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情愿化成一片落叶,让风吹雨打到处飘零;
或流云一朵,在澄蓝天,和大地再没有些牵连。
但抱紧那伤心的标志,去触遇没着落的怅惘;
在黄昏,夜班,蹑着脚走,全是空虚,再莫有温柔;
忘掉曾有这世界;有你;哀悼谁又曾有过爱恋;
落花似的落尽,忘了去,这些个泪点里的情绪。
到那天一切都不存留,比一闪光,一息风更少
痕迹,你也要忘掉了我,曾经在这世界里活过。
——————林徽因《情愿》
拿着成绩单,云苏的心里五味杂陈,终于还是来了,本来还想着能不能考个大专出去耍耍,离开这个让人生厌的城市,离开这个让自己沉沦的家。还是没给自己这个机会,从高一到高三,云苏回忆最多的就是篮球场和游戏机室,还有同学林子家的大录像机?书本上的东西一点都不记得了,整个人杵在那里像一座空城,灰蒙蒙的看不到一点生气,残垣败瓦,破败不堪。
用着他们化学老师史精轧的话来说,你还不如早点出去找点事情做,至少还能证明自己在其他地方有点价值,在这里你就是一座废楼,一座空城,你连自己心里想要什么,该做什么都不知道,还谈什么理想。
回到家,云苏娴熟的找来洗衣板,跪在门口掩上门。
他想着:“如果他今天打我,我就离家出走,反正这天下这么大总有我能走的地,何况我哥还在外面,大不了投奔我哥。”
耳边响起脚步声,还是那么的拖沓,一听就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
“爸,成绩下来了,没考好,老师建议我复读,看明年有没有机会。”云苏没敢抬头,生怕看到那双常年冒火的眼睛,他已经不止一次在游戏机室看到过这双眼睛,明明每次从学校出门云苏都十分小心的观察过了,确认没人才出来,结果每每进入游戏机室不到五分钟就能感受到有人盯着他,一抬头准能看到在游戏机室门口死死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知道了,你准备复读还是当兵?”一声叹息后,云苏头上传来父亲无奈的声音。
“没想过,不过我很多事情不会,当兵怕给你们丢脸,而且听说,当兵太苦,至少要三年才能回来,我有点舍不得。”云苏怯生生的跪在洗衣板上,小声的说,声音小的大概只有自己能听到。
可还是被父亲听到了。“你也知道给老子丢脸了?你还记不记得初三的时候,要不是你曹玉红班主任天天像抓小鸡一样抓着你,你早就打工去了,还能读完这三年书?”父亲怒吼着抬腿就要踢他,可脚抬起来颤抖了几下,又放下了。
云苏吓的缩成一团,常年的经历让他学会如何保护自己重要部位,正当他瑟瑟发抖的时候,父亲丢下一句话就出门了。你好好想想吧,复读可以,但是要好好学,就算出去了也还是要靠自己,指望我们这两个老的,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云苏从地上爬起来,母亲见父亲出去了,急急的走出厨房,摸着他的头,语重心长的说:“你爸说的没错啊,你总是要面对社会啊,儿啊。”
入夜,云苏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耳边还是早上和父亲的对话。
“当兵?很苦吧,还要在外面待几年,我这个废物行吗?”或许是触动了心结,眼泪顺着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云苏啊,睡了没有?”门慢慢的开了,云苏赶紧坐起身,看着不愿开灯,摸索着,慢慢坐到床边的老人。
他泪眼朦胧的说:“爷爷,我不想走,爸爸,要我去当兵,我怕。”已经86岁高龄的爷爷,看着最小的孙子,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轻轻的摸着孙子的脸,一点一点的给他擦着眼泪,缓缓的说:“别想许多啊,别想许多,当年,抗战的时候小日本,杀到Q城我带着你奶奶,也是不知道怎么办,只是想着先出城避避,等鬼子走了再回来,可又怕这点家当被鬼子烧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犹豫再三还是走了,后来回来,啥都没了,没办法我就和你奶奶一起搭个棚子,我给人家代写书信,带教娃们读书认字,你奶奶给人洗衣服,做点散活,勉强糊口,很过了一阵子这样的日子,那时候日子难啊,能有口山芋啃就不错了,我就想,人呐,只要活着总是能有机会爬起来的,就怕你放弃了,老话说,宁在世上挨,莫在土里埋,咬咬牙就挺过来了。”
“可,可我就是怕啊,长这么大,最远的就是小时候跟着爸爸去金陵那一次,还有家人陪着,这去当兵,我……”云苏说着说着没有底气的低下头。
虽然爷爷说的话有道理,可是他不明白爷爷怎么舍得让他这个最小的孙子只身去外面闯荡。毕竟现在不是过去,没有外敌入侵,人人吃得饱穿的暖,还非要去外面闯。他只想着在复读一年,然后找个高校读几年书,出来找个工厂上上班就好了。
“别想许多了,睡吧,你也累了,好不容易读完三年高中,歇几天吧,这几天一直听你爸说,准备先给你报个复读班,看看你可学的进去,睡吧。”老人抚摸着孙子的头,慢慢的摸索着,走出房间,听着爷爷房间里传来的咳嗽声,云苏躺在床上慢慢的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云苏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手,睁眼看去,同学小丽用力的扯着他的手想把他拉起来,云苏很奇怪,平时活波好动,待人亲和的小丽,今天怎么这么着急,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
“怎么了?这么急。”云苏说着坐起身,可小丽没有回答他,拉着云苏就走,刚走没几步,云苏就听见身后轰轰声不断,原来放床的位置,出现一个大坑,沿着坑的裂口,地面还在不断塌陷。
“这是怎么了?”云苏吓得跟着小丽拼命的向外跑,四周的房间慢慢的扭曲起来,天还是那么黑,远远的出现一道亮光,他们两顺着亮光,向前跑着,渐渐地身后的轰轰声停了,奇怪的是,云苏并不觉得累,等他停下来才发现,他们两正站在学校教学楼的楼梯上。
云苏刚想问小丽出了什么事,楼上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只是读的内容实在让他接受不了,正是当初他们班主任化学老师跟他说的那一席话:“出去找点事情做吧,至少证明你还有点价值!”
“这都怎么了!!”云苏抓狂的抱着头想着,正当云苏不知所措的时候,旁边的小丽走到云苏身边伸出舌头,闻了闻他的脸,然后又舔了舔。
“……你干什么,”云苏用力推开小丽,小丽委屈的瞄了一声。
这都怎么了!云苏猛的坐起身,睁开眼睛。床还在,没有坑,家里的橘猫炸开了毛,趴在枕头上,睁着黄红的宝石眼,满眼无辜的看着云苏。
“原来是梦……”云苏伸手抱过橘猫,揉着它的脑袋自言自语。“该怎么选呢?继续复读?还是当兵……”
“起来了?走,陪你老妈去买点菜,别跟个120斤的馒头一样杵着,出去散散心,想买点啥好吃的老妈给你买。”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给你十分钟,听说今天菜市场走炸鸡卖,去迟了就没得买了。”
“如果复读,一共365天,我这数学,化学,物理,语文,英语,一团糟啊,勉强就生物,体育好点,也不知道可来得及补。”一边刷牙云苏一边想着。
“快点,拖拖拉拉的毛病什么时候改的了。”妈妈拎着菜篮子站在云苏身边催促道。“哦~”急急慌慌的刷完牙,洗了脸。云苏被老妈拖着出了门。
“你也别想许多,你爸也是为你好,才让你选,毕竟现在当兵回来包分配,最多苦个两三年就出头了,你如果想复读老妈也支持你,你妈我当年进厂的时候就中学学历,还没读完,正好,单位筹建,征了你外婆家那点地,我就进了厂,那时候啥都不懂,厂里都是外国人援建搞的设备,可先进了,机泵运行都听不到声音,我就会数个数,领导把我安排到运输一组,我在那小房子里坐了十年,天天就是对着计件器,看那上面数字的跳动,有时候数字会跳错,我就得听了运输机,纠正一下,再继续开。
十年,我没出过错,没罚过款,看起来挺简单的,可是熬夜难受啊,一宿一宿的和不了眼,就怕出错。再后来有了你,妈妈我就去了车间,天天看看货,巡巡检这不就到了现在。我就想跟你说,没有过不去的坎,细心一点,认真一点,总能找到问题,总能迈过去的,别杵着,挑个大的”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云苏让他挑个大些的烤鸡。
“哦……”云苏没想到老妈今天变得这么唠叨,平时除非做错事情,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务的老妈,根本没机会和他说这么多话,还带着这么多道理,云苏记得,老妈说的最多的就是“吃饭了,洗澡去,别一身臭汗的杵着,床上又丢的乱七八糟……”
“他们不会以为我想不开吧,我哪有那么脆弱,考不好,明年再来呗,明年再考不好,大不了当兵,再不济我还能去外地找我哥,我才多大一点人啊,这都想不开,白来世上一遭,我还有很多没玩过的等着我呢,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做些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家庭的事情,有时候这些大人比我还幼稚。”云苏一边挑着烤鸡,一边有一茬没一茬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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