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毁却容貌,褪去修为,掩去记忆,带着你这个孽种,在这个你自己造的结界里,孤老终生!生不如死!你不是愿意做怪哉么?你不是用三昧火、烧我这根不朽的木头么?我便让你尝尝,每日,烈焰焚身,是何滋味!”木落的狠厉,不容一分情面。
一拾之恩,换来的竟是一世之误。
睚眦必报,未必有谁真做到木落这般程度。他将芷兮,毁了容,洗尽了所有记忆,废尽了所有修为,掏空了她的幽冥血脉,连玄玉都挖走了,尽管那玄玉,在他手中,不过只是一块破石头。他用芷兮的原身荼蘼,给她填充心脏,她又成了那株,彻头彻尾的草木之人,只是这次,不过一个丑人。
这样的人,如果她不曾是草木妖,已经做不成人了。其形、其灵,都像极了汉代吕后折磨的戚夫人的手段-人彘。
这些,还不能完全诠释他心灵的扭曲。他在平逢蜂庐外,不仅用幽冥血蛊,设了幽冥结界,还架起了三昧真火,日日炙烤蜂庐。
芷兮,便是在那样的蜂庐中,被他准备了此残生的。同样的,未若还取走了榆罔的所有记忆。只是,他尚有一丝任性,顾念到离与而未曾将榆罔折磨成人非人的模样。他将榆罔一把推到芷兮怀中,将他们一起,推入了他为他们重新设定的蜂庐(高温炼炉)之内。
至于原来平逢蜂庐、芷兮的原部,木落都用了禁术,将幽冥血饲于他们体内,教他们听命于他,日日受幽冥血反噬,却又同时用化血丹,吊着他们的命。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正和他们曾经的主人未若一样,在受着日复一日的腐噬-重生-腐噬.....之不尽循环的苦楚。
只是,就是木落的一念之‘仁’,让榆罔,以一个正常的姿态,在蜂庐里与芷兮相濡以沫,后来,竟救了芷兮一命。
熟识古籍的人,当是清楚的,榆罔日后是会称炎帝的。他不仅识草木,还善治火。他在蜂庐内,不仅解了三昧真火日日烤炙,更是尝遍了百草,日日为芷兮疗治。
虽然他们不曾当作母子,虽然他们不过半路相逢,虽然本便没有什么共同记忆,又彼此失忆,但是,炎炎烈火,抵不住冥冥之中母子连心的情谊。榆罔与女登,相濡以沫,亦是入过籍册的。
而芷兮,本便是草药一株,和榆罔一起,日日与草木打交道,渐渐地,又将忘却的青囊医书一事,不知不觉、机缘巧合如若有天意地,捡拾了回来,她和榆罔母子一起,研习草木,研治草药之理,又每每以身试药,终于写成了一部医书《素问》,并在后世时,交给了她的另一个儿子。此也是后话了。
且还说当下,这母子二人,于平逢山上,相濡以沫,母子情深,一日,二人正于山间采药,忽然间,一只青狐嗖嗖从花钿丛中钻将出来,化出人形来。
芷兮惊心回头,却见那来人:
临风如锁玉,缓带迥绝尘。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狐影。
“哪里来的,如此俊俏的一个郎君?”芷兮自言自语着,看离与的眼神,出了神,是那种惊为天人的仰慕。
离与看了看芷兮,又看了看榆罔,两个对他来说最亲近的人,没有一个看起来是认识他的。离与蹲下身来,用宽厚的手掌,轻轻而颤抖地附到芷兮脸部的火烧结痂上,芷兮下意识地躲闪开了,将他当作陌生人一样。
“谁将你伤成这样的?”离与的手,因为芷兮的躲闪,而悬在半空,他望着芷兮,垂下手来,问她:
这时,木落带着一队人马,便站在离与身后不远的地方。芷兮眼睛望向木落这边,打量着这些新的闯入者。木落也看着她,等待着她给离与一个什么样的答案,眼神中布满恐吓和杀机,这眼神教芷兮,下意识地,又往榆罔那侧靠了靠。
“谁将你娘亲伤成这样的?谁将你们关在这个结界内,受三昧真火炙烤的?”离与知道芷兮,是神志不清的,便转而去问榆罔。
而榆罔,经此一问,更是迷惘:“她,是,我娘亲?谁说的?你又是谁?”
两个在山间同受三昧真火炙烤月余、相依为命的人,其情不可不谓不深,但是突然之间,对榆罔说这个与他相依为命的最熟悉的陌生人,竟是他的娘亲,他也是感到惊讶的。
离与这才知道,榆罔和芷兮一样,都不会再告诉他什么了。他感到揪心的疼,将二人一同揽在怀里,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而同样感到捶已定音的,还有离与身后,攥着拳头的木落。知道二人不会透露他的卑鄙,他的这张人皮,便能披得久一些。
“当真是奇事啊,这样的结界,这样的三昧真火,居然还有人能在这里面存活下来。”
“六界至尊太子,居然是被拐到这里来了”
“怪不得,遍寻六界,都寻不到,这样的结界,若非少典,也无人能发现和打开啊”
“若非人间六部,削除藩篱,天地六界,共扫非法结界,又恰巧有上神来报少典,这里看似空旷,法力高深的神却都走不过去,谁能想到这里来寻?”
“踏破铁鞋无觅处!”
“也算无心插柳了,少典重寻回故子,是我六界之幸事啊!”
......
木落身后的军马,连带打破的结界外,围来瞧热闹的百姓们,纷纷窃窃私语。
“恭贺少典,寻回魁隗太子!”木落第一个俯身揖手,正式向离与道贺。
身后的人,都唯木落马首是瞻,有样学样,跟着齐呼:“恭贺少典,寻回魁隗太子”
离与一手拉着芷兮,一手拉着榆罔,站将起来,对众人说道:“回青丘吧。”
倘若方才,大家议论的焦点,都在于少典帝寻回了被人拐走的太子,那么,现在,看着离与一左一右,牵着两个人,平静而自然地如同一家人一样,走在前面,他们的焦点,便彻底转向了离与牵着的那个女子身上了。
“这个女子是谁?”
“不认识啊!”
“你看看,满脸的燎泡,长得奇丑无比!”
“哎呀,我的妈呀,怎么像个怪物似的,太丑了!”
“咿------这么丑的女人,少典牵着她的手,要带她回去么?”
“难道是感激她,在太子被拐跑的日子里,照顾了太子?”
“那里面就她和太子两个人,难不成,本来太子就是她给劫持走的”
“可真没准儿,就这面相,也非善类啊”
.......
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久久不曾见过生人的芷兮,此刻受着这些指摘,也用手,去摸自己的脸,那脸上,的确凹凸不平,扎着自己的手,可是就连那手上,不也是坑坑洼洼的火烧疤痕么?
虽然榆罔日日用草药为她疗伤,但也只是救得了她的命,至于那些伤疤,在那样的日日烘烤的环境中,是没有指望可以愈合的。
她突然很害怕,无地自容。
她感到自己的手,脚,和腿,都在发抖,不能抑止的打颤。离与感觉得到她的紧张,甚至能感觉得到,她的四肢,正如密境初见时,所见到的她的左臂废肢一样,不过都是废的了。经不起一点重力,而现在的紧张,让她四肢的废弃,被衬托地淋漓尽致。
离与松开了牵着榆罔和她的手。然后,微微俯身,一手托住芷兮的背胛,一手放到她的膝盖弯曲处,将她,横空抱了起来。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人言可畏之时,那么自然地,骄傲地,抱着他心爱的芷兮,旁若无人、面带欣喜地,抱着她,回家。
芷兮是个废人。挣不开他的怀抱。她问他:“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我是离与,你的夫君。”离与笑了,那笑容,和与她朝夕相处的榆罔的笑容,一模一样,明朗灿烂,眉眼上扬,嘴角带着魅惑的弧度。
芷兮觉得他在骗她。可是有谁,愿意骗她这样一个,面容丑陋、四肢俱废的女人?她想不明白,依旧慌张无措,但是他的和榆罔一样的笑,还是多少给了她心安,她相信,能有这样的笑容的人,总不会是坏人的。再说,她又有何,可以值得谁去图谋、算计、谋害的呢?
离与点了她的睡穴。她何时到了青丘的茵陈殿,这个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了。因为,她睁开眼时,殿下铺陈开的,都是新婚椒房一般的布置。侍女在她榻边,捧着锦衣华服,要为她梳妆:“娘娘,您总算醒了。奴婢服侍您起身吧。”
芷兮坐起来,感觉自己在做梦。
‘娘娘?’这个称呼,为什么那么熟悉。她不能记起,那是密境里对风氏娲皇曾经的称谓。
“发生了什么事?”芷兮知道她们都是善意,可是自己便是莫名的有些紧张和恐慌:“你们,为什么叫我娘娘。”
出走半生,本来也有鲜衣怒马的抱负情怀,却无奈,那般不堪一击,归来时,她依旧是个素人。且。貌丑。
青丘乌衣巷,少典君在向六界宣告封妃事宜。
“少典多年,独善其身,我等屡次劝诫,都不曾再有纳妃心思,今日听少典君亲口提起此事,老臣倒是甚感欣慰。”荼蘼头一个说道。
“不知是何家女子,这等福气?”妖界统领问道。
“便是我从平逢蜂庐带回的女子。”少典君嘴角抿着幸福的笑。
“她?一介乡野女子,出身哪里都不知道,何德何能,能称帝妃?”
“少典君仁义为怀,却也断不可如此草率,便封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为妻,”
“难道只因太子在失踪期间,受她照拂过么?”
“况且,其貌丑无比,怎堪国母风范?”
......
六界灵臣,又是纷纷反对。自认为不管在座哪家的女儿,都比那平逢山领回来的丑妇,强上万倍。可见,他们,不曾认出她便是那被宣告‘已故’的女登正妃芷兮。
少典治下,德行无亏,每每议事,灵臣多称其善。然唯独在封妃之事上,少典的决定,总是让他们群起而哄,前不知少典为何封一个女登空妃,后不知为何又要封一个这样的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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