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侍郎府出了件大事情:年方十岁的嫡小姐白扶苏,要召集家里全部掌柜庄头和管事,聚集在她的院子里训话。
命令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下的,说明是侍郎夫人的意思,白大人也是点了头的。
这可是破天荒的奇事。不少老年家人都摇头叹气:小姐年小不知事,夫人平日又不管家,不知道这些人在外面一个个都惯成了大爷么?这些人平常骄纵又傲气,叫他们来听十岁娃娃训话,这是打他们的脸呢!
看吧,最后非出乱子不可。
小姐至多玩不成哭一场罢了。夫人本来就不被他们放在眼里,老爷又不会帮忙。如今正经大夫人却闹个没脸,那边小院儿里的该越发得意了。
其实兰慕雅自己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她本来就烦那些家务俗事,而且对于女儿突发奇想要学习管家之事,她是采取无所谓的态度。至于此事会造成什么后果,她从未想过。
白芍对此深表担心,晨起竟有了黑眼圈,以至于看到夫人房里的方嬷嬷自告奋勇过来帮忙时,简直是高兴的不得了!
而身为正主儿的白扶苏却该做什么仍然照旧,丝毫不受影响。甚至早饭时胃口大开还多吃了几只煎蛋饺。
白扶苏看了看时辰,已经是巳时了。
自己令人通知他们辰时过来,如今却只来了李掌柜和绸缎铺子刘掌柜两个,其余人有的叫小厮来说声太忙走不开,或是说去外省进货了,还有的竟是仿若不闻,根本理也不理她的人。
扶苏笑了。
她命白芍叫了外院小厮,再次分头去喊人,说:“众位管事平时繁忙,想必一时腾不出手也是有的。只是如果现在还是来不了的话,那也可以,从今日开始,他们便不再是那边生意的管事了。”
小厮这次一说果然见效,又多来了几个人,一进门便告罪不迭。最后看时,除了那四个庄头,其余人都已经来齐。四个庄头有的还是说忙,回头再过来;有个干脆将小厮骂走,说是自己不陪小孩子过家家!
白扶苏心里已经有了底。她不动声色的扫视一遍众人,将各人的表情记在心上,这才慢悠悠说道:“论理,各位不是我母亲当初的陪房,便是我爹爹手下的得用之人,都是管事这么多年的老人了。只是有些事情今日需得说明,”
“这十年来的各处账目,我要一个详细的数目汇报,越详尽越好。我知道母亲一向不管这些,只是今儿,我却要把这个规矩立起来:各处的账目明细,支出盈余,每月给我报一次。诸位可都听见了么?”
李掌柜立马赞同连连称是,说是早该如此,小姐英名之极。其它人见状,好生不然,却也只得暂且含糊答应了。
扶苏扫视一遍众人,笑道:“听清楚就好。凡是今儿来的,每人赏银十两。白芍!”白芍忙答应了,端上备好的银子,一一发放。
白扶苏接着说道:“今儿没有来的那四家庄头,今日起便革除了他们四个的职务,降为庄丁。新庄头嘛,视尔等的表现,就从你们之中暂且选出兼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喜交加。首饰铺子齐掌柜便问:“小姐奖罚有度,我等自是钦佩。只是不知老爷可知此事么?”
白扶苏颌首:“问得好。想必你们都有此疑问,担心本小姐的决断执行不了。这样罢,明日一早,便叫尔等看到结果,如何?”
众人互相看看,都道:“小姐英名。”均告退离去了。
方嬷嬷崩了半天劲,此时方才松了口气笑道:“小小姐真是气势十足,简直有点当年老祖宗的架势呢!刚才一开始啊,可吓死我了,心都揪成了一团。这群爷们儿可都是积年的人精儿,一个拿不住,小小姐的威望可就全完了。”
白芍笑嘻嘻的十分高兴。连院子里的小丫头子们,也仿佛自家跟着小姐扬眉吐气不少,一个个喜笑颜开,气氛轻松之极。
白扶苏摇头轻轻笑道:“这是托了母亲的福呢。随后还有父亲那一关,说不得还得大舅舅派个人过来压一压阵。那几个庄头,可不是好说话的。”
方嬷嬷安慰道:“尽管放心,夫人定是向着你的。好歹小小姐第一次出来管家,怎么的也得帮你把威信树起来才是。”
白扶苏却不那么乐观:“嬷嬷且跟母亲提一提罢。只怕母亲不同意。”
袁绛云果然不同意。
她皱着眉头对方嬷嬷道:“嬷嬷,你糊涂了。这孩子胡闹,玩玩也便罢了。动辄上来便要换庄头,如今得力的管事哪那么好寻?你去跟她说,算了罢。”
方嬷嬷苦劝她道:“小姐,老奴知道您不在乎这些,只是好歹小小姐也是一片孝心,想着帮您管家来着。您若是不支持她,府里头以后谁还放她在眼里头?”
“再说了,马上那个妖精就要进门。您不管家,又不叫小小姐管,莫非以后娘儿俩反倒要叫那女人管着去,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不成?”
作为一名正室夫人,岂不是成了长安城的笑话!
话说到这里了,兰慕雅勉强说道:“既然如此,你拿了我的令牌给她,待我去跟老爷说一声罢。”
趁着晚上吃饭时候,兰慕雅便跟白云起提了提。白云起因为马上就要把美人儿母子们接进府来,这两日心情着实不错,当即一口答应了。
于是四个庄头的命运,便在饭桌上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一匹快马从侧门跑出了尚书府,直奔城外的庄子。一日之间跑遍四个庄子,拿了白大人的手信,宣布罢免四个庄头之职。
消息一出,顿时许多人拍手称快。那四个庄头平日里仗着背后有靠山,基本上都是庄子上的土皇帝,横行无忌,霸道张扬。一个不顺心,说打谁拖过来就打,被打的都是佃户,贫苦人家本就无依无靠,又种着人家的地过活,唯有忍辱吞声而已。
只道日头常正午,谁想今天也有错了的时候?
那四个庄头当下收拾了东西,灰溜溜的离开了庄子——总算白云起念他们为自己做事颇多,顾及了些老脸,没有降为庄丁,而是另外安排了个养老去处。
这下子,白扶苏的威信立马高了起来,竟然隐隐超过了母亲这个侍郎夫人。特别是李掌柜,私下赞她小小年纪杀伐果断,将来必有大作为云云。其名声越传越甚,竟流传到了坊间,夹杂了许多奇幻情节。
比如这天,在长安城的马营街酒肆中,便有两个喝多了的酒客,口沫横飞的争论起那位白小姐是五大三粗的丑女,还是貌美如花天仙的问题来。争到激烈处,俩人袖子都撸了起来,几乎打做一团。
旁边的酒桌上坐着个锦衣便帽的男子,饶有兴趣的听着,嘴角不由微微扬起。这男子十分年轻,面目俊秀,风度翩翩。正是员外郎李飞。
他听着自家顶头上司女儿的传闻,几乎失笑,暗道这个小女孩倒比白云起那伪君子有趣多了。此时的他并没想到,这个女孩子以后还会和自己有多少纠缠。
初九日,壬午,宜嫁娶。
前一天晚上,白云起的府中已是张灯结彩,隆重之程度简直当年的正式娶亲。
海棠今天早早的打扮了,她上穿粉红玫瑰香纱罗上裳,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越发显的她粉面桃腮,体态修长,妖妖艳艳的好不勾人魂魄。
她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笑意。女儿月莹也同样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须知从今日起,她便是尚书府上了族谱的正式庶小姐了,真是想想就开心极了。
白侍郎总算顾及自己颜面,命令管家代为迎接新姨娘,与正式娶亲有那么点略略不同。
进得府里,便有丫头搀着进了新房。精致的新房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居然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之意,竟铺成了一圈圈的心形。
白侍郎红光满面,眼睛都笑得没了缝,正待令下人退下,忽听手下来报,竟是一众同僚手下来恭贺他纳妾之喜,在外面坐了酒席正闹嚷嚷一片声请新郎官出来说话。
其实白侍郎倒并不曾通知其他同僚,他只道是夫人兰慕雅所为,心中还颇有些感动:不曾想夫人竟如此大度周全,不仅亲自操持自己纳妾之事,还下帖子请众人过来,给自己纳海棠之事直如此做足了面子。
有那么一刻,白云起心中想:夫人兰慕雅虽然长得不怎么地,还是有点好处的。
白大人再想不到:给众人广下请帖之举,乃是他的女儿白扶苏干的。为了这事,方嬷嬷气的什么似的,足有两天都不想理她。白扶苏任人褒贬,只是暗暗自去行事,将亲爹白云起纳妾一事宣扬的四九城里几乎人尽皆知。
海棠听说许多大小官员都来了,并无众人想象中的喜色反而不乐。贴身丫头红梅笑嘻嘻说道:“还是姨娘您面子大,说明老爷真是看重您呢。”
海棠恼了道:“蠢货一个,这是好光彩的事么!如今长安城人人皆知我是个姨娘,今后还如何登堂上位?”
她狠狠地揪着衣角,几乎攥烂了:“好你个兰慕雅,看着是块呆木头,竟用这一手来对付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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