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青邱之泽,六界至尊少典君婚仪,已如礼进行到了最后一个规程仪式,司礼典仪官,高声念完上面的话,忽然顿住了,俯身过来,轻声再向少典君离与确认:“少典君,此项,不如,就免了吧?”
“不免。一样,都不能少!”少典君跪在地上,面色严峻,无比坚决地说。他身旁的新娘位,如前文所言,自是空着,上面高堂位,坐着女娲、白芷、墨荼蘼、狐后,主证婚典,以兹:婚礼即便无新娘,也有效。
“从伏羲帝制嫁娶、娘娘立媒约开始,”典仪官见少典不肯改口,又转而向上询问女娲娘娘,苦口劝鉴道:“‘结发为夫妻’此项规程,若无新娘在场,便是结不成,成不了礼的啊。
此项须新郎新娘,当场割一缕细发,束在一起。身体发夫受之父母,取之如付命,以示夫妻结发同心、誓死不移之志。可是,现在,连新娘在哪里,都不知道,又何来割发、束发啊?”
女娲听鉴,也不知如何抉择,侧头看看旁边的白芷、荼蘼、狐后,又皆是面面相觑、面露难色,谁也不敢擅自做少典君的主。遂又齐齐,将目光,投向了跪在地上的离与身上。
“她不在,三书六礼、鸿雁为聘、八抬大轿,三跪、九叩首、六升拜,我全都为她做过了。” 少典君离与再次重重重申:“这最后的一项,我为何不能为她全?一切照旧,施礼!”
司礼从旁,忙忙端来乌木奁盘,对离与宣读:“请新郎、--新---娘---,自剪绺发,绾起结发,以示百年同心。”
百年算什么?他,守她千年,护她一世,又等她一生,岂止百年。离与拿起剪刀,自断发,放于奁盘之上。孤零零的头发,像孤零零的他。
“礼成------!”典仪官拖着长音,宣告。
因正值兵荒马乱、暴洪瘟疫期,喜宴并不铺排,却也合帝后规制,只为宴客。少典孤人敬酒,众宾客,恭贺之辞,难以启口,皆无喜色可言。
“你这是何苦?”敬到木落桌时,木落想调节气氛,于是略带戏谑道:“是生怕被别人抢了,提前占着么?”
人都道离与少年老成,沉稳厚重,今日,却做了连孩童心性儿的木落,都不如的事。离与默然,举杯一饮而尽,吞咽时,似有苦意。
少典喝了一圈闷闷之酒,夹了几口菜入口,再无食欲。众人见他寡欢,又是连闹洞房的乐子,都没机会排演的,也陪奉着寡欢。气氛中除了雅乐,徘徊的都是悲伤。
好不容易,曲终宴散。
众人正待离去,忽闻少典君离与,正颜威色,丝毫看不出方才萎靡伤感之意,厉声高令道:
“六界将官,就地听令:即刻随我,赶赴南方六部,巡视灾患之地,救济流民!”
周边瞧热闹的百姓们,皆交口慨叹:
“这少典君,到底不算昏聩的,这礼方成、宴方罢,头一件事,竟是念着人间流民的。”
“他能如何,新娘子连面儿都没露,”
“不知是哪家姑娘,是逃婚了么?”
......
他离开青邱之泽,背影里是刚毅和‘不论物事人言、但求问心无愧’的超逸。南方暴洪曾经淹没的六部旧址,已被他留守该地的将士,疏解大半,这些将士,来自神仙鬼人妖魔六界,皆是自灾之日,便被少典安排至此的。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当六界被他调和指派在一起,其力也可翻转乾坤。但见暴洪褪却,有的正于水中救人,有的正在筑堤修坝泄洪,有的在填土培田,有的则在修缮重建屋舍,有的泛舟运送物资....凡此种种,一派劫后重生之景。亏得,除了人无用些外,其余各界依靠术力,人间清明,也指日可待了。
然而,洪中丧生者,不计其数,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嚎啕痛苦者,比比皆是。
少典着令各部落典农官,分别统计死难人数、余生之民,余生之民,又有多少尚有可维持生计的房舍良田,多少已经被逼成流民,并一一将其登记造册。他每至一处,必亲自接待当地典农官,一一阅览呈奏造册,以统计需要人间墨国,分拨多少粮食,以及流民流窜分布于何地,该着令加造多少屋舍以作安置。
亥时定昏,夜色已深,不能见物,他才遣散六界生将休息,而自己,便在所巡视到的姬部部落之外,一棵老树之下,倚树和衣而眠。
侍从不忍,劝解少典:“君上,咱回青丘休息吧。此地地旷风劲,小心着凉。”
“你四处望一望,多少人,露宿田野,”少典君道:“他们着凉,谁人心疼。”
“君上统领六界,乃天地间至尊之躯,到底不同于凡人,”侍从道:“当自珍重,才能运筹帷幄,造福解救更多的人啊。”
“王侯将相,众生平等,更无高低贵贱之分”少典严肃地说:“统领六界又如何,无非‘在其位、谋其政’。亦不是非我不可,我若有闪失,自有接替我的人;我若一味贪图安逸,那世间要我这样一个统领之人,亦无用。不要说了,你也稍事休息,之后我们还需赶往其他部落统计须派放的赈灾物资,如此,可省去许多,往返时间。”
放弃了往生屈身人间的少典,终于也要像凡人一样,约法,并,倒数时间了。
丑时,他起身统筹数目,寅时,交予姬部的治粟内史分拨粮食,又差令少府、大匠加造房舍安置当地流民。卯时,少典已赶至妊部。奇怪的是,这里依然是水积淹没房顶的景象,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都躲在沮陶山上,跪地祈祷水神,口中念着咒语般的祷文。
“此处负责治水的,是何神?”少典质问。
雨神、风神、雷神、电神战战兢兢站起来,向少典行礼道:“正是小神”
“岂有此理!堂堂风雨雷电之神,负责一方恩泽,不思因势利导,倒带头,领着众人,去拜别的神。”少典责备。
“不是小神不尽心,是山石也炸过了,泄洪的通道也劈过了,但是,洪水,就是排不走,”雷电神奏。
“造成此等暴洪,本便是小神教徒儿们立柱洒水之过,”雨神奏,风神附和:“若有力控制,也不会造成现今局面。”
这时,他们祈祷的水神,共工,出现了。共工氏是治水专家,从天地洪荒初开,便能遏水,但见他,审时度势,凛然说道:“坏就坏在这座山上,地势太高,而泄洪口又过高,洪水只能沿着低势,流向部落,淹没房屋,”他大手一挥,将高地铲平些许,又在另一边低地处开出沟壑,然后在河中筑起堤坝,使洪水分流,分流后的水,一半流向了山侧,一半流向沟壑,部落的房屋,便又显现出了屋顶。
“求神,果真灵验啊!”愚昧的部落人们,交口相传,弹冠相庆:“终于有救了,有救了。”
少典却心思缜密,纵观始终,便觉出,这不过是共工为自己复出,设的一个毒局。但也并未当场揭穿他。
共工拜过少典,说:“感谢少典君,大赦天下,共工才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既是赦了罪的,又何来赎罪之说。”少典深觉,此次暴洪瘟疫很可能便是因共工所起,在他的直觉里,前世今生的事件,矛头都明显地指向了共工,只是尚无证据,他便决心将计就计:“当论功行赏。共工即日起,仍司水职,倘能荡平水患,官复原职,封水神之位。”
拿罪人当枪使,少典打的如意算盘。
共工也不是傻的,心下道:“果然还是狐狸养大的,好,我自是要成全你这次的,水患治好,你好我好,都能达到目的了。”
且说共工,多大的能量,便这样说吧,普通的外行小神们,依靠术法蛮力,可能三个月,能让人间恢复秩序,但是,他,只用了一日。就在当日夜里,六部水患,全部狄平,就仿佛,洪水从不曾来过。
少典大喜,生民无患,他便欢喜。兑现诺言,封了他水神旧位。然心中依旧道:“你我的帐,留待日后慢慢算。”说着,便接着传令:“着令三法司,此次洪荒水患、兽灾瘟疫,彻查渊薮,必将原犯,绳之于法。”此话,显然,也是对共工说的。
婚后第三日。依人间俗,是新娘与新郎回门的日子。 即便街头巷尾,议论少典婚礼奇闻异事的,不在少数。尽管,至今,没有一个人,确切地知晓新娘的面目。他还是,再次一个人,全了此礼。
荼蘼、含念、白芷、未若、狐后、冥王、白狐、芍药、,作为新郎新娘双亲,应少典之邀,于荼蘼坞设素宴。当然,还有追随狐后不离不弃的白狐。
称之为‘宴’,只为稍事郑重尊敬,其实,不过一张古木八仙桌,几碟最朴素的饭食。
这样的兵荒马乱之期,奢侈,总是可耻的。离与即便再想全他和芷兮的礼数,也不愿,作个昏君。
五个人,围坐一处。气氛,微妙,而尴尬。
“离与就不想知道,新娘子,新婚之夜,去了哪里么?”含念的声音,又是那种妖精的妩媚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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