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祠里没有酒,就算她想喝点酒也不可能了。
程筠墨透过窗子,看着窗外皎皎明月。
她都想起来了,不该想起来的,应该的想起来的,她都想起来了。
程筠墨突然觉得很遗憾、很遗憾……
她没能在她要嫁给闵封澜的时候想起这些,却在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之后,才想起这些。
有时候,真不知道上天到底眷不眷顾世人。
她自认为这一生,都来都是问心无愧的。
然而这两段情,却都没讨到什么好处。
她确实要愿赌服输,在她决定要比景牧的时候,她就必须要做好无疾而终的准备了。
至于闵封澜,她虽是失忆的时候嫁与他,彼时她也有些许不谙世事、天真无邪。
却也知道,闵封澜对她恐怕是利用居多。
他娶她,并不是有多少真心,也并不是有多少喜欢。
而是因为她在做宋羽楚的时候顶了宋庭渝侄女的名头。
她在与景牧见最后一面之前,为了程家,她其实做了很多计划。
程家因为皇族的缘故,受重创的,其实不仅仅是木卫。
在皇族与程家之战里,程家还损失了许多德高望重的族人。
这些都不是短时间都够恢复的。
所以程家绝不能再与皇族对上。
程家不会主动惹事,但皇族未必不会。
程家的人已经因为皇族去世了那么多人,例如她爹爹、她娘亲。
倘若,她也在北疆因皇族出事的话,皇族势必会背上一个容不下世家的骂名。
新帝亲政、狼烟四起、世家专横、清流世家之争、丞相之位空悬,内忧外患之下,闵封澜又怎么可能再去落人口实。
哪怕是为了安抚世人,闵封澜也不会再轻易去动程家。
既除了景牧的嫌疑,又让皇族不能再动程家,一举双得,虽然是在得知景牧会动她之后,临时想出的一个法子。
但也一箭双雕,她也不算亏。
只是万万没想到,闵封澜会放下身段,亲自去北疆请宋庭渝再度出山。
还在那里遇到了彼时失忆她。
只能说世事难料。
说来,自从与宋庭渝帝都一别,她便再没见过他了。
他当初为什么会救她?
是因为她是程柰与楚琤之女吗?
可闵封澜也是闵彦独子,但宋庭渝也没有对他另眼相待。
而宋庭渝与闵彦之间的关系要好过他与她爹爹之间的关系。
所以宋庭渝显然不是一个会把上一辈的关系带给下一辈的人。
而且当时他应该是不知道她是程筠墨的。
所以为什么会救她呢?
程筠墨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有些问题或许只有宋庭渝才能回答。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程筠墨从里面将家祠的门打开,缓缓的走了出来。
“墨儿。”程苏吟在看到气色还不错的程筠墨主动走出来的时候,十分欢喜的唤道。
“堂姐,你怎么来了?”程筠墨任由她拉着,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检查。
“自从你醒过来之后,便一个人一直待在家祠,也不出来,我有些担心,便做了一些吃食,过来看看你。”
“让堂姐担心了,是筠墨的不是。”
程筠墨脸色突然僵硬了一下,她刚刚忽然发现这样说话的语气,是景牧管用的。
温柔、客气中带着疏离。
看起来对谁都十分温柔,谦逊有礼,但是谁也入不了他的眼睛。
“怎么停在哪儿?快过来啊!”程苏吟在摆好了碗筷之后,发现程筠墨还愣在那里,笑着说了一句。
程筠墨收敛了一下情绪:“来了。”
“鸡丝卷,银鱼羹、你之前最喜欢的果茶、炒青菜、蒸菱角、五彩饭,食盒不大,只能装下这些,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你告诉我,我做给你。”
“堂姐做的我都喜欢。”程筠墨将嘴里的食物尽数咽下去之后,笑了笑道。
“你喜欢就好,进家祠这么长时间了,倒是瘦了不少。”程苏吟十分心疼的道。
如果可以,她更想说在外面不知下落这些年,你受苦了。
但她并不知道程筠墨在外面都经历了什么,但也知道,倘若条件允许,程筠墨一定不会让自己与程家失联那么长时间的。
而且回来之后,便进了家祠,对失踪这几年的经历闭口不提,想来也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既然她不愿意提,她也没有必要去戳人伤疤。
“家祠的伙食因有诸多限制,哪里比得上家祠之外?更何况从大厨房做好端过来,也是要凉的。”
“所以,你什么时候离开家祠?”
“如果没有什么大事的话,我最近不是怎么想离开。”程筠墨笑道。
“怎么呢?”
“我遇到了一些问题,宗祠安静,与父母亲在一起,我也能静下心来。”程筠墨解释道。
“你向来有主意,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想开。”程苏吟看了程筠墨一眼。
“堂姐?”程筠墨顿了顿夹菜的手,抬头看向程苏吟,带着些许疑惑道。
“墨儿你快乐吗?”
“从我见到你到现在,哪怕是看到你最喜欢吃的菜,你眼里都没有发自内心的欢喜。”程苏吟一针见血的道。
“堂姐竟然如此火眼金睛?”程筠墨笑着调侃道。
“所以,回来之后的你,快乐吗?”
“堂姐,都已经过去了。”程筠墨沉默了一会儿道。
“虽然事情是我还在北疆做军师的时候发生的,当时不觉得,如今一次生死过来,心里倒是生了这许多遗憾。”
“又或者说我很遗憾。”
程筠墨放下筷子,毫无形象可言的就地坐了下来,十分难过的望着程苏吟。
没有人过问她的时候,这些难过她一个人也咽得下去。
然而冷不丁的有个人问起,她反而觉得如鲠在喉。
程筠墨看着四下无人,捋了捋思路:“我这几年没有回来,是因为我失忆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够一直失忆,又或者是从来没有失过忆。”
倘若她没有失忆的话,她也不会稀里糊涂的就做了闵封澜的皇后。
倘若她能够一直忘记的话,她也不至于像现在在这般遗憾。
“墨儿,你从来都不是逃避的人。”
能让程筠墨动了逃避的心思,那在程筠墨那里,究竟是一件多么让她为难的事。
“辛苦你了,这么多年。”程苏吟将程筠墨抱住道。
程筠墨突然红了眼眶,眼泪一点一点落下来:“我应该愿赌服输的。”
“我当时没有那么难过,可如今什么都想起来之后,我反而很难过了。”
“那你在难过什么呢?”
“我很遗憾,我不知道我在遗憾什么?”
“那你会回头吗?”
“我不会。”程筠墨神色坚定的道:“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回头了。”
“墨儿,人这一生会有很多值得遗憾的事,但这都没什么,这世上总归还是风景多。”程苏吟安慰道。
“我知道,我只是突然跟难过。”程筠墨看着程苏吟,眼里已经没有之前的难过。
“我明白。”
程筠墨又在宗祠里待了一段时间,才启程去了北疆。
尽管她不知道宋庭渝究竟还在不在北疆,但她毕竟担了他侄女的名头,又受对方照顾很长时间。
如今大难不死,她也理应去看一看宋庭渝。
毕竟她心里有些疑问,还是需要他来回答的。
程筠墨又到了熟悉的土地上,还没有见到宋庭渝,便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熟悉的故人。
“楚楚,你回来了?”连桑难以置信的道,复而十分激动的抱住程筠墨。
“我回来看看宋叔。”
“那你快去吧,有空我们有一起玩啊。”连桑放开程筠墨催促道。
“好。”程筠墨还记得连桑,所以应了下来。
程筠墨刚刚走到宋庭渝的宅子,刚想敲门,便看见门自己从里面打开。
又是故人!
“初岸大人?”程筠墨惊讶道。
“宋皇后?”初岸也十分惊讶道。
“已经不是了。”程筠墨转移话题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宫中的侍卫吗?”
“是初岸说错话了,我来给师父请安。”
“你师父是宋叔?”
“正是。”
“那你进宫是为了?”程筠墨脑子里突然就生了一个想法。
“如姑娘所想,师父他放心不下你,让我过去保护你。”
初岸看了一眼院里,在没看到任何人之后道:“师父虽然为人冷漠,但人还是很好的,尤其是他决定要护着一个人的时候。”
“多谢初岸大人昔日宫里的关照。”程筠墨行礼道。
“姑娘客气了,我也是听命行事,更何况,我也没有做好,不然姑娘也不会跳了那护城河。”
“不关初岸大人的事。”
“姑娘是来看师父的吧?”
“是。”
“那姑娘快进去吧,师父他看到你,一定会高兴的。”初岸笑着道。
程筠墨进去了之后,还没有来得及行礼,便听见宋庭渝手里拿着一卷书,头也不抬的淡淡道:“怎么又回来了?”
“羽楚见过宋叔。”程筠墨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宋庭渝这才将书缓缓的放下,看了程筠墨一眼,顿了顿,方才道:“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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