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亮抱着胤祥的帽子一溜小炮儿的追着自家贝勒爷往后宅跑去。“爷,您别急啊。福晋说了,为了您的安危着想,请您千万别往后头去呢。”
胤祥头也不回的大踏步往前走着,边走边说,“你倒是越来越乖觉了,这才几天啊?眼里就只有福晋了?爷说话就不好使了是吧?这么大的事儿,里里外外就瞒着爷一个人吗?”
胤祥越说越生气,到底也是差事上历练过的人了,区区几颗疹子自然算不得什么,要是真的起了痘疫,慢说是在自己这小小的贝勒府里是件大事儿,就是放在这内城外城,乃至这个京畿道,那都是天大的事情。轻则疫病引灾,流民四散,重则朝堂动荡,危及国本。
念声虽是一早起身,可若不是为着家里的一桩桩一件件,她根本不想离开床榻。勉强让丫鬟们伺候着换了衣服洗了脸,坐在妆台前眯着眼睛打瞌睡,由着她们给自己梳理发髻,只是那一点一点的脑袋,让人有点不敢下手。
“福晋起来了吗?”胤祥走到卧房外也没停住脚步的意思,只管往里走着问道。
可巧念声一个盹冲下去,丫鬟的手没跟上,攥的一把头发扥的她头皮一紧,疼的心头猛地一阵突突,还没回过神儿来就听见胤祥嚷嚷,压抑了一早上的起床气一下子就窜了起来。“起来了!”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吼得四下霎时就静的落针可闻了。
胤祥也不由得急急刹住了步子,呆立在卧房门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念声一转头,就对上胤祥木呆呆的样子,火气不由得又盛两分,可瞧见紧跟着跑进来的海亮,十三爷的嫡福晋总算是回过神来,自己眼下可不是什么兆佳府掌家的七小姐,只要正事儿上不出差池,脾气可以由着自己发,而是十三贝勒府上管着一家子里里外外百十号人的嫡福晋了。
念声无奈的吁了口气,抬手一摆,让伺候的丫鬟先都下去。自己缓缓起身,走到胤祥身边,咬着后槽牙,压低了声音问,“不是已经让盐丁带话给爷了吗?这几天无事莫要往这后头来。”说罢越过胤祥,看着他身后的海亮,略提了声音说,“贝勒爷早起心急火大的,怎么你跟着也不知道好好伺候着吗?是盐丁的话没捎明白,还是我的话不好使了。”
海亮听的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两个主子一大清早都问自己同一个问题呢?“好使,好使。都好使着呢。全是奴才的错,早上起来开水烫了舌头,说话温吞了,紧赶慢赶的张嘴都没跟上贝勒爷的脚后跟。”
“噗……”听着海亮的一套俏皮话,再看着他那嬉皮笑脸可以讨好的模样,念声一个没绷住,直接笑了出来。“你就是个活脱脱的猢狲,早晚有一天我让贝勒把你卖给走江湖的去,好好满世界的耍把式,才不耽误了你。”
看着福晋不似刚才阴云密布了,再看看胤祥的脸色,海亮果断打了个千儿,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把门带好。
“爷能说话了不?”胤祥念声这一时阴一时晴的模样,心里有些别扭。
念声拉起胤祥的手,把人带到花厅,按着坐下,又给倒了杯茶递到手边儿,才开口说,“多咱不让您说话了?这贝勒府里,您都不能说话了,那还有谁敢说话啊?”自己倒没坐下,而是在胤祥近前站了,看着他说。“我这儿边按下葫芦浮起瓢的,你外头事儿也多,左不过我这儿再大也是小事儿,不能耽搁了你那些正经事儿。谁知道越是撵你,你还越是上赶着了。说吧,这大清早的,谁又惹得我们贝勒爷不痛快了?我打他去!”
“你……”胤祥瞧着念声撸胳膊挽袖子的架势,不由得苦笑了,“还不是你吗?我的福晋,我的大奶奶!”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帮人把衣裳袖子拉好。“这像什么样子,刚还怕乱发脾气唬着下头人了,这会儿就不怕人笑话你没规矩了?”
念声由着胤祥给自己收拾,临了还反手拉住了胤祥。“快说吧。这么着急跑过来干嘛?别耽误了你当差。”
“挂蟾去过富察家里了?”
念声点点头,“瞧着是不太好。不过那还是其次,挂蟾昨儿个回来的时候,瞧见了……”念声压低了声音,凑近胤祥耳边,把昨晚挂蟾跟自己说的,又跟胤祥说了一遍。“我听了心里发慌,怕真有个万一,就喊人收拾了花房边上的屋子,把咱们府里去过的人都暂时隔了进去。”
“这么大的事儿,昨儿晚上你怎么不回爷去?”胤祥听完越发脸色不好看了。
“这会儿我还不想你过来呢,你不是也急火火的跑来了?”念声说着抬手就在伸了食指,在胤祥的额角戳了两下,“昨儿晚上告诉你了,你打算干吗?夜扣宫门,跟皇上说京城可能起了痘疫?还是连夜过四爷府里去?跟他要个章程?”
“诶?”
“诶什么诶?我还不知道你们办差的那点心思?你可别忘了,我阿玛是干什么的。”念声一脸“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事儿吗,说定然是要说的,但是怎么说,由谁说,那都是要想清楚的。何况你是在皇上跟前办差的阿哥,事情没差个八八九九之前,你就敢空口白牙的去说?若是料中了,也还罢了。若是料错了,你可就不是一句‘孟浪了’就能遮的过去的了。何况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呢,你让人家都怎么看,怎么说?”
若说刚才胤祥只是气念声没早早把事情说给自己,现在则是惊着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念声还有这么一番见地,自己这到底是娶了个福晋,还是找了个幕僚?“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胤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念声刚戳过他额角的手,顺势就拧了拧他的耳朵,劲儿不大,就是捏着晃了两下。“我阿玛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平‘宰相’,除了你们人人皆知的八面玲珑,就剩下一条了。”
胤祥看着念声故作高深卖关子的样子,不禁莞尔,“愿闻其详。”说着还冲念声拱了拱手。“请娘子赐教。”
“事,遇缓则圆。”念声收了嬉笑的神色,认认真真的跟胤祥说。“我若是昨儿晚上就告诉了你,只怕事儿早让你捅了出去。我现在告诉,这一晚上,好些个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也就不怕你往外头捅去了。”
“比方说?”胤祥来了兴趣,让念声说下去。
“比方说,富察家昨儿抬出去的那个死了的家丁,是他家后厨的帮工,是富察家这个月死的相同症状的第二个。他们家里还有四五个起了疹子的小厮,丫鬟,都被富察夫人关在前院的柴房里,请了大夫看过,可也没说出什么来。”念声把今早自己还躺在床上,跟着幔帐听盐丁回的话说给胤祥知道。
胤祥微微点头,“这就好办了。爷让人找那个大夫问问明白不就都知道了吗?”说着就要向外头招呼海亮听话。
念声一把按住了胤祥,“盐丁是个机灵的,连夜就找过大夫打听了。倒不是大夫刻意隐瞒了什么,而是他也觉得真有几分说不清。”
“是什么症候,实话实说就是了。怎么还能说不清?”胤祥性子又急了起来。
“大夫说了,如果真是痘疫,断不会个把月了,才染了这几个人。死了的两个,他都是瞧过的,人不在了倒也不全是因为痘疹,而是原先就有些毛病,又加上痘疹,才越发不好的。”念声说的很慢,自己脑子里也过着这些话,等说完了,也就对大夫的话有了自己的判断。“仔细想了,这话倒也不无道理。要是真有疫症,那僧格大人就这么瞒着,难道不怕给自己招灾吗?”
“富察家周遭查了吗?”胤祥也认同了念声的看法。
“让人趁白天去打听了,总不能半夜挨家挨户敲门砸窗户不是?”念声笑了,捧起茶杯塞在胤祥手里,“现在可以踏实喝口水了吧?这才几句话,眼看着嘴就要干起皮了。”
胤祥攥了茶杯,却不撒开念声的手。“那还不都是你招惹的?”
“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那贝勒爷能消消气,用点点心,上差去了不?”念声哄着胤祥说。
“自然是要去了的。”胤祥搁下茶杯,站起身也没撒开念声的手。“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八成不是痘疫,为何还要隔了挂蟾他们?”
念声把手抽出来,替胤祥理了理衣领,又拍了拍肩头几乎看不见的褶子,才笑了说,“这眼下就不能让你知道了。等着外头探听消息的人都回来了,我把猜的事儿做的在瓷实些,再告诉你也不迟。”
“跟爷还留这个花哨啊?”
“哪儿是留花哨,我这是等着,憋着,要跟也您套赏呢。”这么多天府里都阴沉沉的,难得胤祥这会儿有些笑意,念声也乐的凑趣。
还要再说几句,就忽听得外头海亮的声音,“贝勒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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