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明早早就被大娘喊起来,洗漱完毕啃着老玉米的时候,见罗弘章带着儿子罗新田开门进来,罗弘章带着孩子给姜明重新道个歉,又拿出张信纸递给姜明,接过来看看保证书写的还算真实,另外两家的签字也都有,姜明点点头,本身就什么也没带,出院倒也方便。
罗弘章跑完手续交完钱,领着姜明钻进了开来的夏利三厢,姜明左摸摸又看看,这年头谁家也没私人汽车,能开个车在街上逛的都是风云人物,罗弘章这车应该是借的,罗弘章启动汽车后,递给姜明一个住院清单笑道:大侄这刀挺狠啊。
翻到最后一页,汇总金额两千多点,姜明嘿嘿一笑:罗叔别酸了,又不是你一人花钱。
姜明住院时候把能检的都检了遍,要不是对肠镜有点心理阴影,估计连菊花也保不住。也明白罗弘章在卖惨,这老糟头子坏的很,总嫌便宜占不够,不过倒是不怕,因为自己最大的靠山,节后就要回来了,就是十个罗弘章也不够打,点跟烟和罗弘章胡勾八扯瞎扯淡没一会,铁路派出所到了。
进了调解室,三家人都在这,大舅张建设也来了,反正和罗弘章都讲好了,姜明也没磨叽就要直接签字拿钱,这时候被张建设拦住了,要过保证书看了一遍,要求当事人必须按手印,姜明暗道自己还是太嫩,怪不得罗弘章一直催促赶着办,万一签字是假的就被罗弘章套路了。
罗弘章到底有没有那心思,姜明也懒得猜了,就按大舅的意思办不按手印不签调解书,罗弘章估计就是想试试,年轻人毕竟好糊弄,恭维几句好话能蒙过去,但是遇到张建设这个老警察就只能认了,三家没办法尤其是罗新田按了手印,姜明横了罗弘章一眼也签了字,三家总共陪了六千块,一家两千也公平合理,这事就算了结了。
罗弘章走的最晚在门厅等,姜明也跟了过去,直接明说:钱等等给你,我先扣下了,事情办完和保证书一起给你,没办成,那就对不起了,自己掂量办啊。罗焕章把柄被人拿手里自然无话可说,气呼呼的开车办事去了。
时间临近中午,手拿巨款的姜明本想请大舅吃个饭,可忙着警务的张建设根本没时间搭理,招呼了亲姐又提点了几句,就打发姜明滚蛋,姜明本想拉着大娘去下馆子改善生活,又被好顿数落不会过日子,直接拉着姜明往家走,幸亏路上遇见个卖熟食的,割了块猪头肉又买点炒肝,从来没亏待过自己的姜明可不想去大娘家啃白菜土豆子。
大娘家住铁路西区,也不知道哪年盖的三层矮楼,墙皮都快掉没了漏出红砖,灰的的墙红的砖构成这个时代独特的画面,狭窄的楼洞里挤满了各家的酸菜缸、酱缸和自行车,没有防盗门都是实木包的镀锌板,上面钉着铆钉拼成各种菱形,讲究点的刷点红漆黑漆,最牛叉的是大娘家对门刷的绿漆,整的跟邮局似得,姜明每回来都想往里塞点啥,后来也的确这么干了,要不念头不通畅啊。
开门拽开吱吱响的木门,姜明嘀嘀咕咕说:大娘你们谁能不能上上油,这门重的跟城门了一样,贼来了没点力气都推不开,进屋换上自家纳的布拖鞋,大娘拿着东西进厨房问:昨天的菜还没吃,热几样行不行,还有剩的馒头馏一下。
说是问姜明,其实那边煤气罐都点上了,这个时代的女性在家里厨房的地位是神圣的,问吃啥就是象征性,除非你有病能有点特殊待遇。
姜明在大卧室胡乱应着,离厨房那么远根本啥也听不清,但是不答话又显得不尊重长辈,尤其是女性长辈,后果会被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就这样不知道说啥,哼哈大点声稀里糊涂应付。
大爷家和记忆里一毛一样,两室一卫一厨加个大阳台,以前盖的老式居民楼没客厅,大屋里放着自己打的沙发茶几都在这会客,熊猫黑白电视看着特亲切,除了这个还有个四喇叭收录音机摆在写字台上用绢布盖着,茶几上有个红碟里面摆着四个搪瓷缸,缸子上面红字标着“一百天无事故纪念”,谁渴了茶几下面有暖壶自己倒。
地板也是自己拼的刷的红油漆,拼接的手艺估计是不到位,这翘一块那塌一块,靠窗户摆着床,这可是纯实木的,没几个大小伙子都挪不动,大娘的嫁妆“钻石”缝纫机当床头柜。
转身又到了小屋,以前这是大哥大姐一起住,后来兄妹大了,大哥就挪到大卧,天天晚上把沙发打开睡沙发,搞笑的是大哥个太高,沙发太短只能头插沙发角里斜着睡,基本三天一落枕,后来也有点歪头治不过来。
大姐出门上学去了,大哥也没住回来小屋,这年头过日子没有扔东西的,攒的家底是越来越多,大姐这屋所有犄角旮旯被安排的满满登登,看上去还不显得脏乱,也是这年头女性的本事,谁家要是不干干净净,指定被集体妇女背后讲究天天笑话,哪像二十年后小媳妇能把自己弄明白就不错了。
大爷因为工作需要,铁路给装的电话,只能内部拨号,奇葩的是座机还能插卡打外线,姜明摸起电话给大哥打了了传呼,在南方早就烂大街的呼机,在这座三线小城才刚设电台,谁要是上街腰里别个呼机比在后世手里拿个苹果可狂多了,要是汉显大方块那就更牛了,绝对最靓的仔,只要你不怕被抢。小县城远远落后时代的潮流,姜明估算过一样东西从开始流行到能在县城出现,网络没到4G的时候要两三年之久。
没几分钟,大哥电话打回来了,这阵大哥还没有性感的烟嗓,直接问:什么事电话里说不行,我跟你嫂子一起不想回去。
回来我有事求你帮忙,事要成了,你和嫂子的事根本不是事,趁着大爷不在家赶紧的。姜明催着说
兄弟两人电话里扯几句也没多聊,这年头电话费还挺贵,要不哪来的遍地专门打电话的话吧,也算是时代特色。姜明放下电话点根烟想起大哥和大嫂的事,也磨牙苦的慌,这个难受劲都赶上九九八十一难了。
大哥毕业进不去铁路就一直悠悠逛逛瞎胡混,朋友介绍朋友就遇见了大嫂,往家领第一回就吃个闭门羹,大娘一听没正式工作就不同意,再看模样连饭都没留,大爷没表态是因为没给儿子安排工作心里有愧,其实也不愿意。可就这样两人也没分,自家大哥个高长的也很帅气,大嫂就有点差强人意对不起观众,姜明本来也以貌取人看大嫂长得丑,还背后劝过大哥,大哥谁也没理直接搞出个孩子,这不结不行了,大爷家捏着鼻子勉强认了,不过婚礼不但简陋,两家亲家还都板着脸,这婚结的谁家也不高兴。
等过起日子,所有亲戚才发现大嫂真是个硬茬子,脑瓜好使能张罗能吃苦,见人看事极准,把大哥调教的明明白白。正好赶上县城拆迁大兴土木,先见之明的让大哥去省城学的塑钢门窗安装,干了几年攒点钱有了人马,就开始找门路承包新建小区门窗工程,几年下来大哥开上奔驰在县城也算有一号,不光小日子过的蒸蒸日上,管教孩子也有一套,小侄子从小到大没出过前三名,姜明这一大家子学习没有好的,估计能考名校的小侄子应该是头一个。
但是大哥大嫂处对象这头几年过的可不顺,说两人吃糠咽菜都是好日子,西北风倒是经常喝。穿越回来的姜明必须帮一把,坚决站在大嫂这边,大嫂除了模样差点,配自家大哥那是绰绰有余,小广场拿下来以后给大哥弄个买卖,实际是让嫂子张罗,有进钱不求家里人自然就硬气,自己还是很尊重大嫂的精明强干,另外也很喜欢虎头虎脑的小侄子,叔侄两没少一起偷鸡摸狗。
还有姜明没时间管校外的生意,罗弘章看样子又是个难斗的,大哥人有点混但是听嫂子话,大嫂是个见事明白人,平时也交给哥嫂管,再让他们找几个知根知底的待业青年一起干,这年头年轻人愁的是没活干没钱花,辽县平均工资还不到五百,就这还不是人人有工作,下岗的大潮吹来吹去,以后街上瞎混的年轻人更多,没工作没钱市面乱的很,不怪后面的严打游街毙了好几个。
没一会煤气罐热菜的吱吱声停了,赶紧打开厨房门洗手端菜帮忙收拾,不怪姜明成为中老年妇女之友,这年代的爷们都是甩手大爷,没几个愿意进厨房帮忙的,前几年要不是姜明和爷爷干一架,爷爷家还守着请客吃饭自家女性不上桌的狗屁规矩,在工厂长大的姜明可受不了自己在桌上吃饭,奶奶在厨房守着灶台吃剩菜。
按按大娘肩膀,夸夸这菜做的真香,早就忘了菜还是慨他人之康,满嘴跑火车的姜明告诉大娘稍等会大哥一起吃,知道姜明打算的大娘自然是千好百好,收拾好茶几摆好菜,闲着没事的姜明开了电视,县城电视台正放着上海滩,黑白电视里的发哥围着白围脖帅的一匹,电视知啦知啦乱响也没事,重重拍电视后盖,一直不好就一直敲,姜明明知道是显像管接触不良,拆下来擦擦再安就能好,可还是喜欢费劲敲,穿回来要的就是这种手拍啪啪啪感觉。
等一会儿就见大哥开门进来,年轻时候的大哥是真的帅,就是个放大拉长版的自己,留着郭富城头穿的一身牛仔服干净的很,娘两见面还有点尬,大娘在那端着:呦,难得回来啊,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没娶就成天不着家,白养十几年看样是喂狗了。
大哥可没姜明这厚脸皮,被亲妈几句僵在那里低头不说话了,大哥脾气随大爷,打死不道歉那种,亲妈惹不起只能来个沉默是金,姜明知道大娘也就是心里酸,痛快痛快嘴,谁家孩子谁心疼,那眼睛跟X光似得扫了大哥四五遍,看见没瘦衣服干净松口气,估计又看大哥没瘦还被大嫂照顾的不错,自己这亲妈无用武之地,这气就又提起来了,这不是跟大哥较劲,是两个女人的战争还特么分不出输赢的那种,婆媳关系已经困扰了中国五千年,姜明也没能耐解决它,赶紧打圆场。
大哥,我和大娘等你半天了,菜都快凉了,抓紧吃,吃完我找你有事帮忙,我可是你弟,尽心尽力啊。说完又给大娘倒杯水。大娘,我哥两说事,等我走了你娘两再干啊,我是无辜的,别耽误我事啊。
姜明搀科打诨给了大娘台阶,大娘也知道这买卖是正经事,嘴边的敲打话咽了回去,摆摆手让大哥进屋,亲妈消停了,大哥自然是不敢多事,哥俩一段时间没见,姜明讲了讲发生的事,刚讲到自己被打被抢钱,大哥就忽的站了起来,姜明这大哥打小在爷爷的灌输教育下,这辈年纪最长的大哥极为爱护弟弟妹妹,处处以兄长自居事事都关心,有一段时间把姜明烦的够呛,当然前提你得一个姓,表兄弟在大哥眼里不算人的。知道弟弟受气,大哥自然要替弟弟出气,至于后果让爷爷操心去吧。
姜明就猜到了大哥这个反应才在家里说这事,好歹还有个大娘能压住他。姜明按住大哥听完整件事,看出来大哥还是一头雾水,知道大哥脑袋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直接说结果:我气已经出了,钱赔了六千块,还要支个买卖缺人,大哥你别找对面麻烦,你等我信跟着我干就行。
又说:大娘你也别闲着,挑你们大集体里干活麻利,手脚干净的留心,我要用,还有一样是不成之前,咱三是攻守同盟,瞒住我大爷,他要是知道准坏事。
大娘和大哥知道自家爷们啥样,同时点点头,这时候娘两还是蛮有默契的。有了共同的秘密就算自己人了,气氛缓的差不多了,娘仨开饭,大娘看着两个大小伙子甩开腮帮子净往肉上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希望大侄的买卖能赚点钱补贴家用,不图赚多少,能把儿子这张嘴带出来就行,也不用自家爷们辛苦加班赚奖金,几天不回一回家,全靠女人在家撑着。
吃着饭姜明看出来大娘神不守舍,也猜到大娘在悬着对自己没信心,当长辈都是这付不放心孩子的样,你就是成功了拿回家钱,第一个问的也不是赚多少,而是合法不合法,往回拿多了,多半还忧心忡忡觉得祸事要来了,各种被迫害妄想症。姜明也没招,只能往前走着看,有些事还得瞒着家里干,要不一堆人跟着瞎操心,赚的还不够闹心的。
这顿饭哥两足足吃了半个点,吃完大娘收拾碗筷,兄弟谁也动不了,姜明摆出后世经典葛优瘫,看着扶着椅子站起来的大哥笑着说:大哥,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弟弟我筷子都轮出来影了也没抢过你,当哥的有点掉价了啊。
大哥摆摆手甩过来根烟,我和你嫂子打工有一天没一天的,你嫂子好东西都往外我嘴里送,自己吃的孬,我就只能吃点就下桌,两人让着吃,我也不瞒你,最近这肚子空的厉害。
大哥说的寒酸,当弟的听的心酸,虽然这哥没少欺负自己,但是小时候外面哪家孩子有个火药枪,弹弓什么的,姜明和大哥磨磨,都能给自己搞来,一群小伙伴里斗枪斗玩具从来没输过,小朋友也要面子的好吗。至于什么玻璃球,烟盒叠的元宝传承自大哥的姜明根本输不完,被大孩子欺负更不可能,报上大哥名号横行无阻,姜明小时候在爷爷家过的舒心一半要托大哥的福。
再看手里的蝙蝠烟,姜明就更心碎了,大哥是当年抽蝴蝶泉都嫌呛的人,从外衣袖子里掏出一条红塔山递过去,这是刚才进屋前抽空去买的,悄悄说:赶紧藏起来啊,让大娘看见抽这么贵的不得了,肯定要挨骂的。
大哥看见烟眼睛都直了,压着大衣藏沙发上,把蝙蝠揣回去,美滋滋点了根红塔山说:这么多年,可算看到回头钱了。摆出一付老哥总算投资老弟看到回报的得意嘴脸。
碗都捡完了,大娘在厨房洗洗涮涮,哥两聊点体己话,姜明问:嫂子你两现在住那,怎么样。
西街租个破房子先住着呗。大哥说的直叹气。
不冷啊,我们学校都快供气了。姜明问,辽县十月份就下雪,姜明一直觉的全球变暖是好事,起码北方冬天不难过了。
两人搂着多盖点就不冷了。大哥惬意的抽着烟,啥话都往外冒。
不想了解大哥闺房生活的姜明果断改变话题,自己就算是单身狗也不想吃狗粮,没一会大娘也参加研讨会,生意经就研了十分钟,主要是讨,讨伐大哥不能理解当娘的一片苦心,大哥勉强坚持了一个点就欲哭无泪,看求救目光有向杀人倾向转变,姜明果断放大哥一马,插话对大娘说:让大哥先去忙,这生意还得他当主力,我还是学生没时间。
大娘也发泄够了,孩子大了不由娘,看两孩子眉来眼去也不知搞什么鬼,恨恨的去床上躺着歇会。姜明摆手让大哥先走,大娘自己负责摆平,大哥跟亲妈告了罪开门撤了。
大哥走了姜明留下来陪大娘,主要就是听中年妇女自言自语当个捧哏,被念经念到晚上眼冒金星,啥时候大哥又跑回来根本记不清,稀里糊涂在大爷家住了一宿。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