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令狐池轻笑一声,把银子全部倒出来,装进自己包里,又把钱袋还给她,说道:“小牛之前对我多有照料,我是不可能辞退他的。不过你的银子我收下了,下次再来给你买糖吃。”
他说着。
慢慢靠近殷彩,忽然伸手,掰住她的脖子轻轻一扭,只听“咔哒”一声。
殷彩回过神的时候。
动了动脖子。
“好了?”
她颇为惊喜,没想到令狐池还会这招,本来还忧虑自己这次要怎么回去呢?
令狐池扬了扬唇角,有些得意的解释道:“跟几个赤脚医生学的,不过呢,我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若不是突然入了朝,我是打算做大夫的。”
两人在桌边坐下。
他是新贵。
府邸金碧辉煌,茶盏茶壶也都是官窑烧出来的,桌椅原料也是上好的梨花木,看着新鲜亮眼,但在底蕴上就要差一些。
比如没请专门做零嘴的厨子。
几样点心,都是在街上买的,不是太咸就是太甜,殷彩咬了几口,便放下。
“你不问我为什么过来?”
她主动开口。
令狐池放下手中的茶杯,想了想,看向她,略带期待的问道:“你堂姐叫你过来的?”
“不是,我是想请太傅大人帮个忙。”
殷彩坐在木椅上。
这对她的身高实在是个挑战,两只小腿踢了两下,想往前挪挪,未果,只得放弃,好在这里也不会隔墙有耳,她便直说道:“我想让她与孙杰台和离。”
闻言。
令狐池愣了愣。
看她一会儿,收回目光,低头摆弄新得的茶盏,顾左右而言他:“公主殿下的婚事,岂是我一个外人能插手的?”
“我可以跟你交换。”
殷彩目光灼灼。
“交换什么?”
令狐池有些好笑的问道,并不认为她一个七岁小孩,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东西,名为郡主,但也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
同样的。
也不具备什么威胁力。
于是在看到殷彩招手后,他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俯身侧耳过去,只听对方悄声说道:“我能帮你更快成为皇后娘娘的男宠。”
“咳!”
“你小小年纪,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令狐池被口水呛到。
站了起来,连连后退两步,目光复杂的看着坐姿端庄、一脸无辜的殷彩,男宠,这孩子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吗?
他往外看了看。
既庆幸这是在自己府上,没人看见,也没人听见,又有一种在自己家里,被人调戏的羞恼之感。
迟疑片刻。
问道:“你为什么希望公主殿下和离?”
听到这个问题。
殷彩一捧脸,眉头紧锁,唉声叹气道:“孙杰台视我为吃白饭的,若不是我堂姐护着,他恨不得将我扫地出门。我不害人,人却要赶我,既然如此,我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这倒可以理解。
虽说他上朝时间不长,与孙杰台也只见过寥寥数面,但仅凭数面之缘,也能够看出,此人愚钝无能,又心性狭窄。
不仅好色,而且贪财。
只是没想到,居然连对一个小孩子,都没有容人之量,怪不得逼得殷彩找自己合作。
她无父无母。
唯一能抱住的大腿,就是殷宁昭这个公主堂姐,一旦被孙杰台赶出公主府,就只能回皇宫,原来照料她的太后,又已经仙逝。
最后的结果。
大概就是被人遗忘几年,等到适婚年龄的时候,再被草草许配人家。
不仅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无势可仗的皇室女子成熟的更早。
“嗯。”
令狐池点点头。
重新坐下。
对面的殷彩干脆站在木椅上,用胳膊肘撑着上半身,俯在桌面上,满怀希望的盯着他,问道:“那我刚才说的交换,你同不同意?”
理论知识上。
两人都算得上老司机。
殷彩历经万世,自然不必说了,令狐池虽然没有实际操作过,但他既然有状元之才,读书万卷是不在话下的。
史书上。
面首一词,并不算稀罕,而傅青菱若是以高官厚禄诱惑之,令狐池是会就范呢,还是会就范呢,还是会就范呢?
根本不需怀疑。
早晚的事。
多了解一下皇后娘娘的喜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对他有大的裨益。
“你先说。”
令狐池开口。
自己用来交换的就是信息,都说出来了,等于货给人家,银子却没拿到,这还交换什么,真把自己当七岁小孩哄了?
殷彩忍住翻白眼的欲望。
这个回答,她早就考虑过了,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一首寄托相思的诗,她交给令狐池。
说道:“这个呢,就当做订金,你只要在皇后面前,表现出对这首诗的兴趣,皇后娘娘呢,也对表现出对你的兴趣的。”
令狐池接过来。
扫了一眼。
然后在殷彩诧异的目光下,撕碎,泡进茶水里,淡淡说道:“已经背下来了。”
好吧。
她对这种装逼行为予以谴责。
殷彩拍拍手,从木椅上跳下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道:“祝我们这次合作愉快。”
“你不问问,我会怎么帮你对付孙杰台吗?”
“既然你是太傅,那你肯定有办法的,我相信你的本事。”她声音稚气,目光清澈。
“哦。”
令狐池点点头。
弯下腰,回以灿烂的微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那多谢你的信任,我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需要我派人送你回去吗?”
“不用。”
殷彩摇摇头。
转身离开,快走出院子时,又转过头用气声说道:“我会经常过来,问你进度的。”
说完。
她过了个拐角,身影终于消失。
令狐池负手站在原地,望着青砖碧瓦看了好一会儿,回想起殷彩自信满满的样子,忍不住一笑,摇头评价:“孩子心性。”
掌握了一点信息。
便自以为能和他做交易,也不想想,二者现在的身份地位差距。
一个自幼生于皇宫、长于皇宫,无权无势的小郡主,能查到的消息,自己这个朝堂新宠,太子太傅就查不到?
门口。
殷彩脚步顿了顿。
低头一笑,眼中有光芒闪过,令狐池接下来,一定会派人去查,也一定会查到,然后自己原本能提供的信息,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不过。
这本来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也并不重要。
她真正的目的。
是引傅青菱出手对付殷宁昭。
世界是球形的,而不是平面的,正如人性是复杂的,并不是非黑即白,只不过是看偏向哪边而已,现在的傅青菱,呈现的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白莲花母亲形象。
那在这之前呢?
她不可能生下来就是妻子、母亲,在那之前,她也经历过完整的童年和少女时期。
就像杀人犯也有小学同学一样。
殷彩一直不能理解。
凡是戏精,没有蠢的笨的,一个个都是行动力超强,善于伪装的狠辣果决之辈,纯粹的,没有丝毫杂质的利己主义者。
傅青菱也不会例外。
但她为什么会不顾殷陶启的死活,要知道,在封建社会里,女子不能读书,不能自食其力,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独立的人。
在家从父。
出嫁从夫。
夫死从子。
这是封建社会所规定的,女子需要侍奉、依靠的三个男人,傅青菱的父亲是丞相,丈夫是皇上,有这两张牌,她已经赢了人生的大半。
但是。
傅青菱对儿子的生死漠不关心,要知道,她只需再打好最后一张“子”牌,便可成为真正的人生赢家。
戏精不会放弃利己的机会。
中间肯定出了问题。
子前面,是夫。
殷彩像个心思缜密的侦探,抽丝剥茧,一步步靠近、揭开傅青菱入宫前的人生,终于叫她有了发现,这还要得益于她的郡主身份。
在记忆里。
太后在世时,便与身为皇后的傅青菱关系冷淡,殷彩一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婆媳关系好的才是少数。
但秉承着事无巨细的态度。
她还是仔细翻了一遍回忆,终于找到了一些线索,再加上过去伺候太后的嬷嬷,因为太后去世,现在都彻底成了她的人。
几经询问。
殷彩才拼凑出傅青菱入宫前的时光。
身为丞相之女,家世高贵,容貌出众,德才兼备,可以说是京城贵女的模板,未到及笄之年,便已经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入皇宫。
当皇后。
也是理所当然。
但一个点,到另一个点之间的线,未必是笔直的,往往蜿蜒曲折,甚至系上了解不开的小疙瘩,少女时期的傅青菱便是如此。
她看上了一个靠替人写信为生的穷书生。
一个是丞相千金,一个是落魄书生,是怎么相知、相识、相爱,无人知道,正如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自开始,至结束,都少有人知,连皇上都不知道。
结局十分现实。
丞相不像寻常家长那样,既没有劝说,也没有软禁,而是夺去了女儿身上所有值钱饰物,将她送去了书生那里。
然后吗。
书生是真的书生,落魄也是真的落魄,当时又正值灾年,自己都愁无米下锅的前提下,再领回来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千金小姐?
当天晚上。
傅青菱就乖乖回了丞相府。
第二个月。
她十里红妆,风光大嫁,入主中宫。
第三个月。
书生暴毙。
这段故事里,很多细节都模糊不清,比如书生的死亡,当时的傅青菱是否知道,若是知道,她是默认,还是反对未果。
若是不知。
她当时在未央宫里,得知书生死亡的消息时,又是何种心情?
无从探究。
因为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故事了。
昔日的落魄书生,不知填入了哪条河,还是埋在了哪处乱葬岗,临死前想的是什么无人可知,从前的相府千金,已经变成了戏精,成为了一个面目可憎的皇后。
她出嫁时。
又是否想到过今天?
唯一清楚的是。
两人当时共同读过的诗集、弹过的琴谱、唱过的小调并未遗失,因为这些东西,在那个时代,在相恋的少年、少女中,都有共通性。
很好查。
令狐池要不了多久,也会查到这段往事中的蛛丝马迹,并且再也不需要她提供的东西。
不过殷彩还是会继续去找他。
不为别的。
就为做给傅青菱看。
在得知戏精少年时与书生的往事后,殷彩总算搞明白,为什么傅青菱总是一副对儿女生命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并不是不在乎——
而是恨。
跟书生有关的恩怨情仇,恐怕并未随时光远去,但也不可能再像少年时一样热烈。
大概就是。
像殷宁昭这样奋起反抗的,她不管。
像殷陶启这样看不明白的,她坑到死。
而殷彩的目的。
就是让戏精傅青菱再次出手,去对付殷宁昭,以此打破金丝笼,不然殷宁昭便如被温水煮的青蛙,永远陷在公主的身份里。
而挑拨她们关系的关键。
就是令狐池。
都是书生,都是年少落魄,市井求生,傅青菱让他成为状元,帮他成为太傅,肯定不止是欣赏他的才华那么简单,而是馋他的身子。
而自己。
被殷宁昭当做亲妹妹似的带在身边,若是再经常往来太傅府,此事传到傅青菱的耳朵里去。
由不得她不多想。
令狐池履行两人的约定,出手对付孙杰台更好,即便是不履行,这点事情也足够逼傅青菱出手了,毕竟戏精和气运之女之间,天生的气场不合。
捋顺了计划。
殷彩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公主府。
三个月来。
殷彩一直在太傅府,和公主府之间反复横跳,不过还没等到傅青菱出手,公主府里先出了另一件事,冯萍儿要生了。
当初拦马车时。
她怀孕不过四个月,而如今才过了三个月,按照七活八不活的俗语,冯萍儿这一胎,危险了。
殷宁昭替她请来了皇宫里的御医和产婆。
本想在门外等着。
但见刘氏慌慌张张来了,皱了皱眉,实在不愿与这个婆婆碰面,便抱着殷彩,绕路离开,刘氏也顾不得这些了。
大步上前。
得知情况后,立刻涕泪横流的拉住太医:“一定要保住我孙子,我们孙家的根,不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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