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往事

    
    2013年11月15日，凌晨1点18分，叠嶂中路丽晶国际2层金莎夜总会，816包房。
    我进洗手间的时候，想到之前发现的那部苹果6手机。
    上网一搜，苹果5S是2013年9月10日发布上市的，苹果6官网预告要到2014年9月同一天才推出。
    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才2013年11月15日。
    猛吸一口烟，反正都是些奇奇怪的事，我冲着镜子吐烟圈，等待着白影出现。
    感觉有些冷，在金医生的执意要求下，包厢内空调温度调到最低。他有两个娜夹着，不觉着冷，我一个人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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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意料外的白色人影，没有意料外的神秘来电或者短信，我有些出乎预料。
    准备开门时，我手机震动，滴地一声，是微信好友请求。
    微信是前一两年推出的社交软件，不温不火，开始大家也就当作第二个QQ，加好友聊个天的工具。谁曾想今年一下子爆棚朋友圈，因为微信多了个朋友圈的功能，太有意思了。
    就像卡拉OK，如果免费让你一个人在那唱，相信没几个人能坚持一个半小时，原因很简单，索然无味。夜总会则不同，有人看你唱听你唱陪你唱，你能欢歌到天亮。人需要表现，需要被认同，需要被点赞……
    所以，微信火了；所以，我收到这条附近的人加好友请求。科技，改变生活。
    见方的头像框带着圆孤，照片是一顶帽子。
    一顶丝毛绒碧绿色的圆顶硬礼帽。细毛绒的质感，帽檐上方一条绿色丝带，俏皮的蝴蝶结。整体散发出绿油油丝绸般的光泽，非常适合女士佩戴。
    头像旁的昵称，只有一个字：“娜”。
    我心下一动，通过。
    现在包房内有三个娜，分别是金医生左边超年轻的小萝莉安吉丽娜，右边五官标致波涛汹涌的克里斯蒂娜，还有一个笑起来一对小酒窝的点歌公主伊琳娜。
    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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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门步向点歌台，随意点了几曲陈百强的粤语歌，斜眼看看小酒窝。
    伊琳娜盈盈一笑，柔声道：“曹总也喜欢陈百强的歌？我最喜欢他的‘一生何求’和‘念亲恩’。”
    “是不错，过于大众了些，我刚才没点，要不你加上？”我歉意地笑道：“我点的是‘我的故事’和‘地下裁判团’。”
    “哦，好的。”伊琳娜点头加歌。
    我有意无意地问：“你手机呢？”
    伊琳娜吃惊地回头，道：“我们这规定，上班不许看手机。”
    伊琳娜补充道：“上班后，所有手机都收在包房前台抽屉里呢。”她举起个紫色的热水壶，从我身边走过时肘部有意无意顶了下我的腰。
    “哦对。”我拍了下额头，那会是谁呢？
    这个点，莫非是夜总会内，已经下班的什么娜，恰巧随意加了附近的人？经常加加附近的人，非常有助于提高公关小姐的业务水平和订房业绩。
    伊琳娜走到茶几前，逐一给茶杯续热水。我跟在他身后返回时，小吉正用一双怨怨焦焦蝶怨蛩凄的眼睛瞪着我，吓得我一激灵。这眼神，若再加上林羿那双柔若无骨冰凉彻骨的手，简直就是出倩女幽魂。
    我坐上沙发，离小吉一人远。
    说实话，明知道手上蒋龙那个合同，按照金医生和小吉的方案是可行的。转个手，不按三个人各33.33%分，就是我和金医生各半后跟小吉再各半，也有十来万。
    可是有谁愿意，被一个朋友和一个下属联手算计了？被一个兄弟和一个女人合伙忽悠了？
    切！要不是这十来万……我眼前浮现出刚才微信头像上那顶帽子，绿就绿吧。
    金医生在叫买单，服务生托着帐单和刷卡器进来时，伊琳娜在点歌台旁的抽屉里取手机发还安吉丽娜和克里斯蒂娜。
    每到这时刻，包房内总有些混乱，加微信，发小费，互道依依不舍前路漫漫情深缘浅冷暖自知来日方长……一边非娜不娶一边非君不一起嫁的架式。
    我趁乱给微信上那顶绿帽子，发了个“？”号。
    结果是金医生身边两个娜和伊琳娜小吉，四个美女一同低头看手机……
    “等天晴了等雨停了等有人懂得珍惜了我就不在了”……
    我微信里那个“娜”，回了我一段文字，不带标点。
    我看看四人的脸，四人的眼，好像每个都冲着我在笑，都像是，又都不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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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11月15日，凌晨2点01分。
    下了楼，昨夜雨歇，月色正好，漫天繁星。
    起风了，满地叶落，曲终人散，路灯和我。
    街上有些冷，街角的书报亭里还亮着灯，有个老头伏在杂志堆上瞌睡，等候送晨报的夜班车。
    我步履蹒跚，酒至半酣，隐约中记得，在这家书报亭，买到过记录有未来新闻的报纸。
    看着风舞叶落，趁着星光点点，我哼着小曲吸着烟，用二根手指敲击老头胳膊下的杂志封面。
    老头应该是梦见了重庆火锅或者海鲜自助之类的美食，留着口水满脸写着不高兴，瞪我问：“你有病？”
    我愣住，一张胖乎乎戴着副老花镜的脸。
    书报亭还是上周那家书报亭，暗绿外套还是上周那件暗绿外套，人却不是上周那个人。
    那个卖给我《宣城日报》的摊主，是个肤色黝黑满脸岁月沧桑神情带有几分猥琐的老头，小眼睛总是闪烁不定。
    “你是谁？”我并未介意胖老头的无礼，换作是我在美梦中被吵醒，说话一定比他更难听。
    “怎么了？”胖老头抬起被冷风吹着清醒些许的脸，举腕看眼右手上那块又大又旧的表，悻悻道：“我这里老板，你买杂志还是报纸？”毕竟是零售服务行业，正常状态下，他再不高兴，也不想得罪任何一位衣食父母。
    对付这样的人，不需要多解释，我随手拿起几本封面华丽装帧考究一眼便知价格不菲的杂志，递上两百元问：“够吗？”
    胖老头阴转多云转晴的脸色，完全符合我预测的剧情。
    “多了多了，”他接过钱，两只手在人民币上摸索，确定真币后想要退回一张，明显又心有不甘道：“先生看下，那边前天刚到的《宣城往事》，之前报上连载，才出单行本，两天里就卖了四十多本，第一畅销书。”
    我听谁说起过这个小说，书中最经典的桥断，就是不断有人对主角说谢谢你，又不断有人问主角，今天几月几号？
    “行，来两本，够了不，不用找。”我明白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投其所好的道理，见胖老头因为开门红喜笑颜开的模样，问：“之前那个，脸黑黑的眼凶凶的牙黄黄的老人家呢？”
    “哦，你是问老王啊，我合伙人，小股东。就住我隔壁，六天前开电瓶车上街买菜，被送货的大卡车，转弯时视角盲区没注意给撞死了。”
    胖老头差不多醒了十之八九，话多了起来：“你别看他长得凶，人挺好，喜欢搓个小麻将。前阵子输的多，说是不玩了，跟我换夜班，省得老是被人拉去打牌，还预支了下个月分红……唉……”
    我哑然，合伙人，小股东……
    我讶然，绿帽子，隔壁老王……
    我雅然，叹人生，白马过隙……
    原来如此，缘来如此。
    人去亭在，物似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