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收徒风险需谨慎
涣乡阁,后院。
枫枝正襟危坐在悟灵堂的屋顶上,皓月当空,闭目养神。
凡人学子皆已入眠,只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仍在院中刻苦修炼。口中念念有词,一遍一遍的尝试将地上的木剑浮起来。然而没有一次成功,那木剑纹丝不动。
枫枝忽然睁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也不起身,而是将自己真身隐去。
“吱——”
门开了,鬼鬼祟祟探出一个头。是一个目如朗星的男子,他轻声细语的冲那个小孩道:“宪镝,宪镝,先别练了,你看师伯给你带了什么?”
声音实在太低,那小孩又聚精会神十分专注,根本听不到。那男子见状,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刚好够他进来。蹑手蹑脚,向小孩走去。他左臂弯着,大袖之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小男孩忽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十分诱人,总算抬起头来左右看看。直到见到那男子,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看了看屋顶,却发现师尊已经不见。
那男子见状也看了看屋顶,上面什么都没有,便回过头来,精神奕奕的说:“快快快,还热着呢,刚买的百花稍梅、羊杂、还有过油肉。”
话音一落,那小男孩两眼放光跑了过来。二人熟练的将一块麻布铺在院中的青石上,把那几道小食摆上,席地而坐便开始大快朵颐。
“师伯,真好吃,好吃哭了。”那小男孩眉欢眼笑,像是比御剑成功还要开心。
男子道:“快吃吧,趁尊上不在,被他知道就惨了。食物的真谛就是好吃才对,咱们每天吃菜,人都要吃绿了,哈哈。”
嘴里都是肉,话也说不太清,枫枝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既不出声,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就静静的看着,那清冷的脸上居然微微笑了笑。直到二人将美味佳肴吃尽,开始慌乱的收拾残羹时,枫枝站起身来将隐身决褪去。
那小男孩不经意间一抬头,登时魂飞魄散,双腿发软跪了下来。旁边的男子见状,一回头,也跪了下来。一脑袋拜下去语气诚恳:“尊上,我错了。”
小男孩也拜下去:“师祖,我错了。”
枫枝面色如霜,涣灵将清狂召来。淡淡的说:“将两人分开,悟灵第一卷抄全册。江迟再加十日的禁闭。”
“是,尊上。”清狂应道。
江迟抬起头来憨笑道:“尊上,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屋顶上?”
枫枝淡淡的道:“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
说罢也不看一眼下面一脸歉意的两个人,飞身而去。
这话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只是那枫枝一板一眼,正正经经的说出来,气氛莫名有些好笑。江迟低下头去,努力憋笑。见枫枝离去,又拉着刘宪镝说话。
刘宪镝囔囔道:“全册?手都抄断了吧?”
江迟深深的叹了口气:“我还有十天的月子呢!”
清狂瞪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三师兄,我觉得你不是我师兄,你比刚入门的师弟们还闹腾。我三天两头就得对你执行门规,你就不能长点心?你自己犯禁吧,还带着刘宪镝。怎么?好事成双?”清狂老气横秋的说。
江迟将刘宪镝拉起来,嬉皮笑脸的说:“什么师兄,好大的头衔。谁家有我这种师妹都早已飞升,自己还没练完习基本仙法的师兄?”
清狂哭笑不得:“师兄貌似还很骄傲呢?你也知道你修仙进度本就不理想,还这样大玩大闹。”
江迟委屈道:“我也想早日飞升,可这个仙法口诀就像跟我作对一样。那些个动作是一学就会,可心法口诀实在拗口。今天背了明天忘,我也是没有办法。”
清狂:“你也实属百年难遇,明明天资极佳,这身子骨倒是好,可是脑子却不好使。”说着噗的笑了出来。
那刘宪镝默不作声,只是乖巧的跟在二人身后。江迟往后一看,刘宪镝脸上还挂着一层油乎乎的光泽。他抬起手来,直接用大袖为刘宪镝擦了擦嘴。
“哎呀!师兄你,不是有帕子嘛?是嫌尊上罚你不够过瘾吧?”清狂憶容喝到。
江迟憨笑道:“我习惯了,忘了忘了,你放心,我等会就洗。绝对不会违反‘衣物净,身心洁’的门规。”
清狂:“门规第一条就是未飞升的弟子不许食凡人烟火。为的是清净身心,少做杀孽,能更好的悟道。而且如今也不全为这个,你下山去买吃食,万一遇到魍帝怎么办?”
一路走,一路数落,那江迟仍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如枫枝交代的,清狂将二人分开,刘宪镝“关押”在“丁室”,江迟在“葵室”。清狂用韶华在门上封了禁咒,正欲离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推门进来。
清狂语重心长的说:“师兄,尊上已经不止一次让你远离宪镝了。”
江迟停下手中转动的笔:“我知道,他有怨灵未除,十分危险嘛。”
清狂诧异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惹尊上担心你啊。”
江迟:“没事的,他的怨灵能有多强大?你们一个个的都能与他亲近,就我这个未飞升的看着心里痒痒。”
清狂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理由?心里痒痒什么?那可是灭门的怨气,怎么不大?”
江迟笑道:“我从小就想要个弟弟,有个弟弟一定很好玩。可以一起偷东西吃,一起打兔子掏鸟窝。”
清狂啐道:“还能一起挨罚!”
江迟叉开话题,问道:“五师妹,尊上就是因为宪镝的怨灵反反复复始终无法尽除,才不大喜欢他吗?”
清狂想了想道:“并不是不喜欢他,尊上对谁都是一样的古水无波,这你是知道的。你不要把尊上想的那么凶,其实能让小七收他入门就已经是尊上破例了。你看今晚,宪镝练习,他就在这里护法。他担心的是全部凡人弟子的安危,我们还不知道魍帝修的邪法是何底细,如何运作。宪镝的怨灵被她沾染过,一天不除总归是隐患重重。”
江迟轻声嘀咕:“那也不是他的错啊,他也想去除怨灵的。可他的身体缺了两魂六魄,只剩一魂一魄勉强支持,什么决都受不住。他本来就年纪太小容易被怨灵蛊惑,到现在都没有魔化已经是很厉害了。”
清狂道:“你还知道他容易魔化啊,尊上可不就是担心你才不让你和他亲近嘛。”
“尊上,弟子有事禀报。”
枫枝睁开双眼,梦境已被涣灵的杨柳岸叫醒。
枫枝涣灵问道:“何事?”
杨柳岸有些支支吾吾:“弟子,弟子想收个徒弟。”
枫枝心中咯噔一下,方才梦境历历在目。
略略思索后道:“想收便收,只是飞升之前就不必带回涣乡阁了。”
听枫枝应了,杨柳岸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多谢尊上应允。”
略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取了个凡间的名字,叫杨柳岸。”
枫枝淡淡的说:“称谓而已,无妨,自己决定便好。”
“是,尊上。”
枫枝像是不放心什么,又嘱咐了一句:“你若要带着那徒弟修行,千万照看好小七。”
杨柳岸知道枫枝担心什么,上一世小七便是因为收了个徒儿,引出后面许多事来。也因此,后来涣乡阁的弟子要收徒,都慎之又慎。
结束涣灵,眼看马上便要申时,任察的悟灵决马上便有结果。杨柳岸上前查看,长亭晚也在一旁肃立。
不肖多时,那任察头顶“蹭”的飞出一道黄符,那黄符抱住杨柳岸边哭边说:“这人太蠢了,骂了我三日,气了我三日。嘴皮子都磨破了。”
杨柳岸轻轻摸了摸净灵决,温声道:“虽然你没有嘴,但辛苦你了。”遂将它收回灵池之中。目光柔和,看着长亭晚,道:“看仔细了。”
杨柳岸拔出梨月刻画净灵决,画出符咒轮廓后又捏一决召出瑛灵。那一群瑛灵环绕任察飞舞,轮番在他身上取了一点鲜血后化身嵌入净灵决。杨柳岸念念有词,将那净灵决封入任察体内。
“啊!”任察怪叫着从床上弹坐起来。杨柳岸忙将小怜真身隐去。
一声惨叫惊天动地,不远处候着的家丁隔门问道:“老爷醒了吗?”
杨柳岸道:“醒了,还有些邪祟未除干净。你们候着吧,你家老爷什么时候喊你们进来,再进来。”然后又封了结界。
惊魂未定的任察见到杨柳岸,忙翻身下床,跪地求饶:“神仙放过我吧,我今后再也不做恶事了。”
杨柳岸笑道:“这个你不做保证我也信。”随后伸手指了指任察的右手。任察摊开手心一看,忽然浮现出一道金光闪烁的净灵决。任察吓的向后一倒,跌坐在地上。
杨柳岸道:“此为净灵决,若你今后再做恶事,做一件,净灵决便会将你的灵魂焚烧一部分。事不过三,一共四次。若是骂人逗狗也就不说了。若是伤及人命,你会立刻一命呜呼。”
任察满头大汗,欲哭无泪。渐渐明白了方才身体那剧烈的疼痛因何而来,也不再求饶。杨柳岸将他一把抓起来,道:“不做坏事还不容易吗?又不是叫你日行一善。当然了,如果你不相信也可以试试,反正有三次机会。”
杨柳岸一时也不想再多呆下去,唤了长亭晚和小怜,三人出府。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杨柳岸试图想个方法,怎样和长亭晚说:“接下来要给你和你母亲除怨。”这件事,可以让她稍微好受一些。可想了一路发现自己思维枯竭无能为力,只好直说:“小七,下一个目标,是你,和你母亲。”
长亭晚:“……”
杨柳岸温声道:“别怕。”
长亭晚没有说话,神色也并没有什么波澜。半响,她忽然拉了杨柳岸的手就走:“师姐,我们现在就开始,去客栈,我可不想和我母亲躺在一起三天。”小怜赶紧跟上去。
杨柳岸“嗯”了一声,也不多问,便随她去了。
随便找了个就近的客栈,长亭晚躺在床上。虽然是自告奋勇,动作还很麻利,但心里怎么能不害怕。她自己不表现出来,可杨柳岸是一百个小心翼翼。
小怜乖巧的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好像怕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会给二人添乱。
杨柳岸温声道:“小七,别怕,我让柳风陪你……唉?柳风呢?”
长亭晚伸手摸了摸颈上的那条红丝,但是,它已经不见了。
杨柳岸惊讶道:“难不成,你还未飞升,它就已经认了主?”
法器认主都是在飞升的瞬间,自己挑一个看得上的灵魂。它们可以不入灵池,直接化在主人身上,方便携带,时时相护。当然,如果喜欢自己拿着法器,只要告诉它,不必隐去真身便可。
转赠给别人的法器也是一样,飞升后法器才能认主,只是不能选择而已。现在见那柳风消失不见,杨柳岸也吃了一惊。她指尖轻轻放在长亭晚的眉心,不出所料,那消失的柳风又在长亭晚白皙的颈上显现出来。
“明白了,它定是将你认成了我。”杨柳岸笑道。
长亭晚问道:“为什么会将我认成师姐你?”
小怜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依然不敢开口说什么。
杨柳岸方才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脱口掩饰:“没什么,就是,我跟你长的本来就有几分相似。”
虽然答的快,但长亭晚见杨柳岸眼神闪闪躲躲,像是在说谎一样。心里有些奇怪,本想再问。可杨柳岸似乎也是明白自己不会说谎,先开了口将那问题堵了回去。
“这个,不重要。还是赶快除怨要紧。”
杨柳岸拔剑画符,要将那悟灵决封入长亭晚体内。可不到三秒,那悟灵决便飘飘忽忽飞到杨柳岸的肩头,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什么。
杨柳岸瞬间神色诧异,但又开心起来,笑魇如花的看着长亭晚。
长亭晚问道:“师姐,它说了什么?悟灵决不是会说人话吗?”
杨柳岸笑道:“也不是每一只都会说的,但是你修了此法以后,便可以听懂了。”
杨柳岸伸手,轻轻将长亭晚扶起来。温声道:“小七不愧是小七,你体内没有怨灵。”
小怜这次是听懂了,眉飞色舞的跑过来:“阿娘不用像我一样和那两个丑八怪吵架了,对吗?”
一声“阿娘”把杨柳岸听懵了,幽幽的转过头问道:“你们何时改了称呼?”
长亭晚浅笑道:“你方才打坐修法,屏蔽五识的时候。”
杨柳岸转过头去对小怜道:“小怜,我除怨以来第一次遇到,二人发生是非恩怨,其中一人却一丝怨灵都没有。若都似你阿娘这样,魍帝怕是无法练她那邪功,我们各界道友也不用每日像个唐僧一样到处念经了。”
长亭晚自己都有点不信,囔囔道:“是吗?我不怨她?”
杨柳岸轻笑:“其实也不奇怪,我的小七前世便是涣乡阁飞升最快,修法最快的‘天之骄子’心怀三界,一个凡人不足以撼动小七之灵。”
长亭晚知道,那“小七”就是前世的自己,可听到杨柳岸在自己面前如此夸赞,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也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舒服。总觉得前世那个自己,并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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