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得分手

    
    程飞根本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个“根据地”。但是这一次来的地方，看来是菲利普的“老巢”了，因为这不再有掩人耳目的什么大型体育馆或者公共设施，而真的位于地下，初看时可能由几个巨大的车库改装而成的。
    这里的条件并没有如程飞想象的那么好，斑驳的墙壁年久失修，由于‘阴’暗‘潮’湿，甚至生出了许多青苔；偌大的房间里到处摆着陈旧的训练器械，最多的便是篮球了，简直是满地打滚，随处可拿。一眼望去，估计有七八个篮架的样子。
    一到这里来，程飞立刻听见了熟悉的拍球声，“咚咚咚”，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人的叫喊，还有笑声。似乎与普通的街头篮球也没有什么两样。
    鲍比走在最前面，菲利普与两名保镖在后，程飞左顾右盼，观察这个陌生的地方。一行五人走过来的时候，前面某个球场上的人都停下来了。他们看了看老板，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在了程飞的身上。
    程飞也打量着这些人。
    他们的服装都比较怪异，有的穿着正规的篮球训练服，有的则牛仔‘裤’加墨镜。没有特别强壮的，他们的体型基本一致，就是那种‘精’瘦且健硕的模样，身高差距有一点点大。目测来看，最矮的不到一米八零，最高的绝对也不超过两米。
    “Hey！ANeGuy？”有人问道。
    “Yes！”菲利普‘阴’阳怪气地说道，“AChinese。”
    “OH，reallyunbelievable！”那些人顿时一片哗然，他们看程飞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动物，那其中多多少少带着轻蔑和敌意。而程飞发现，他们当中虽然大部分是黑人，但也有少量的其他人种，似乎不是美国本土的白人。
    “我来介绍一下。”菲利普走上前去。
    十几个球员或坐或站，依然冷冷地盯着程飞。
    “这位是程，我们的新朋友，他是个中国人，”菲利普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对着程飞说，“一半的兄弟都在这里了，噢，你觉得人很少是吗？我们要的都是‘精’英，你别小看他们，这些人个个都是响当当的高手，他们的名字曾经是孩子们嘴边念叨着要成为的街球英雄。这位是来自皇后区的街球王弗兰克斯，绰号‘冰狼’，这位是……”
    菲利普先介绍完了黑人球员，尔后指着一名白人说道：“我们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高手，这位就是来自俄罗斯的伊万诺夫，绰号是‘疯牛’，还有德国的帕斯切尔，绰号是‘死神’……”“死神”彬彬有礼地朝程飞点头致意，他身高一米八八左右，‘露’出的胳膊和‘腿’部全都长满了体‘毛’。
    “你好啊，小子，”弗兰克斯扬起眉‘毛’，笑道，“欢迎加入我们的队伍，不过有个老规矩，咱们都得有个绰号才是。要不，你自己说一个绰号？”
    程飞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兔子。”一个黑人突然‘插’嘴说道，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NONO！”有人喊道，“中国是一只‘肥’‘肥’的熊猫，就叫熊猫！”
    鲍比的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他瞟了程飞一眼。这位中国少年竟然面无表情，根本不为所动。这是让美国人最难理解的一点，中国人似乎喜怒不形于‘色’，无论是怎样的心理状态，几乎都不为外人所知晓。
    “ShutyourFuckingmouthguys！”菲利普大声说道。“谁敢上来试试中国朋友的本事，要是谁能赢了他，这个月的出场费翻倍！想来尝尝中国功夫的厉害吗？”
    “噢！中国功夫！”几个黑人差点笑岔了气。
    “我来。”弗兰克斯甩甩手，晃晃脖子，走上前来。其他人立刻吹起口哨，退到了球场的两侧，身高一米九八的俄罗斯“疯牛”抱着粗壮的胳膊，冷冷地站在一旁，德国人“死神”则神情恬淡，仔细观察着程飞。
    程飞见无法推掉，也就走上前去，接过弗兰克斯丢过来的篮球，掂了掂，在地下拍了拍，然后看了看远处的篮筐。
    “五个球，你先来。”弗兰克斯笑着说道。
    程飞也不客气地点点头。他不知道面前的街球王到底水准如何，也不知道弗兰克斯在这里的地位，不过想必与黑杰克差不太多。他心里有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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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吧。”弗兰克斯说道。
    程飞双手持球而立，站在三分线外一步。旁边的黑人们都开始起哄，似乎说着关于中国的什么笑话，弗兰克斯则一边听一边笑，一只手往前按着，似是在防守程飞的突破。
    然而，中国少年纹丝不动，连上身的晃动都没有。
    “我又想到了一个绰号——石头！”有人大喊道。
    就在弗兰克斯张嘴要笑的时候，程飞闪电般地启动了。
    他的这一步太快太快，以至于弗兰克斯嘴巴还没有来得及合上，就感觉到眼前人影忽闪，来自中国的少年已然不见了。身体先动，人随球走，强劲的爆发力显‘露’无疑！
    弗兰克斯站在原地，转过身，看着程飞两步跃起，手掌伸到了与篮筐平齐的高度，篮球随着惯‘性’往前轻飘，擦在篮板上，继而钻进了篮筐。
    这是一个轻巧，写意，且足以当作教科书的三步上篮。
    “OH，GOODSHIT!”有人故意这样喊道。
    弗兰克斯偏偏头，扬扬眉‘毛’，‘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来。
    菲利普‘摸’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程飞再度走到三分线外，接过弗兰克斯递过的篮球。他十分不愿意与对方缠斗，这群新朋友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这群人。自从来到美国后，自从与里奇‘蒙’较量过后，程飞就受够了那种‘花’里胡哨的运球，那些繁琐无趣的招数。在程飞一直以来的篮球哲学里，最快速、简便的得分，才是篮球的真谛所在。
    因此，他一直向往的是职业篮球，而不是在街头厮‘混’。那边鲍比的长篇大论之所以无法打动他的心，就是因为程飞有一种预感，他无法在这一条路上走下去。
    这条路不属于他。
    就像，这个国家不属于他，那个家不属于他。
    深深的孤独感笼罩在程飞的心头，让他早已失去了对篮球的热情，对梦想的热情。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程飞了，时过境迁，一切都已改变。
    程飞再度持球，沉默无语，如冰冷的死神凝视着眼前的街球王弗兰克斯。瞬间，他的左‘腿’蹬地，身体右倾，与刚才同样的跨步突破！实际上，弗兰克斯虽然疾步跟进，却已经慢了一拍，他已经集中了‘精’神，依然捕捉不到对手迅疾的第一步！
    就在弗兰克斯跟着程飞往篮下冲去时，程飞突然右手一拍，身体突然往后一晃，篮球从右手击地到左手，然后顺理成章地再由双手持球，与此同时，程飞拔地而起！
    这一系列动作如此流畅，同时疾如闪电，又正好抓住了弗兰克斯无法回身发力的瞬间。外行人自然看不出来，但站在这里的，都是厮‘混’球场多年的高手，一眼就看出了程飞把握时机的‘精’妙之处。
    这一次摆脱，足足甩开了对手整整一个身位之远。
    程飞掌握节奏的能力，依然是天赋超人，无与伦比。
    屈膝，沉腰，起跳，程飞在空中略略停顿，右手拨球而出。
    通常认为，过量的体能训练会导致命中率下降，好的情况是暂时的，有的甚至终其一生也找不回原先的投篮感觉。这就是教练的可贵之处了。老汤姆完全拔高了程飞的身体运用能力，却没有影响其手感，乃至控制力更甚一筹。
    腰腹力量的增长，让程飞明显感觉到投篮感觉到达了全新的境界。
    篮球无声无息地穿过篮圈，落到“疯牛”的手里。“疯牛”张开蒲扇般的巴掌，牢牢地抓着篮球，抛向程飞。
    “程，”菲利普面带微笑，忽然开口说道，“你会扣篮吗？”
    程飞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那么，让我们欣赏一下，如何？”
    程飞犹豫片刻，又点点头。
    弗兰克斯冷冷地盯着程飞。在他心里面，已经把程飞当作一个外线投手看待了；而在街球手的眼里，用这种方式击败对手，可称得上“无耻”。但篮球比赛就是如此，无论你做多么‘花’哨的动作，无论你多么能突破，最后没能把球‘弄’进篮筐，依然是输家。
    他必须认真起来，对付程飞的下一次进攻。一定是一次突破后的扣篮。
    程飞还是持球，弗兰克斯稍稍让开了一点距离。程飞微微一顿，开始运球。这下，旁边的一些黑人都‘露’出了轻蔑的神‘色’。这种运球毫无华彩可言，手感极为稀松平常，节奏也平淡无奇。
    弗兰克斯立即贴近，伸手就去捣球！
    他太轻视对手的控球能力了，就在弗兰克斯伸手的刹那，程飞手腕立翻，仿佛没有任何准备动作似的，带球疾速从右侧冲了过去！
    身为皇后区的街球王，弗兰克斯没有再任由对手突破，他矫健地挪身变向，紧贴着程飞冲向内线。他仗着身高臂长，努力想要断掉对手的球，没料到，对手控球看似不强，实则极稳，明明距离不远，就是无法断掉。
    疾跨几步，程飞收球入手，强行起跳！
    同时，弗兰克斯坚决跃起，如果真要这个黄种人在他头顶上来一次扣篮，那他丢的面子可真就找不回来了。而这一次，他自信一定能挡住对手的扣篮！
    程飞一跃而起，竟然左脚后蹬，身体向后仰去，手臂高举篮球，稳稳地对准了篮筐，轻轻拨球出手！
    稳。非常稳。篮球毫无悬念，再度入筐。
    程飞吁了口气。现在这种感觉非常好，不，不能说是感觉。以往投篮，尤其是与里奇‘蒙’对决的那一场，所依赖的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篮球必然能进。偶尔，他会丧失这种感觉，无论怎样努力出手，球就是不能投进。但如今不同，这是一种纯粹的技术，在投篮之前，他就知道，这一球一定能进。
    篮筐如大海，是一种境界。
    “Shit！”弗兰克斯气得满脸通红。场边的黑人都面带复杂的表情看着程飞，而俄国人“疯牛”面无表情，德国人“死神”则微微带笑。
    第四球，程飞依然不改战术，在三分线内一步，再度投篮命中。
    “真正的弹无虚发，”菲利普叹道，“老汤姆见识过很多天才球员，他还从来没有那样夸赞过一个人的投篮，他用的词语是‘难以置信’。看来，这次也让我难以置信了。”
    鲍比冷冷地说道：“这种投手遍地都是，没有多大价值。观众们不会喜欢看这样的表演，他们也许第一次会押注，但第二次就会厌烦了。好吧，老板，我承认这会吸引不少中国人掏腰包，可毕竟……”
    菲利普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他咧嘴笑道：“鲍比，你总是跟不上我的思维。你真的要好好思考一下，学习学习。”他扬起头，高傲地看了鲍比一眼。这个小矮子纵然身高足足比鲍比短了不止六十公分，可气场倒是足得很。
    第五球，弗兰克斯是无论如何不能让程飞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他选择了贴身近防，不给对方任何投篮的机会。他虽然打心眼里鄙视程飞不采用扣篮的方式，但是面对一个如此肆虐的新人，尤其是黄种人，弗兰克斯不能心‘胸’太狭窄。击败对手是唯一的办法。
    程飞在弗兰克斯的紧‘逼’防守下，左手带球，转身，右手正要接过击地弹起的球，往前冲的时候，弗兰克斯伸手就断了下来！
    “Yeah！”场边的黑人鼓起掌，吹起了唿哨。“GOGOGO！”
    “冰狼”弗兰克斯冷哼一声，篮球宛如蝴蝶穿‘花’一般在他的胯下和手掌间来回穿梭，幅度奇大，速度奇快，程飞登时看‘花’了眼，仿佛只有红‘色’幻影在反复律动！不愧是街球王，此等控球技术，程飞当真是第一次见到，大大地开了眼界！
    戏耍，戏耍，弗兰克斯根本没有马上突破程飞的意思，他不停地佯装晃人，然后又拉了回来，身体与篮球的配合简直是天衣无缝，观赏‘性’一流。连一向沉闷的“疯牛”，也把手指放进嘴巴里，打了个响亮的口哨。
    程飞在重心连续遭到牵扯过后，终于冷静下来了。
    他记起了张老头曾经教给他的一句话：“防守最重要的就是区别真假，要做到以不动应万变，才是防守最高的境界，也是秘诀。”面对控球实力远在程飞之上的弗兰克斯，他更是深深理解了这句话。
    寻找节奏，区别真假，才是最重要的。
    但这话说来简单，做起来就太难了，如果真有什么秘诀，那也是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才适用。弗兰克斯显然是深谙突破的高手，他在一次假意突破动作后，胯下换手，身体再度前倾，篮球也送向左侧。就在程飞误以为这仍然是一次假动作时，弗兰克斯如同鬼魅一般从他的身边溜了过去！
    这种晃人，立刻让程飞想起了王志文。当然，王志文与弗兰克斯不可同日而语。只是，在晃人的技术手段上非常相似。
    弗兰克斯成功地晃开了程飞，脚步一挫，小跳步过后，半空中篮球绕身两周，右手堪堪送了上去！他的动作固然是极富观赏‘性’，可惜给了程飞足够的时间。
    这也是程飞发现的一个规律。譬如里奇‘蒙’这样的街球手，晃人真是随心所‘欲’，但晃开人后的脚步与得分方式却让程飞觉得漏‘洞’百出，连连叹息。他们总是不去抓住最短的时间，以最有效的方式得分，而拖泥带水，累赘万般。在程飞的眼里，这在赛场上是最致命的失误！
    弗兰克斯送球上篮过后，场边的黑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一条人影飞了上去，弗兰克斯还没意识到什么，就发觉黑云盖顶，正在上升的篮球半空中突然被那人一把抓了下来，干净利落，凶狠霸道。程飞一落地，立刻转身往外线跑去。这叫“Clear”，就是拿住对方的球后，要出三分线外，才能再次进攻。
    弗兰克斯有点犯傻，他浑浑噩噩地也跟了过来。
    程飞脚尖微点三分线，疾速转身，带球闪电般杀入***！
    一步过后，便是单手持球，两步跃起，腾身直上！
    弗兰克斯突然清醒过来，怒吼一声，身高一米八五的身躯跳起来，挥动手臂就朝程飞手里的篮球打了过去！就在此时，一个让菲利普‘激’动万分，让场边的街球手们大跌眼镜的场景出现了——
    程飞的右臂忽然往下一摆，缩至腰间，整个人仿佛停滞在半空中，而弗兰克斯则彻底扑了个空，待他下落之时，程飞似乎依然待在半空中没有动，又或者，这个中国少年还在往上飞！
    仰头，摆臂，仍然是右手持球，反身疾速扣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