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江南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河滩上长满了水草,芦苇也长出短短的新芽,几只白鹅此时正在逆游而上,红色的脚掌拨动着清澈的水波。
河中小船,阳光明媚。
一名蓝衣男子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躺在小船甲板的太师椅上,轻轻摇晃手上拿着的绿玉酒杯,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蓝衣男子皮肤白暂,面如冠玉,手指纤长有力,指甲也修剪得非常漂亮,摇晃酒杯的动作更是温文尔雅,气度翩翩。
棱角分明的脸庞,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是像黑水晶一样深邃的双眸,高挺的鼻梁,绝美的嘴唇。犹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让任何女子看了都无不心之向往。
撑船的男子身穿黑衣,又黑又瘦,两鬓染霜,一看就知道已经年过半百。
虽然年纪大了,但撑船的力气却一点也不比任何年轻人小,他每撑一次,船就向前移动一丈多远,力气之大,显然练的是绝对强横的外家功夫。
年迈的黑衣人看了一眼躺在甲板上的蓝衣男子,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也只有你们这些风雅人士才会这样了,为了喝杯不羡酒,不惜日夜兼程来到这‘秋雨山庄’。”
蓝衣男子将手上绿玉酒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笑道:“听说这‘秋雨山庄’的不羡酒,之所以取名为不羡,是因为这酒的味道优雅细腻、回味悠长,凡是喝过一杯的人,均能不羡鸳鸯不羡仙。”
蓝衣男子又拿起酒壶,优雅地倒了一杯葡萄酒,轻轻摇晃,道:“面对此等天上才有的美酒,试问谁能不心动?”
说完,将酒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动作优美儒雅。
黑衣男子道:“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现在是十二条命案的重犯。”
“我知道,但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偷玉弥勒的人不是我。”
“当真不是你?”
“绝对不是,我向来只偷东西,不杀人。”
黑衣男子忽然停下了撑船的动作,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江南小镇,似乎是在叹气,道:“我也不相信是你,可是在灵城之内,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过了半晌,蓝衣男子,一字一字的道:“叶无烟!”
黑衣男子道:“你说的可是那位近年来响彻江湖,左手持剑的白衣剑客,叶无烟?”
蓝衣男子嗯了一声,道:“我仔细观察过凶手在王府留下的痕迹,虽然凶手在作案时用的都是右手,但在离开时一掌打在墙柱上的,用的却是左手,左手的力道比右手更猛一些,凶手是在故意隐藏自己是左撇子的真相。”
黑衣男子惊讶道:“你是什么时候观察的?”
蓝衣男子微笑着道:“当然是你抓我去王府的时候”
黑衣男子愣住了,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不是你自愿被抓的话,天底下恐怕没人能抓得住你。”
蓝衣男子道:“你现在要抓的已不是我,而是叶无烟。”
黑衣男子道:“我现在正陪着你去秋雨山庄喝不羡酒,怎么抓他?”
蓝衣男子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叶无烟不在秋雨山庄?”
黑衣男子道:“那你又怎么知道叶无烟会在秋雨山庄?”
蓝衣男子笑道:“你别忘了我还有个‘狗鼻子’一样的好朋友”
黑衣男子道:“丐帮帮主苏兴隆?”
蓝衣男子道:“不错,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在认罪伏法之前,一定要去秋雨山庄喝杯不羡酒了吧?”
黑衣男子忽然笑道:“认罪伏法之前还能要求享受一番的,也只有你了,要是换了别人,早被胖揍一顿了。”
蓝衣男子道:“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看出凶手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的?万一我是骗你的呢?真正的凶手其实就是我呢?怎么办?”
黑衣男子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坚定了起来,道:“若是其他人,我可能会怀疑,但是你不一样,你既然能发现这些,就一定有你自己的办法。”
蓝衣男子道:“为什么?”
黑衣男子道:“因为你是叶别秋。”
蓝衣男子笑了,大笑。
黑衣男子道:“如果你能做捕快的话,现在说不定已经是我的顶头上司了。”
叶别秋又笑了笑,道:“铁捕头抬爱了,晚辈可过不惯那种规规矩矩的生活,还是自在一点比较好。”
黑衣男子也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撑船。
秋雨山,
山恋叠翠。
小河旁,
亲澈见底。
山依偎着水,水映照着山,寂静无声。
小船已靠岸。
寂静!
死亡一般的寂静。
山脚下为何会如此寂静?
竟寂静得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难道这样的春色也能杀人不成?……
秋雨山庄。
江南一带最有钱有势的山庄之一。
江南很多有名的英雄豪杰,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受到庄主的邀请,前来山庄喝不羡酒,包括叶别秋,因为他跟庄主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了,而且他还是庄主的救命恩人,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叶别秋也都会来这里坐上几天。
秋雨山庄的主人,丁十二,
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一双铁拳更是打得江南所有恶霸望风而逃。
他除了酿酒之外,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交朋友,特别是交叶别秋这样的朋友。
可惜的是,这样的朋友他却只有两个,一个是半人半仙的‘半仙’叶别秋,另一个是他的结拜兄弟,秋雨山庄的二庄主,‘左手剑客’叶一平。
叶一平,秋雨山庄的二庄主,丁十二的结拜义弟,是个左撇子,擅长左手使剑,为人与丁十二一样,是个嫉恶如仇的英雄好汉,虽然拳脚功夫不行,但在剑法上却颇有造诣。
丁十二这次邀请江南群雄喝不羡酒,除了是与一些许久未见的英雄朋友叙旧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他的儿子接风洗尘。
丁义礼,秋雨山庄的少庄主,庄主丁十二的独生儿子,从小体弱多病,不能学武,只能学些暗器防身。
像所有不能学武的年轻人一样,学不了武,所有只好把兴趣爱好都投入到文学之中。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年仅二十二岁的丁义礼,轻轻松松就高中了新科状元,成为南州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丁十二当然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很满意,他也常常向别人炫耀他儿子的文学天赋。
光是夸奖他儿子聪明的话题,
同样的话题,叶别秋就听了不下两百遍。
春天是委婉的,也是羞涩的。
它总会在你不经意的情况下,俏俏把你拉进它那春意盎然的怀抱里,让你感受人世间最美好的温暖。
不过,要说江南一带最让人温暖的地方,那就要非秋雨山的秋雨山庄莫属了。
当你站在山庄门口的时候,即使是再寒冷的冬天,也会感受到山庄里洋溢出来的温暖。
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江湖险恶,没有尔虞我诈。
这里只有朋友。
远方而来的朋友。
这里只有佳酿,
喝不完的美酒佳酿。
这里只有佳人,
赏不尽的绝色佳人。
朋友,美酒,佳人。
这不就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
但现在这一切全都变了。
叶别秋跟铁双拳到山庄门口的时候,漆黑色的大门虽然敞开,但却已没有家仆在此处看守。
平常脸上总是带着家人般温暖笑容的家仆呢?
去了哪里?
这里已没有酒杯互相碰撞的清脆声,
没有群雄豪饮的欢呼声,
没有绝色佳人的妩媚声。
“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知道。”
叶别秋看见叶一平的时候,更吃了一惊。
这位嫉恶如仇的叶二庄主,本该面色红润,但现在却面容憔悴,苍白无力,一双明亮的双睛,也已只剩下疲惫、焦虑,仿佛好几天没有睡觉一样。
秋雨山庄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叶别秋惊讶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话来,铁双拳站在旁边也是如此。
叶一平紧紧握住了叶别秋的手,颤声道:“‘秋仙’,你终于来了。”
叶别秋忍不住问道:“二哥,你……你怎么了?”
叶一平道:“我没事,只是……”
话还没说完,叶一平眼中已有热泪将要夺眶而出,他将叶别秋的手抓得更紧,颤声道:“只是庄主他……”
叶别秋惊讶道:“丁大哥怎么样了?”
叶一平叹了一口气,黯然道:“庄主失踪了。”
叶别秋跟铁双拳都惊讶的愣住了,互相望着了对方一眼。
丁十二平时乐善好施,喜爱结识英雄好友,在江南并无任何结怨仇家,就算是真有仇家寻仇,丁十二的一双铁拳可不是吃素的,他怎么会失踪呢?
要说丁十二失踪了,别说叶别秋不信,恐怕全江湖都没人会信。
叶别秋勉强笑道:“说不定……丁大哥是出去游玩去了,并没有你们所说的失踪,二哥还是保重身体为好。”
叶一平摇着头,长叹道:“不会的,庄主出去从来不会不带随从,更不会一出去就好几天不回来。”
铁双拳道:“丁庄主出去多久了?”
叶一平望了一眼叶别秋旁边的黑衣男子,道:“这位是?……”
叶别秋道:“这位是……是我一同前来喝不羡酒的朋友,叫铁……铁青。”
叶一平点了点头,道:“叶秋仙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
叶别秋道:“二哥,丁庄主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出去多久了?”
叶一平道:“庄主两天前收到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叶别秋道:“你们出去找了?”
叶一平道:“我已将秋雨山全部都翻过来找了,可就是没有庄主的影子。”
铁双拳道:“丁庄主在江南一带有没有什么仇家?”
叶一平道:“仇家倒是有一个。”
铁双拳道:“既然这样,那怎么不去仇家的住处找找看?”
叶一平声音已经哽咽,眼泪几乎忍不住要往下掉,道:“我也想去,可是……”
这时,山庄后花园里传来了一阵暴躁的声音。
“继续给我找,就算把整个江南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
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穿红色长衫的少年郎,身后跟着十几个灰衣家仆。
少年郎衣着整洁、长相俊俏,但嘴唇略显苍白,眼睛布满血丝,似乎也是好几天都没有睡过觉一样,疲惫不堪。
少年郎叹了一口气,咬牙道:“二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往家里带客人。”
叶一平道:“若是普通的朋友,我肯定不会带。”
少年郎道:“你这两个朋友很特别?”
叶一平道:“特别的很。”
少年郎道:“特别的地方在哪?”
叶一平的手指往叶别秋指去,道:“特别的地方在于他们其中一个叫叶别秋。”
少年郎道:“你是叶别秋?”
叶别秋勉强笑了笑,道:“是!”
少年郎愣住了,他一直以为名震江湖那么多年的半仙叶别秋,肯定已经白发苍苍,就算没有白发苍苍,也起码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想不到,叶别秋居然还那么年轻。
少年郎愣了半晌,叹道:“叶前辈,刚刚多有得罪,望包涵。”
叶别秋道:“没事,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其实,就算叶一平不说,叶别秋也能猜得到,眼前这个红杉男子就是秋雨山庄的少庄主,丁义礼。
丁义礼看了一眼叶别秋旁边的黑衣男子,道:“那这位是……”
叶一平道:“这位是秋仙的朋友,叫铁青。”
丁义礼作揖道:“铁前辈,刚才多有得罪,望包涵。”
铁双拳也作了一揖道:“没事,丁少庄主此时的心情我也能理解。”
丁义礼怔了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少庄主?”
铁双拳道:“能在秋雨山庄里发那么大脾气的年轻人,只怕不多。”
丁义礼又怔住了,道:“看来叶秋仙的朋友果然都非同一般。”
叶别秋道:“二哥,丁庄主的仇家到底是谁?事已至此为何还有所隐瞒?”
叶一平的脸色似乎变得更沉重了,没有说话,而是在不住得叹气。
丁义礼咬着牙道:“叶前辈有所不知,我们的仇家是在江南一带,势力最大的山庄‘春雷山庄’。”
铁双拳:“这山庄名字我好像听说过。”
叶别秋:“‘春雷山庄’跟你们有仇?”
丁义礼道:“有仇,而且还是世仇,不共戴天的世仇。”
叶别秋:“那如此说来,你们应该去‘春雷山庄’找找,说不定会有丁大哥的消息。”
脸色沉重的叶一平终于说道:“我们也想去,可是去不了,我们的人只怕还没去到‘春雷山庄’,就先被‘春雷山庄’的人给收拾了!”
丁义礼也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叶别秋低头沉思了半晌,忽然道:“我去!”
叶一平愣住了,道:“若是有秋仙出手相助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铁双拳道:“你要去?”
叶别秋道:“我不能去?”
铁双拳道:“也不是不能,只是……”
叶别秋道:“只是什么?”
铁双拳道:“只是我突然想起了‘春雷山庄’的庄主是什么人。”
叶别秋道:“那又怎样?”
铁双拳道:“你若是知道‘春雷山庄’庄主是什么人,此刻就不会这样说了。”
叶别秋道:“庄主是什么人?”
铁双拳道:“拳如风刘辰!”
叶别秋道:“他的拳法在江湖中的确算是一绝,不过你不要忘了一件事情。”
铁双拳道:“什么事情?”
叶别秋道:“他的拳法是一绝,我的轻功也是天下一绝,就算我打不过也可以跑。”
铁双拳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丁义礼道:“早就听闻叶秋仙轻功天下第一,点穴的手法更是已登峰造极,不知道晚辈有没有这个福分见识一下。”
叶别秋道:“一些保命的小技巧而已,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神乎其技。”
叶一平道:“秋仙过谦了,不知道秋仙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叶别秋道:“二哥能不能给我们安排两间客房,让我们养精蓄锐,两个时辰之后再出去?”
叶一平道:“这还不简单。”
前后七八重院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也没有人走动,整座山庄就好像是空的一样。
叶别秋躺在后院的其中一个房间里,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叶别秋似乎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敲门一样,道:“进来吧。”
原来,站在房间门的人是铁双拳。
铁双拳脸色沉重地走进房间,坐在椅子上,叹气道:“我还是有些担心。”
叶别秋道:“担心什么?”
铁双拳:“你!”
叶别秋:“我?”
铁双拳:“虽然我对你的武功很放心,但刘辰真的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特别是他那一双铁拳……”
还没说完,叶别秋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铁双拳板着脸,眼睛瞪得如鸡蛋般大,道:“很好笑?”
叶别秋道:“不好笑。”
铁双拳道:“那你还笑?”
叶别秋道:“我也不想笑,只因你让我想起了我一个朋友。”
铁双拳道:“谁?”
叶别秋道:“张留玉。”
铁双拳道:“掌不留命张留玉?”
叶别秋道:“不错。”
铁双拳叹了叹气,道:“你特地晚两个时辰去‘春雷山庄’,就是为了在这里跟我说我像张留玉?”
叶别秋道:“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猜测‘春雷山庄’的庄主,很可能就是叶无烟。”
“刘辰就是叶无烟?”
“嗯。”
“为什么这么说?”
“他是我认识的左撇子之中,最有嫌疑的,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要想知道是不是,只有一个办法。”
“亲自去一看究竟?”
“嗯。”
“那这跟我们留两个时辰有什么关系?”
“我是想让你等等留在这里,帮叶二哥找丁庄主,我自己去‘春雷山庄’。”
“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
“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
“不需要。”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
叶别秋笑了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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