她也在犹豫。
    “如果你觉得姐姐是坏人的话，让这个小哥哥带你去吧。他叫顾小乐，在B市贵族学校的六年A班就读，有空可以找他玩。”乔莉又抚摸了一下小安琪的头。
    小安琪看看乔莉，看看顾小乐，缓缓点头。
    于是，小女孩站起来，一步一步上前，朝顾小乐伸出手。
    “牵着她，带她去吧。”乔莉动了动下巴示意顾小乐。
    顾小乐看着小安琪，恍惚中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多年前，同样和爸爸妈妈分开的自己。
    他缓缓伸出有些凉意的手，牵住小安琪，转身一步一步朝着附近的警察局走去。
    临走前，顾小乐回头看了一眼尚未玩过的游乐园，再看了一眼游乐园前面的乔莉。
    乔莉一直在对自己微笑。
    那一瞬间，顾小乐觉得心头似乎变得温暖起来了。
    就像头顶上，那一道温暖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