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佳北榆

    
    茶水煮沸了三轮，林冉早就已经记不清面前的白瓷杯里被添上了几波热水，只知道身子已经喝的发热，茶香都快要浸入四肢百骸。
    桌上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想必是苏启明那边的洽谈已经暂时告以结束。
    棠北榆本还在等林冉接电话，结果自己的手机也前后脚被人打进来，是她父亲的。
    瞥了一眼桌子对面面带笑容的男人，按下了接听键。
    “小榆，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吧，我让你妈妈做了几样你最喜欢的菜。”
    知道父亲的意思并不是这个，但想起自己也有好久没回家看望二老了，就乖顺的应了下来。
    时间已经走到了下午四点多，两人挂掉各自的电话，相视一笑。
    林冉必然是要和苏启明一起去接待陈舸的，几个人怕不是又要喝到半夜去，对方也能猜得到自己是接了谁的电话，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有了要去做的事情。
    站起身，棠北榆先开了口：“你们少喝一点，要是玩得太晚就先住到我那去，家里长期备着醒酒茶，你知道放在哪，晚上我不回去你们放心睡。”
    林冉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你的家里事我不便多说，你只要知道我和苏学长都很看好这次合作的前景就行了。”
    “这不光是你们看不看好的问题，还关系着医院的转型方向，我也能猜得到你们一定是投了钱的，说不定叔叔阿姨也在背后支持，可我还是要多说一句，你们两个本职还是医生。”
    说罢挥了挥手，率先提着包走了，也没去看林冉的表情。
    其实没必要说这么多的，既然是苏启明选择的事情，哪怕自己真的不看好，在没理由说服对方放弃的状况下，也只能选择全力去支持。
    从自己小时候开始不就是这样，想着和他考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一直去追逐父母口中那个“哥哥”的足迹。
    父母住的地方稍微偏了些，据说是年纪大了受不了市中心的吵闹，反而偏爱没什么车流人流的地方。
    车子在高架上飞驰着，市区的建筑被一股脑丢在了身后。
    自从春天陪母亲出了一趟远门之后，自己已经连续好多个月没有回龙泉驿这边了，连这里新开业的吾悦广场也从来没有去逛过。
    母亲念叨了好几次，说是这边新的几个商业广场都上了新的品牌，约自己一起去逛逛，结果手头上的事情多，连着拒绝了几次对方也就不提了。
    自从大学毕业以后，自己和家里的关系越来越淡，虽然父亲很看得开，一直说自家的女儿总也有独立的时候，可哪里的鸟儿不思乡呢？
    夏日的天黑得晚，到了父母住的小区时还能看到点淡淡的夕阳。
    在包里翻了好久才想起来钥匙被自己落在市区房子的卧室里了，只好有些羞愧的敲了敲房门。
    还没出嫁的女儿，现在连回家都像是做客一样。
    棠妈妈倒是毫不在意这些，急忙将她迎了进来。知道女儿要回家，急忙出门买了一大堆菜，照着她小时候的口味做了满满一大桌。
    棠北榆看着餐厅里琳琅满目的菜肴，竟然有了些过年时，和母亲一起准备年夜饭的感觉。
    只可惜六月的高温惹人发汗，鼻翼和发际黏糊糊的，时刻提醒着自己这并不是寒冬腊月的相聚，而是一次肩负着使命的回归。
    老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是那么古井无波，像是面对着上学时孩子每周一次的相会。
    若不是二老鬓角生出的白发，棠北榆甚至会有一些回到十几岁的错觉，那时候上着寄宿制的高中，每周最期待也最害怕的就是周末回家。
    家里有自己等待了五天的可口饭菜，但也有严肃的父亲只关心自己上次的模拟考试拿了多少名，和每次听到回复后微微皱起的眉头。
    记忆中父亲露出笑容的时候是很少的，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拿到首医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严肃的父亲意外的和朋友喝到微醺才回家，嘴里一直念叨着棠家后继有人。
    她是知道的，父亲年轻时也是位意气风发的医生，医术和医德在锦城一时无二，后来和当时的领导意见不合被使了绊子，便很长一段时间一蹶不振，干脆辞了职自己开办起个小诊所。
    接着就是自己出生了，为了让女儿有个好的成长环境，而立之年的父亲一门心思扎进事业里，没想到真的越做越大，把小诊所办成了锦城最大的私立综合病院。
    父亲无疑是爱自己的，只不过事业和家庭很难权衡，所以从小到大父亲也和自己不怎么亲密，小时候的自己一度觉得父亲太过于严苛了。
    棠北榆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沙发上的男人叫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嗯，你妈妈念叨你好久了，以后要是没什么事多会来看看。”棠爸爸回复着女儿的招呼，却怎么都不肯将目光从手上的报纸上挪开。
    在医院里，他是严肃认真的棠院长，也是最大的投资人，棠北榆很少很少能见到他，以女孩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到处去宣扬院长就是自己的父亲，所以除了在父母那辈就有联系的苏启明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这层父女关系。
    但棠北榆现在看到的并不是那个生人勿进的棠院长，而是位不知道怎么面对女儿只好用冷漠伪装害羞的老父亲。
    和母亲又聊了几句，她干脆回房间换上了居家的衣服，主动坐到了父亲旁边去：“爸，不是你叫我回来的嘛，怎么都不和我说话。”
    “我和你这个小娃娃有什么可说的，我看啊，要不是小苏的事情你才不会这么听话的乖乖跑回家来。”棠爸爸摸了摸自己略显斑白的头发，故作严肃地回答着。
    棠北榆看到父亲的手抬了抬，大概是想抱抱自己，又觉得女儿大了，这么亲密的动作不怎么合适。
    这位年过半百的男人，居然会在自己女儿面前手足无措，也是可爱。
    主动伸手搂住父亲的脖子，撒娇似的开口：“爸，别一开口就是医院的事，我难得回来一趟，你就不能放轻松点？”
    棠爸爸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僵了僵，愣了好几秒才抬手拍了拍女儿的头：“我和你妈妈年纪都大了，其实更关注的还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和小苏这么多年了，也没点进展，我们要啥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