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理取闹?”世间六界,离与从未听任何一个人,说过他无理取闹,在世人的眼中,他那般少年沉厚。
可是他自扪,在现在的芷兮面前,为了芷兮和未若之间,扯不断理不清的情感,他的确已经出离了理智。
之前的墨氏赵如意、木族木落,他都不曾真正放在眼中,因为他们一个只是好色成性、一个无非年少轻狂,他知道芷兮不会喜欢他们。但是现在的未若不同:
“我就知道,你为了他,总有一天会舍弃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离与自负不论相貌、气质、修为、出身,他都不输未若,可是他不明白为何他都得到了她的人,而她的心却依旧系在未若身上,于是他疯狂、愤怒、歇斯底里:“你说废妃便废妃么?!要我说了才算!”
为了留住她,他的确准备无理取闹了。
“就仗着你是六界帝君,你便如此霸道,不讲道理么?”芷兮抬眼望着他,脸微微地上斜的弧度,媚人得紧,她却并不自知,泪眼朦胧,幽怨相问。
“对!反正在你的心中,我已经是这般无理取闹、霸道不讲理的人了,”离与斩钉截铁道:“我便仗势霸道了,又如何?我就算留不住你的心,我也要留住你的人。绑也要绑你,在我的身边。我要让你的余生里,眼睛里只能看到我,只有我!”
说着,他抱起她,半扛于肩,走出屋舍,踏入庭院。芷兮惊慌失措,伸出手来,又不忍捶打他那遍体鳞伤,只好梨花带雨,哭着哀求:“离与,你放我下来。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我说了,余生我就算绑,也要绑你在我身边。”离与向着柴扉迈步,沉声说道:“我即便遍体鳞伤、御不起剑,扛你回青邱之泽的力气,总还是有的。”他这蛮劲上来,芷兮真是拿他,奈何不得。
走至柴扉,冷不防一个黑影,双臂抱在胸前,背倚靠着柴扉的立柱,冷冷说道:“她说放她下来,你觉不出,这个姿势,她很难受么?她是人,又不是物什。”
黑色的身影,鬼魅地映衬着黑色的夜晚的幕布,和着他那冷冷的语气,穿过夏日夜里的凉风,这样冷峻、甚至令人不寒而栗的气质,也只能是冥府未若了。
漆黑的夜晚,星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月,月的光华,透过树枝的缝隙,洒到离与的血衣身上,竟一点都不唯美,而是,尴尬:他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对她心硬一回、狠心一回,却被未若,撞个正着,打着那般正义的名号,说着那般无懈可击的借口,来打击他对她的一意孤行。
离与将芷兮放下来。她看他的目光,又带着那种莫可名状的恼恨,眼睛里,泪光闪闪。
未若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往柴扉外走,而离与,在身后,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攥得她生疼。芷兮终于忍无可忍了,一甩将二人的手,都甩开了。然后气恼地说:“你们谁都想做我的主,可是,这是我家,我哪里也不去。”
“可是,你答应了我的,自明日起,来冥府照顾我,三月为期,契约为凭,滇儿为证,”未若毫不避嫌地,又凑到她的身边,每一次都步步紧逼,要逼得她退无可退似的:“不信,我再让你看看,”边说边从衣襟里,往外掏芷兮今日与滇儿回来前和他立的契约。
芷兮退了两步,再退便要撞上离与了,于是,她立定在那里,语气平缓,甚至冷漠地,问未若:“你病入膏肓,要我去冥府照料你,以三月为期,可是,转眼之间,你便能乾坤挪移,神不知鬼不觉地,倚靠在我家的门前。你到底,伪装了一种什么样的假象?连滇儿那样高的医术都能骗过,到底,又有多么深藏不露?为了让我偿还你的救命之恩,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未若见芷兮怪她,方才云淡风轻的神情,突然便不镇定了,手乖乖地放下,身子也不再是懒散地俯瞰她,而是站得笔直,就那么一眸的距离,他便从一派乖戾,变作了乖巧正派:“芷兮,你为何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从未骗你。我又有何理由骗你?”
“也是,我有什么值得你骗的。”芷兮微微低头,语间依旧是冷意:“只是,你既好生生站在这里,你与我立下的契约,也该不作数了吧。”
“你当然值得,哦,不,我说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没有骗你。”未若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半躬下身体,让自己屈于她之下,然后扬起头,不安的眼神寻找着她的眼眸,看得出他紧张她、在乎她,想哄她。
这时,隐于暗处的黑白无常,见到自家少主如此纡尊降贵,忍不住便冒出头来,齐齐嘿嘿一笑替未若解释:“芷兮姑娘,我家少主的确没有骗你,他是教我俩送他来这的。又怕我俩这副尊荣,吓着了人,才让我们躲起来。”
话说这黑白无常,如同点缀在黑夜幕布中的鬼魅,乍然浮现,挂在半空,吓不吓得着别人不知道,但是与他们面对面的芷兮,的确是被吓着了。她尖叫一声,脚底发软,便要倒下去了。未若蹭地站直身体,伸出手臂,便将她揽在了怀中,手拍着她的肩膀,轻轻说道:“芷兮,不怕,不怕。”
而与此同时,离与也伸出去扶她的手臂,便僵立在了夏日深夜的凉风里。未若本来那般冰冷,但对芷兮,却那样温暖。而他呢?他现在留给芷兮的印象,只剩了跋扈吧。
“够了!”离与一把将芷兮,从未若身边扯出来,逼迫自己声色俱厉:“你便这般情不可耐,非要在我面前,与他卿卿我我,好让我难受么?”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未若,真正严厉地说道:“她与你缔了何约?她欠下了你什么,我替她偿。”
未若还沉浸在怀抱芷兮的留香中,手都还半环在空中,听闻离与的话,手垂下来,眼神和面色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冷,冷冽地回道:“你替不了她。我冥府要收的人,任你是天地共主,也是徒劳。”
“白未若,你莫要得寸进尺。”离与的湛泸,利剑出鞘,已卡在他的咽喉。
“我不与你比武。我承认,现在,我打不过你,”未若淡定地退后一步,说道:“但这也不代表,我会让你。”
说完,未若又靠近芷兮,将她腰间的青帛锦囊,拽下,召唤出玄玉,托在手心,说道:“无常,送少典君回青丘。”
无常领命,便拿镣铐来锁离与。离与一个侧步,用湛泸挡了那镣铐,镣铐遇到湛泸刀刃,即刻化作灰烬。
然后,他将那湛泸,又刺向未若手中的玄玉。灵器对灵器,如同刀光与火石相碰似的,迸射出万道霞光,将黑夜的天,都点得亮若白昼。
其实,未若一身病体,离与亦是一身伤体,未若承认现在他打不过离与,但是离与,又何尝打得过他?二人之境,彼此彼此。现在的较量,不过是玄黄混沌时留下的两个至尊灵器之间的比试罢了。
“不要再打了。”芷兮冲未若喊:“我答应跟你走。我欠你的,我来履约。”
未若收回玄玉之气,这三日好不容易调养起来的气息,今日驾驭玄玉,算是又耗尽了,滇儿的医治,也便前功尽弃了。“好。”只要芷兮说的,他都听。嘴角还带着一缕含苦的笑,不易为人察觉。
离与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伤口迸裂,血流不止,湛泸也渐渐不听使唤。但是,却还逞强地拉芷兮的手。
不过是,两败俱伤。
芷兮亦不忍看离与的惨状,他身边连侍中都提前被他遣走了,若留下他一人在此,必血崩而亡。于是,她对未若说:“让我替他,止一下血,可以么?”
未若点了点头。芷兮进屋,取了止血的药,细心地给离与敷上。
未若看她温柔相待的样子,于心不忍再用契约强迫她,这本便是不是他的本意。于是,他对芷兮说:“芷兮,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爱他么?你若说是,你我契约作废,我转身便走,从此你我,一别两宽,互不相欠。你可以堂堂正正回去做少典正妃,与他,举案齐眉,双宿双飞。”
未若对芷兮,的的确确是动了真情。只要她能幸福,他可以选择放手,即便最后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亦无怨无悔。
离与多么希望,芷兮答‘是’。他望着她,眼神像鹰,要勾住她的魂魄似的。
芷兮,却,摇了摇头。
未若笑了。对离与说:“不是我不给你机会,你自己看到的,这是她的选择。”
“黑白无常听令,送少典君,去青囊,医治。”未若说完,又吩咐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便,来扶离与了。与其说扶,在离与感觉,却像挟持傀儡。
他败了,一败涂地。
离与心如死灰,走过芷兮的身边时,他感觉,失去了全世界。
离与走后。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了未若,还有芷兮,两个人。
“我知道,你也不爱我。”未若冷静地说。
“你怎么知道。”芷兮不解。
“自从婆娑河畔,我求过婆婆,救你一命,我便知道了。”未若说:“婆婆耗尽了生命,将彼岸花作媒介,一半栽在我的心里,一半寄在你的身上。她便告诉我,我一定不能对你动情,动情便会中彼岸花情毒。而你,却永远都不会受这情伤,因为,你身上被缚了草木无情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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