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一枝草木美人

第一百七十五回 少小无猜劝退婚

    
    “含念!”墨荼蘼不愿看她挑拨是非,意味深长地叫了她一声。
    “叔叔,连您也欺负我是个孤苦的弱女,墨氏一门被屠杀,墨氏皇宫--朱紫宫里,又容不下我,我只能寄于您这荼蘼坞的篱下,所以,竟连句话,都不让我说了么?”含念楚楚可怜,啜泣状。
    “你的公主府,好好地在那儿,你上赶着挤到我这简陋的荼蘼坞来,”荼蘼也是无可奈何她,只好说道:“朱紫宫现在乃是非之地,木落也不是容不下你,是怕你有危险,才将你遣出宫的。你现在这么说,倒像我这个当叔叔的,没有长辈的器量,他日泉下,见了墨狐,倒没脸了。也罢,你想说什么,随你。”
    荼蘼挡不住她说,离与却也不爱听。兀自闷了一口酒,然后,夹了一箸青虾饺,放到含念的盘子里。
    含念见离与竟亲自为她夹菜,方才梨花带雨的脸,忽然间,像绯红的杏花般绽开,有些不可置信地问离与:“离与,你这是...何意?”边说边开心地夹起来,往嘴边送。
    “何意?堵你的嘴,”木落插科打诨地,掀开竹帘进来:“他这是怪你‘卿瞎嚼’舌根呢-----哈哈哈 ,笨蛋,连这个都猜不出来,我看你,是自己想太多了吧,莫不成,还以为离与,回心转意,对你也温情起来了?”
    含念方才沾到嘴唇的筷子,‘啪’一声,砸到盘子上,青虾饺儿,连皮儿带馅儿,都烂了:“离与!你这是何处学来的骚气,不带这样谐音损人的!”
    “他本来就是青丘狐狸洞里长大的,你忘了?”木落笑得愈发前仰后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恣意得很。
    “墨玉!(木落)”墨荼蘼又大喝木落一声,“还有没有点体统了?!你,要么老老实实在这给我坐好,要么,即刻马上就回你的朱紫宫去!做你的逍遥皇帝去!”
    “他一本正经耍坏,您不管,反而护着,就只来管我。”木落嘟嘴,表示嫉妒、委屈兼不平:“我不过敲点敲点您这个徒有其表的侄女儿,还是光明正大地,您倒批评起我来了。”
    说完,也不待荼蘼如何反应,又转向离与,向他胸间锤了一拳,道:“怎么,当了少典帝,了不起啊。新婚媳妇回门之宴,这样大的事情,连你,也不请我来!还拿不拿我当兄弟了?”
    “哪壶不开你提哪壶!就你脸大,”芍药过来,推了木落一把,拽他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他带媳妇来了么?”
    木落听芍药这反语,才回头瞧一眼离与,可不是,三日光景,又憔悴了三圈,眉宇间皆是惆怅痛苦,恍然觉得自己‘开心玩笑’过了头。
    于是,一屁股坐到离与身边的位置,将手臂绕过他背颈抱在他肩上,撒娇般地说道:“方才,是我错了。你是女婿,我是儿子,荼蘼当然得向着你。我不怪他了,也不怪你了,你也别怪了,可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离与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像哥哥对弟弟那般说道:“小时候,便是这般没有正经形状儿,看来那时荼蘼关你荼蘼洞,还没关够你,现在都当皇帝的人了,还改不了!坐好,吃菜!”
    说着,离与给他夹了一块萝卜糕,直塞到他嘴里。
    “好你个离与!拐着弯儿的骂我‘无用’”木落边大口生嚼吞咽离与硬塞给他的萝卜糕,一边空出些嘴缝儿来指责离与。原来,南方部落方言里,萝卜糕,指:无用。
    白芷、白狐、女娲见木落,虽是厮闹一场,但总算离与脸上,有了一点儿笑模样儿,尽管还裹着一层苦味儿,也算是稍感心慰了些。
    “还记得你俩小时候,就是这般戏耍”女娲对着眼前的木落和离与,勾出些密境回忆来,“那时候,离与还叫‘青狐’,木落还叫‘小凤凰’,若不是小凤凰顽劣成性儿,后来犯了大错,也不至于,又重新结木修行,以致于晚离与那么多年出生。”
    白狐、白芷、荼蘼、芍药,这些老一辈儿的,闻女娲言,都颔首称是。
    可见,离与和木落,少时还有段‘发小’情谊,倒不曾听二人提起过。
    “离与!你当真不想知道,她新婚那日,去了哪儿?”含念恼羞成怒,细声而又高声地,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那好不容易现在离与脸上的笑意,瞬间,便化作了冰冷的坚硬:“不想!” 离与说得坚决如铁。
    真的不想么?他心中痛楚,酸紧地折磨着他:他不是不想,亦不是不能,只是,他知道了又如何?得了她的人又如何?
    他想要的她的心,似乎永远,都缥缈游离在他的版图,之外。
    说完,满桌食物,他已无一可以下咽,一种痛苦,哽咽在喉咙里,堵得他难受。
    “退婚吧!”一直都疯疯癫癫的狐后,突然异常清醒地,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
    众人将目光齐齐望向她,对,她没有疯,过去的,疯癫痴狂,只是她用来弥补自己当年过错的伪装和惩罚。
    现在,她看着她曾一手拉扯长大的离与,如此难过,而这难受,竟是由她未尽过一日母亲之责的女儿芷兮,造成的。
    她于心不忍。了。她同样难受。那是她曾当作亲子倾注了千年母爱的离与啊。而对芷兮,她同样心怀愧疚。她还要以芷兮母亲的身份,来还离与一个公平公道。毕竟,人间的流言、蜚语、偏见,有多可怕,她都知道。
    “此事,错皆在芷兮。”狐后说,“你既然以她母亲的身份,请了我,我今日,便替她,做这个主。从今往后,你放开她,也放了你自己。”
    “我不!”离与的眼眶,登时红了,他拼命压抑,好不让泪流。这样的话,芷兮说了多少遍,倘若他真的想放,他不会走到今天这副田地:“母------” 他下意识地想叫狐后‘母亲’,却又突然改了口:“您累了,头脑不是很清醒,让狐神(白狐)带您回去休息吧。”
    人生总是这样,执念越深,痛苦愈甚!
    在场之人,谁看不出,现在最不清醒的人,是他。
    “我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此时此刻,更加清醒过!”狐后做着最后的努力:“孩子,便再往里陷了。真正的爱情,该是让人感到幸福的,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千年守候,求而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的。”
    狐后是受过情之伤痛的,她能够感同身受。
    ‘母亲,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您不懂我。我爱芷兮,不为世名,也不畏世言,我甚至都不奢求,她可以真的爱上我。我只需要能够在心里爱她,就够了。芷兮自出生,便无父无母疼爱,为世驱逐,颠沛漂泊,所受的世人指摘,被戳过的脊梁,又岂止百倍于我现在的处境?倘若连我,都放开了她的手,她该活得,多么孤单?倘若连我都不心疼她,谁还会去心疼她?’离与心中这样想到,痛苦地转身。心中的这些话,又咽在了自己的腹中。
    “诸位长辈,恕离与公事在身,先退下了。”离与这样说着,走出了庭院。
    回门宴,未吃,不欢而散。要全一个礼,有多难,心里要咽下的苦,就有多么多。
    月下,树荫,突然有一只手,从身后,搭在离与的肩上,离与一回头,竟是未若。
    倘若未若别的时候出现,倘若离与当时不是伤心欲绝,倘若方才狐后没有说那番话,倘若含念不是一再提及......倘若,只是平常,或许,离与还能忍下那段怒火。
    可是,未若跟来的,太不是时候。离与见是他,回身、转头,重重一拳,直打在未若的脸上。未若顿时,鼻孔和嘴角,都溢出血来。未若重重地,用手握作拳头,擦去流出的血,却没有还手,亦没有说话。
    “婚典那夜,是你,教无常,请芷兮回冥府的!”离与原来不是不知道,甚至不是不想知道,而是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要装作不知,亦不想。在含念面前,装得如何的不在乎,到底,他是在乎的。
    “是,我是请过她。”未若没有撒谎,很坦诚地承认,“如果,我真的请她到了冥府,就在你的新婚之夜。那么,然后,然后呢?你会因此嫌弃她,放开她?把她‘让’给我吧?”
    “无耻之徒!”离与被未若这恬不知耻的坦然,彻底激怒了,扯起他的衣领,一拳又要挥下来。
    可是,这次,未若用手,接住了他挥下的拳头,重重地摔下去:“人世的虚名,终归绑住了你,也绑住了她。既然那么在乎,又何必假装?写封休书,还不容易么?”
    原来,他和狐后,是一样的心思,只是想让他,从此放手,还芷兮和他,同样的自由。他激他,只为休书。
    “世间,怎会有你这种人,可以如此冷血?”离与看着眼前的未若,那与他相似的脸,同样遗传了白芷基因的风华绝代,却丝毫看不透他的一丝真心:“上世,一步一趋,要杀她;这世,一心一意,要毁她。还有什么,是你这样的人,做不出来的?”
    他之误解冥府少主,竟深至此。
    “时至今日,你竟,还是这样想我的。”未若对他的误解,同样感到了心痛。他,毕竟是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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