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在当天晚上,就住进了秦慕阳的房间,而杨锦心,被赵志军安排在另一个,临时收拾出来的办公室内。匆忙间,这间办公室,甚至只安了一张行军床,房间正中,还摆着一个小沙盘,一张小书桌。
窗外的寒风还在咆哮着,簌簌的雪落声就夹杂在这其中,这间房间也是简陋得,仿佛四下灌进冷风来。
所幸,行军床上的棉被还算暖和,杨锦心愣愣地坐在床上,被柔软的棉被盖着,手脚还算暖和,可那沉沉的心,却好似这飞雪的数九寒天,漫无边际,冰冷彻骨。
眼泪是没有的,只余下酸涩的眼眶,里面火辣辣一片,面上却是抑制不住的苦笑。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是独一无二的,毕竟她曾整个参与到了他的婚姻之中,没有人能比自己看得清楚。
其实,也不应该觉得奇怪,因为她一直都知道楚玉对他的感情,更何况两人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啊,相比较自己,倒算得上是小三插足。
她只是不明白,既然楚玉曾经那么不顾危险的追随他而去了,那他在李家湾见到自己时,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她明明已经那么清晰的感受到了。
难道,一个人的心,真能分成两半吗?
想到这里,杨锦心已拒绝再想下去,她一直都是这样,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可以放弃,好不容易才生出来的情感,却也为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感到遗憾。
她一直尊重感情,不管是何人,就像当初她那么深爱着霍冬来一样,她会投入自己所有的情感去爱他,会为他喜悦,也会为他悲伤,会永远永远的怀念着他。
而秦慕阳,她可能只是接受他,而爱或许并没有吧,所以,她一定能更快的抽身出来,只是她对霍冬来的感情没有遗憾,而秦慕阳却总觉得亏欠了他!
想到这里,杨锦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不想亏欠他,对情对爱,她都不想亏欠他。原本以为,她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好好来弥补,可看来现在或许都没有机会了!
杨锦心的心情,经过最初短暂的疼痛,异常的平静下来,她一直看着那张沙盘,一直看到了后半夜。
或许,可以用其他方式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在这间小办公室里响了一夜。天还未亮,赵志军就来到了门口,里面轻哑的咳嗽声,让他举起的右手顿了半刻,又无奈地放下来。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直到手表上的时针指向了六,才不得已敲了门。
“请进!”
杨锦心往日清润的声音,带着沙沙声,夹着咳嗽的细喘声,听上去让人心疼。
赵志军推门进来,就见杨锦心正伏在书桌上,奋笔疾书,许是听到他进门的声音,一边捂嘴轻咳了两声,一边头也没抬地说道。
“麻烦你等一下咳我马上就写完了”
“不急,时间还早。”
赵志军不觉就放柔了声音,这让杨锦心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他,脸上惊喜乍现。
“是你啊赵主任,我还以为是那个喜子呢!”喜子,就是那个新派到她身边的侍从官。
许是被她脸上明媚的笑容感染,一向不苟言笑的赵志军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是,属下送你去码头。”
杨锦心正好写完,听了这话,正在收拾纸稿的手停住,惊讶地望向他。
“不是说坐飞机么?怎么是去码头?”
“机场临时有些事,不能用了,太太放心,这一次的船一定不会有事的。”
杨锦心见赵志军信誓旦旦的样子,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只点头道:“好!”
黑沉沉的天空,寒风肆虐,杨锦心穿上厚厚的裘皮大衣,领子上雪白的狐狸皮毛,衬得她巴掌大的脸,愈发的晶莹剔透。
门口停着一辆车灯大开的汽车,那雪亮的灯光下,鹅毛大雪杂乱无章的凌空飞舞,不过几秒钟,就落了杨锦心的一头一身。
赵志军将行李放好,走到车前,杨锦心还是那个仰头的姿势,他知道,她在望着二楼那扇漆黑的窗户,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神有着迷茫和不舍,而更多的,是一种叫做决然的东西。
“太太四少说,他今天就不送你了,我们该走了!”
赵志军搭在车门上的手,扣得死紧,听上去平缓的嗓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别扭。
杨锦心显然是没察觉到的,她垂下头来,掩藏住嘴角那抹苦笑和满脸的失落,隐隐的疼痛感又从心底漫起,激起她上涌的气血。
“咳咳”
有些牵强的咳嗽声响起,被手帕遮住的,还有嘴角那一丝鲜红的印迹。
“走吧!”
杨锦心有些慌乱地低头转身,生怕被赵志军看出什么。
汽车发动,驶向黑茫茫的街道,那是一种泼墨似的黑,大开的车灯,也只能照射进不足五十米的距离。冷清的街道上,没有路灯,没有其余的车辆,更加没有行人。
虽然不停地告诉自己,走了走了,没什么好留恋的。但是,杨锦心仍然忍不住频频向后张望,直到走出好大一段路,确实没见身后有另外的汽车跟来,这才死心地有些颓然地坐稳了身体。
杨锦心不想说什么,赵志军也是一路安静沉默。很快就到了码头,赵志军将她引到码头上泊着的,一艘不算大的渡轮前,船长正在岸上等她。
“这个”杨锦心有些意外,这艘船只有她一个乘客吗?
赵志军看出了她的疑惑,沉声解释道:“这艘船原本就是四少专程为您准备的,机场去不了,只能坐船先往广州去,你再从那里去香港。这船上挂着德国国旗,所以,你放心,一定会安全地到达香港。”
鼻息间,有酸涩的感觉散开,杨锦心眨眨眼,细细吸了一口气,忍住了那不断上涌的热潮,点头道:“好,替我谢谢四少!”
“属下替您拿行李进去!”
赵志军看着她有些淡漠的脸,心里闷闷的,轻声说完,提着行李箱,就在船长的带引下,进了船舱。
很快来到房间门口,赵志军将行李箱交给船长,示意她回避,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杨锦心。
“这个,是四少让属下转交的,您到达香港之后,就去船务公司找信上的人,他会妥善安排您去美国的船票。”
“好,代我谢谢四少,这么周到的安排。”杨锦心接过信封,微垂的眼帘,莹白的脸,都透着淡淡的冷漠。
“太太”赵志军有些欲言又止,他陡然的停顿,让杨锦心抬要看向他,仍旧是那淡漠的神色。
赵志军面对着如此表情的她,有些不满地皱了眉,不过转瞬,又颇为无奈地低声说道。
“您也别怪四少毕竟少奶奶有了秦家的骨肉他”
“我知道”杨锦心打断了他的话,嘴角扯起一丝浅淡的笑颜,“这是好事,也替我说声恭喜吧!”
说完,也不管赵志军是何表情,低头将她一直拿在手里的资料袋,递给赵志军。
“这个你回去交给四少,顺便帮我带句话”
杨锦心停住了,那句在她脑海里翻滚了一夜,不停折磨着她的话,她终究,还是不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的。
“什么话?”
赵志军低沉的声音,让杨锦心又不由露出一抹苦笑,这笑容里,却意外的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味。
“你告诉他,我和他过去的恩恩怨怨,就这么过去了,从今以后,就这样吧!他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不欠他,就这样吧!”
杨锦心说完,根本就没见到赵志军瞠目结舌的表情,只有些慌不择路地冲进了房间里,还不待他有任何反应,就“哐”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进了房门的杨锦心,怎么也没想不到,就在她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从那走廊的转角,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赵志军也只无奈地看着他,然后远远地站到走廊的那头,看着他贴近了房门,近乎无力地靠在了房门上。走廊上幽黄的灯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恼人的悲伤和不舍,将他层层包裹起来,那冷冽的寒风,也无法将他身上的忧伤吹散去。
而房间里的杨锦心,越发咳得厉害,那水红色的手帕,已经被完全染成了耀眼的红色。她跌坐在地上,身后冰冷的房门,支撑住她的身体,那刻意伪装出的冷漠外表,被撕得支离破碎,澎湃而出的眼泪,与嘴角灼热的液体一起往下,颤抖的身体和剧烈的咳嗽声,也掩盖不住她呜咽的低泣声。
可那窗外,那呼啸而过的北风,却卷起那低低的啼血声,转眼,便消失在清冷的熹微的黎明中。
震天的汽笛声响起,轮船缓缓驶进黑茫茫的江面,临近天亮,这漫天的风雪,瞬间便遮盖住那巨大的轮廓,只余下汹涌澎湃的寒凉江水。
“咳咳”
岸边,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惹来赵志军和廖勇七手八脚地,将厚实的大氅往他身上披。
“咳咳咳咳”
“噗”
又是一阵愈发剧烈的咳嗽声,到最后,竟喷出一口血来。
“四少四少”
慌张而惊惧的呼声刚响起,就被秦慕阳制止了。
“就这怎么够补偿给她,怎么够”
只见他那修长的大手中,紧紧攥着的,竟是被杨锦心遗留在房间的,让人触目惊心的水红色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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