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佳北榆

    
    听到父亲的话语，连在餐厅忙碌的母亲也将目光投了过来，她知道今天躲不过这一问，却又没有什么能够完美应对的办法。
    棠北榆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收回胳膊将身子坐正：“爸，妈，我还小呢，不是很想这么早就考虑这些事情。”
    “不小了。”棠爸爸终于收起了手上的报纸，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小苏今年就二十八了吧？结婚生子都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你们非要等到三十岁才开始谈恋爱吗？”
    气氛变得有些咄咄逼人，父亲手上茶杯与茶托的碰撞都显得清脆又刺耳。
    以父亲的脾气，实话自然是没办法说出口，若是让他知道了现在的情况，那这一次医院和深海传媒的合作必然告吹。
    但父亲又是执拗的，从自己小时候开始，就从没有忤逆过他的意思。
    只好找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搪塞着：“我们关系一直挺好的啊，有些事情不能太着急嘛，顺其自然。”
    棠爸爸哼了一声，表达着心中的不满：“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让我们省心，趁着我们还能动不赶快结婚生子，难道非要等我们老得做不动事了才要来麻烦我们帮忙带孩子吗？咱家可不比小苏他们家，你一天不结婚我就一天放不下肩上的担子。”
    顿了顿，又说：“苏家那老两口都在国外待了小半年了吧，人家是知识分子，吃公粮，不用担心明天赚不到钱，况且小苏这孩子一直又让人省心。”
    棠北榆撇了撇嘴，没接话。
    倒不是不想反驳父亲字里行间给自己带来的压力，只是她知道父亲这个人一向不怎么会和自己沟通，每次都把关心的话说得像是在说教。
    前半生奉献给事业的男人，似乎在后半生想要与家人亲近时早已忘记了怎么去对待他最至亲的孩子，稍有不慎就端起自己在单位里的架子。
    还是棠妈妈瞧见这气氛有些尴尬，主动来暖场：“你看看你，闺女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就不能把你那些大道理收起来。苏家那两口子是文化人，吃得惯洋人那一套，我可不行，你就是让我去国外我也待不住。”
    “嗐，这不是去不去国外的事，我这不是替她着急嘛，小苏这孩子这么优秀，盯着的姑娘可多了，她再不努力点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机会了。”
    “有你这么说自家闺女的吗？”棠妈妈不愿意了，“孩子不都说了人家关系好着呢，过年的时候苏家那两口子不也挺喜欢我们小榆的，就你在这瞎操心。”
    父母间的对话像是利刃般刺进棠北榆的心里，莫名就有些烦躁。
    两家人的关系一直是不错，就如同自家父母早就把苏启明当做女婿看待一样，苏爸爸和苏妈妈也对她喜欢得紧。
    问题是现在根本就不是两家父母怎么想的问题，她曾经也一直觉得是自己的怎么都逃不掉，辗转还会回到自己手中。
    可这一次，那个叫做顾南佳的小姑娘，值得他吃力不讨好的做了这么多事情，她是真的害怕了。
    这种担心与焦虑还无人可诉，别说父母不行，就是面对苏启明和林冉她也完全没办法开口。
    大家都习惯了她的温柔，哪里会想到这层温柔的伪装之下，也是有着一颗少女稚嫩的心。
    苏启明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两家父母的想法，又怎么会瞧不见她心里的那点小秘密，可是喜欢这种事，向来是不能强求的。
    他没有义正词严的拒绝自己，恐怕还要拜他那温柔的性格所致，认识这么久了，他也是不忍心伤害她的，只不过这种温柔，在知道他有了喜欢的人之后，加倍地让人心如刀割。
    “哎呀，你们不要再说了。”棠北榆打断了父母的争执，“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哪值得你们在这里争论。”
    “什么叫八字没一撇。”棠爸爸看了女儿一眼，换了个坐姿，将身子转了过来。
    棠北榆立马噤了声，每一次父亲这样面对面看着自己，她就想起十几岁时的光景。
    那个过于望女成凤的男人总是这样用作为父亲的威压给自己灌输着自己不甚理解的理论，虽然这么多年来父亲的话总是对的，也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了颇多的财富。
    但这一切都是用童年的快乐换来的，别人玩耍的时候她在学习，别人旅游的时候她在背书。
    或许父亲过于严苛的教育方式，也是自己为什么工作后不太愿意回家的原因之一。
    “我们家和苏家的关系一直不错，要是你们两个小辈真的有这个想法，就早点把事情办了，我也能早些把医院的这摊子事情交给小苏去打理，今天也就不需要他带着那个叫陈舸的专门来见我。”
    “爸！”她别过头去不愿意面对他，“如果你叫我回来是为了这件事，我只能说我支持启明的决定，但你要是用这件事来要挟人家，不就像是在说我嫁不出去一样吗？”
    交流终于演变成了争吵，棠爸爸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自然是为了女儿着想的，他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去帮女儿赢得她想要的生活。
    但是他老了，或许是在事业上能够提携女儿一把，可一旦面对女儿的感情生活，他才像是那个不知所措的人。
    现在的年轻人啊，明明自己作为老父亲是想帮她一把，明明她心里也是愿意的，怎么就表现得这么抗拒呢？
    “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掺和，明天你就告诉苏家的小子，我同意了，具体的合作细节让他们重新带着企划书来找我，吃饭吧，你妈妈准备了这么久。”
    老父亲服软了，似乎这还是棠北榆记忆中父亲第一次这么好说话。
    她松了口气，努力把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换上一副笑容拉着父母在餐桌旁坐下来。
    这一夜棠北榆在自己的小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整晚，房间里的陈设和自己高中时一模一样，想必父母是精心维持过的。
    但是那个好强的父亲，似乎没有了记忆中的强势，居然给自己一种难以言表的沧桑感。
    这一夜，棠北榆第一次意识到，父亲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