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得分手

    
    在最关键的时刻，游骑兵的主力中锋邓亮意外倒下，这无疑让他们雪上加霜。
    邓亮是游骑兵最可靠的篮板悍将，也是内线唯一的屏障，一路从葛洲坝赛区走来，除了王志文，上场时间最长的莫过于这位外表斯文、实则强硬的小型中锋了。他每场的数据并不好看，除了偶尔上双的篮板，几乎少有得分，但是熟悉篮球比赛的人都知道，内线是搏杀最‘激’烈、最消耗体力的位置，邓亮总是与高出他一头的大型中锋拼斗，可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眼下，几乎没有篮板能力、身体单薄的陈杰，是不可能弥补中锋位置的缺陷的。
    本来就技不如人的葛洲坝六中，这次走到了生死边缘。
    邓亮的下场，让场边的王宝江、张平亚等人都陷入了一片沉默。场上的程飞等人也都叉着腰，脸‘色’灰暗，一股绝望的情绪弥漫在全队。刚刚准备大干一场的他们，似乎突然之间失去了信心。
    一向大大咧咧的刘俊锋坐在场边，不由自主地扭着双手，鼻子发酸。
    程飞走到陈杰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走！回防！”
    面容清秀的陈杰点了点头。他望向跑过来的中锋张良，在张良的衬托下，陈杰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周适带球推进到三分线附近，刘科突然晃过程飞朝防守周适的王志文方向跑去，在撞到王志文身上之前，他再度闪身绕了过去！很显然，刘科是要借助这样的跑位，顺利地接球直下右路攻击篮筐。
    但是程飞的移动非常灵活，横移过后直接‘插’到刘科和周适之间。周适见刘科没有更好的机会接球，作出传球的假动作，顺势突然变向，一步跨过了王志文，第二步就几乎跨进了***！
    篮下，张良那硕大的身躯完全淹没了陈杰。陈杰吃力地顶在张良身后，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似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无人防守的周适直接在半空中做出了抛投的动作，但这一球竟然偏得太厉害了，打在了篮筐左侧，斜着弹飞了起来。张良立刻向前跨步，抬脚就要跳起来抢走篮板球。突然间，一只修长纤细的胳膊从他的侧后伸了过来，竟然第一时间拍到了球，让张良彻底抓了个空！
    “好样的！陈杰！”程飞立即转身持球，刘科反应极快，冲过来就是凶猛的断球动作！
    “当心！”刘俊锋在场下急切地喊道。但当刘科扑过来的时候，程飞手里的篮球已经不见了。场上的襄樊四中队员回过头，正看到杨聪带球疾奔向前场，速度有如狂风闪电！宋晓军拔‘腿’就追，竟然还是落后了整整一个身位的距离！
    “好家伙！那个5号的速度很快啊！”华工的王主任盯着一马当先的杨聪说道。
    “我倒是更想知道12号是怎么传球的，”武大体育部主任叹道，“刚才根本没看清楚，传球非常隐蔽……”
    说话间，杨聪已经跨入了***，小‘腿’的肌‘肉’突然紧绷，身体凌空飞起，与此同时，他侧头看了看身后。
    宋晓军低喝一声“别想”，也跳了起来。身为襄樊四中的主力小前锋，宋晓军的弹跳力不弱，而且对杨聪也有身高臂长的优势，他自信能够封锁对方的上篮——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身高不到一米八零的家伙，竟然选择的是扣篮！
    游骑兵当中能够扣篮的有四人，尤其是攻击力超强的杨聪，在以往的比赛当中，常常以扣篮作为直接得分手段，凌厉、干脆、霸道，不但能够避免上篮或投篮的偏失可能，而且能够给对方造成心理上的打击，鼓舞全队的士气。今天与襄樊四中一战，杨聪还从未扣过，可见对手今非昔比。
    但杨聪太急切了，他的起跳高度还不够，由于担心宋晓军的干扰，抡臂的时间早了那么一点点。就这一点点的偏差，杨聪这次凶猛的快攻扣篮，直接砸在了篮筐的前沿！
    “哐当”一声巨响，失去平衡的杨聪翻身坠落，宋晓军的手掌也拍在篮筐上，扑了个空！
    程飞疾奔而至，抓起弹到罚球线附近的篮球，张手就要投篮，宋晓军立刻转身就压了过来。程飞立刻虚晃一枪，收手，运球，错步，稳稳站在罚球线偏左的位置，跳投出手！
    “铛”的一声，篮球竟然还是没有投进，宋晓军跳过去，直接拿下篮板。
    程飞吐了口气，心中的焦急浮现在脸上。任何一个投手，哪怕再神奇，也很难保证在四十多分钟的比赛中一直保持高命中率，尤其是在高对抗‘性’的比赛当中。热身程度、心态、体力，任何一点微妙的影响都能够成为投不中的因素。
    无论程飞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已经丢掉了两次宝贵的进攻机会——作为投手。
    “程飞必须要调整进攻方式，”王宝江说道，“外线好像有点不对头。”
    吴忠民点点头：“我瞧着，他似乎‘弄’丢了中投的感觉，可能是太紧张了。”
    这时，那边的顾教练站在场边挥手喊道：“往内线打，往内线打！”襄樊四中全体压上，半场过后，刘科带球疾冲内线，挡拆，做墙，掩护，襄樊四中的战术非常简单，就是为刘科创造切入内线得分的机会。
    “他们看来也放弃外线投篮了，”张平亚说道，“他们今天的整体命中率不高，知道现在外线投篮不太靠谱，所以一‘门’心思地往里面冲。我们要是在进攻端再打不开局面，恐怕就追不是上去了……”
    说话间，刘科凶猛地掠过程飞，一个疾速变向晃过杨聪，以惊人的弹跳力从两分线处拔地而起，整个人凌空而上，仿佛硬生生地飞过去，在陈杰的头顶上完成了一次充满爆炸力的惊天力扣！
    “咔嚓”一声，篮筐剧烈地震颤，陈杰登时就踉跄着往后退，终于失去了平衡，一***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继而泛红。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
    刘科旁若无人地跑了过去，举起双手，迎接全场观众的喝彩和掌声！
    此时，武大篮球馆内的气氛达到了高‘潮’，刘科的扣篮显然点燃了人们的情绪。他们特意赶到这里，就是为了看襄樊四中的表演，就是为了看今年的超级新秀、势不可挡的刘科。那个连续两场拿下40多分的刘科，在经历前两节的低‘迷’后，似乎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如‘潮’的喝彩声中，比分改写为68：55，分差进一步拉大！
    “完了！”余阳抱住头，叹道，“看来是不行了，襄樊四中太强了！”
    程飞走过去拉起了陈杰。这位瘦弱的中锋咳嗽了几声，看来刚才刘科的碰撞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困扰。杨聪的脸上乌云密布，王志文的眼神黯淡无光地看着记分牌。
    还剩八分多钟，我们就要失败了吗？
    如果失败，是一溃千里、缴械投降，还是光荣战死、马革裹尸？
    如果失败，是就此放弃、俯首称臣，还是奋战到最后一滴血，做个够格的男人？
    恍惚间，那个戴着白‘色’护肘的男人仿佛出现在前方，回过头，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好运？我从来不相信运气，尤其是在篮球比赛当中，命运从来把握在自己的手里……技术与能力很重要，但是有一样东西更为重要——那就是一颗坚强的心。”
    “不要放弃，男人的战场没有放弃这个词，”张老头那张狮子脸浮现在眼前，苍老雄浑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咽气之前，也要‘射’出最后一颗致命的子弹，敌人会怕你……”
    “王牌，就是要背负所有的责任，要肩负整支球队，”张平亚的话言犹在耳，“在你的队友都无法打开局面，都要放弃的时候，你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责任在你，不要推卸！”
    看了看分秒流逝的时间，运球过半场的程飞突然加速，从直线杀向襄樊四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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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科早已站在三分线前面，严阵以待。顾教练安排他防守程飞，自然是有用意的，高手打篮球，意味着有来有回。刘科连续在程飞身上犯规，固然是经验不足，但是要学会经验，就要经历更多的考验，而不是有意地逃避。程飞，就是刘科在这一次比赛当中要学会跨越的一道障碍。
    “一个人不能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顾教练这样告诫爱将刘科。
    直线冲刺的程飞突然身体一扭，右手一带，眼看就要变向从刘科的右边开始突破。他的身体完全偏向了那边，左脚的脚尖轻点，绝对是一个全速冲过刘科右侧的动作！
    刘科冷哼一声，重心横移，强壮的身躯提前堵在了程飞的突破路线上。程飞要继续突破，只能陷入刘科的贴防，或者得到进攻犯规。按照刘科的判断，程飞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以这样的姿势再进行变向或者转身动作的。
    这是一个根本不能变通的动作，这是一条死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程飞要撞上刘科的那一刹那，程飞带球的右手忽然回拨，脚踝提转，身体随之而改变了疾奔的方向。这种全身变向的动作，简直是不可言喻，难以表达，本来你以为他必须停顿或者做大幅度动作才能改变的姿势，他仅仅稍稍挪移，就轻松地完成了这个动作，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妙不可言！
    不但是刘科完全没有意识过来，连盯着程飞看的顾教练以及一拨篮球人士，都没有看清楚程飞究竟是如何完成这一次没有胯下运球、没有换手突破的超级变向的！
    注视着程飞的李楠，眼神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刘科的上半身要拦住已经跨过身边的程飞，可脚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就这么一错位，这位潇洒至极的超级新秀，竟然生生扭住了脚踝，摔倒在球场上！
    宋晓军当即从侧翼横移过来，要拦住直线冲向***的程飞，但他没有料到，跨入三分线的程飞竟然已经单手揽球，连续两个跨步，如风般从他的身边飞掠而过！
    宋晓军只来得及伸出手，下意识地拉了一下程飞的衣服。
    橙红‘色’的球衣扯出一段距离，又离开宋晓军的手，弹回了半空中的程飞。
    他起跳了。
    很远。很远。
    很高。很高。
    仿佛是空中的舞蹈，仿佛是优美的滑翔，程飞斜着飘向篮筐。而在那终点的前面，襄樊四中的巨人张良已经起跳，似那无法穿越的钢铁长城，横在程飞与篮筐之间。
    半空中，程飞送出的右手缓缓收回，他的手掌仿佛有神奇的魔力，那篮球乖乖地往后挪去，身子依然弯得如同‘射’日的长弓，红衣少年黑发飘舞。
    这次匪夷所思的单手拉杆，奇妙地避开了张良封锁的空中通道。
    在千百双眼睛的注视下，程飞完成了他迄今为止最为漂亮、最为震撼的一次扣篮——在闪开张良的双臂之后，程飞的右臂凌厉地抡了下去，把那一颗橙红‘色’的星星从天空中摘下，按进了本该属于它的最后归宿。
    张良是仰着头看着这一幕发生的，他那惊恐的神情几乎定格。没有人，包括刘科在内，能够在他头顶上完成这样的扣篮。这次比赛无论结果如何，终将成为他难以忘记的一段回忆。
    “咔嚓”，程飞单手拉杆，飘移飞扣，结束了这次畅快淋漓的进攻！
    “呀！！！！！！！！！！！！”程飞落地后，忽然猛地一挥拳头，朝游骑兵的后场发出了一声震撼人心的怒吼！这出人意料的举动，完全有悖于程飞那腼腆沉静‘性’格的姿态，让王宝江、张平亚那一群人全都愣住了！
    但是，这一声怒吼，仿佛把全场观众从睡梦中唤醒了！
    “哇——”一阵山呼海啸风然而起，简直要掀翻篮球馆的屋顶，那些人疯狂地叫喊着，甚至‘乱’蹦‘乱’跳，眼神中传递着近乎神经质的狂热！如‘潮’的喝彩声中，武大篮球馆的***燃烧了到了新的巅峰，呼声汇成了咆哮的风暴，席卷全场所有人的肢体，直抵内心！
    王志文呆呆地站在三分线外，整张脸随即亮了起来，黯然的神情一扫而光；张雨来咧开嘴，握紧了拳头；还在后场的陈杰，欣喜地‘露’出笑容。
    杨聪的眼中闪烁着狂喜，朝程飞大吼道：“好！”说着大跨步地奔了过来，程飞也冲了过去，两人在三分线出同时跳了起来，“嘭”的一声，来了个NBA式的撞‘胸’式庆祝！
    这一动作，是以前他们在训练的时候，特地照电视上学来玩的，***所至，没有什么能更好地宣泄了！篮球馆里再度掀起了又一番的狂热喝彩！
    喝彩声不停，襄樊四中已经发起了进攻。刘科咬着牙帮，疾速带球冲过了半场，闪电般直切***而去。但是游骑兵的防守突然朝内线收缩，程飞狠狠地顶住了刘科！
    刘科的控球相当了得，‘乱’军之中保护得非常好，在程飞拼尽全力地防守下，身强力壮的刘科竟然没能顶开对手。他左突右闪，忽然收球入手，假动作晃过程飞，转身就是一个距离篮筐很近的后仰跳投！
    “啪”的一声，侧面的杨聪一个干脆凌厉的盖帽，生生把刘科从空中拍了下来！
    王志文抓起球，全速朝前场狂奔，嘴里大喊：“打！”
    游骑兵仿佛突然挂起的风暴，席卷而去，王志文和杨聪一马当先，程飞紧随其后。恼羞成怒的刘科从地上爬起来，玩命地追了过去！
    周适冲到王志文的身后要断球，王志文一个击地传球，杨聪抓球继续前进，宋晓军从斜侧掩杀过来，杨聪再度传球，身后的程飞凭借良好的手感，仿佛裹住了篮球似的，直接带球一拨，人已掠向***！
    前场虽是三打二，但是宋晓军吃准了程飞，盯着程飞就要阻拦。
    程飞疾跨两步，在掠过宋晓军的身边时，右腕挂球，忽然往身后一甩！程飞传球的诡异，是襄樊四中见识过的，而此时杨聪就站在宋晓军后面的篮筐一侧。这不能不让宋晓军下意识地想到，这一球是要传给杨聪的。
    头脑发昏是瞬间的事情，有的时候，下意识会铸成大错。宋晓军并没有多想，如果杨聪接球攻击篮筐，顶多就是距离很近的中投，威胁远远不如程飞的直接上篮。但是，当宋晓军选择不再犹豫的时候，他已经犹豫过了。
    程飞的右腕依然挂球，倏地收了回来，就趁着宋晓军‘浪’费的那一点点时间，腾身而起，毫不费力地用手指向上一拨——篮球旋转着飞上篮板，准确无误地掉进网中！
    借着冲刺的惯‘性’，程飞扑在篮架上，他转过身，朝杨聪竖起了大拇指。这一次，他没有怒吼，男人的血‘性’似乎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仍是那淡淡的神情。但在那神情当中，多了一点别的东西，让他那淡定的容颜，多了一种刚强的味道。
    场上的每位兄弟都固执的冲过来，与他狠狠地击掌。
    刚强，是可以传染的宝贵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