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场所一般都是为男人而建,从古及今,还未见哪个女人去逛烟花地,或者说是没有为女人所建的烟花地。
所以,为了进那妙音坊,淳于念特地去买了身男装,把那远山眉画成剑眉,为此耽误了不少时间,到了妙音坊时已无雅座,只得被安排到大堂的右下角,而那位盼兮姑娘的第二首曲子已经接近了尾声。
他们夫妻二人皆不熟音律,至于技艺也就是能在有琴谱的情况下,拨出几首入门曲目来,能听出别人弹的是何曲目,好坏是听不出来的。不过,在座的大多数也并不是为了音律而来,望着帘中那人痴痴的模样,像极了淳于念幼时养的一条呆狗。
但,难得可贵的是堂中十分安静,座中也有几位青衫文人,侧耳聆听着琴声。
可他二人听不出好坏,将桌上枇杷剥了个大半。
“这姑娘的名字挺有意思,曲子也有意思。”她将一颗剥好的枇杷递给他。
“就不知道今晚能不能遇见知音人了。”他接过枇杷笑道。
姑娘芳名盼兮,弹了《高山》《流水》。
淳于念初闻的此名时只觉得好笑,烟花地的女子,总爱附庸风雅,字都不识几个,翻开诗经哪两个字好合起来好听便拿来用,庸俗又可笑。
“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万一她看上你了呢?那我是不是得去找老板谈一谈,多少钱才能为她赎身?”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我还怕她看上你了,毕竟二爷生得如此仪表堂堂。”淳于念的眉眼间有几分英气,扮上男装不仔细看的话真的会将她认成男子。
“嗯……我觉得她眼神应该不至于那么差吧?”不至于差到看不出她是个女人。
“我也觉得没那么差。”既然看得出淳于念是个女人,那就不会不识时务地选中他。
闻言,淳于念笑了起来,转而看向珠帘内的人。
琴声低沉而又悠远,淳于念听不出好坏,但也觉得这位姑娘的琴艺精湛,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外祖父,不知道在琼州过得可好。她在心中哀叹一声,转眼就见左前方的雅座上的两人,似乎有些熟悉。
“按照雍朝的律法,朝廷官员流连风月场所,该当何罪?”她推了推身旁的人笑着问。
赵欢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欧阳节与何宽相对而坐,喝茶谈笑。他顿时被惊了一下,他就说这个何宽不是什么好东西,把欧阳节都给带坏了!正欲说什么,忽然瞥见何宽身后一人亦是熟悉得很,恰好这时乐坊中的小厮掀帘进去,他这才将人看清楚了。
“你应该说这位盼兮姑娘名声在外,就连国舅爷也前来捧场。”他笑得意有所指。
闻言,淳于念呼吸一滞,慌忙四处寻找,“哪儿?”
“何宽身后。”
淳于川与何宽二人之间隔了一个位置,从淳于念的位置,只能看见何宽二人,淳于川正好背对着她,见不着脸。赵欢也只能看个大概,若不是小厮掀帘进去,他也看不清。
她起身坐到赵欢身旁,歪着身子尽量往帘中望,正值刚才进去的小厮出来,她正好看见她二哥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同时,淳于川也转头看见了她!
若不是她身旁坐着赵欢,淳于川真的以为是自己眼花认错人了,但见赵欢气定神闲地看向自己时,他方才反应过来,皇帝休朝一日,竟是陪着他妹妹逛乐坊!一时间他这起身过去不是,不起身也不是。好在小厮出去了,帘子也被放了下来,将妹妹那犀利的视线挡在了帘外。
淳于念憋着一口气,起身坐回到座位上,一脸阴鸷道:“回去我一定让南星去骂他!”
赵欢好笑地嗯了一声,“是得好好骂一骂了。”
“还有何宽,也得让平安去骂一骂。”
“嗯,都骂一顿,败坏官员名声。”
淳于念抬头看着他,见他一脸笑意,脸拉得更长了,“难道雍朝的官员都不考核品行的吗?何宽这种人都能进廷尉处?”
“还没来得及,以后一定多加审核。”
淳于念:“……”
他说得一本正经,却显然是哄人的语气。
“又敷衍我。”
赵欢笑了笑,“你对何宽似乎很不满?”
“嗯,就是不满。”她倒是耿直,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为何?”
“吊儿郎当玩世不恭,表面上看谁都笑容可掬,可心里谁都瞧不上,当面儿还对你笑着,转个身就嗤之以鼻。敢问这样的人,赵先生喜欢吗?”
赵欢听得微微皱眉:“你和他很熟?”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
淳于念笑了笑,挑眉道:“我是吴王外孙女这件事,是他告诉你的吧?”
这是去年的事了,他们在宫中撞见,也是自那之后,她的身子才每况愈下,现在想来,许是因为身份被撞破,过度忧虑所致。
“我原以为你们也就只是认识。”
“岂止是认识。”她冷笑道,“我祖父原想将我嫁给他,只是人家眼光高啊,想娶的是西施,所以问我想不想做赵姬。”说起这个淳于念就几欲作呕,恶心得不想与他同处一室。
赵欢阴沉着脸,往何宽那方向看去,眼神犹如寒冰。
“我们走吧,省得待会儿看见心烦。”淳于念起身,拍了拍衣衫道。
赵欢正欲起身,场中忽然就喧闹起来了,随着众人目光望去,原来是那位名叫盼兮的姑娘掀帘出来了。在他俩说话的时候,最后一首曲子已经演奏完毕了。
淳于念看着那摇摇走出来的女人,她一身月白色衣裙,未着任何花色,发饰只有两支海棠红的珠花。整个人素净淡雅,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娥,又不失娇俏,着实符合读书人们对洛神的幻想。
“怪不得叫盼兮,那楚楚可人的模样,真的是我见犹怜。”淳于念忍不住叹道。
那盼兮姑娘柳眉微蹙,脸上略有愁容,目光仔细地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停留。
“倡家女子若是生得难看,如何赚钱?”赵欢看着台上的女子淡淡道。
淳于念转眼看着他,笑着问:“不心动?”
赵欢转眼看着她,笑道:“心不会动就死了。”
淳于念掩唇轻笑,便没再说什么了。赵欢是嫡出,长陵也不是淳于念生气时所说的穷乡僻壤,相反却极其富裕。所以,他也有作为皇室宗亲的尊严与体面。他宁愿娶一个相貌平平门当户对的女子,也断不会多看貌若天仙的倡女一眼。他对自己的敬重,和外祖父与父亲的身份不无关系,再加上她也并非是对镜贴花黄的女娇娥。所以,他哪里会对不知亡国恨的商女动心?更何况这姑娘也只是识得两个字,知道一句“美目盼兮”,能弹《高山》《流水》罢了。
“走吧,趁现在外边还有卖宵夜的。”
“带路。”她颐指气使道。
“二爷,这边请。”他笑着抬手引路。
“门边黛色衣服的先生,请慢走,我家姑娘有请。”
淳于念心下一沉,转眼看着赵欢,又回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就他一人穿了黛色的衣服。
“赵先生颇得美人青睐哈。”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赵欢微微皱眉,回头往台上看了一眼,只见盼兮已经退了下去,堂内众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过来了,其中当然包括淳于川等三人。
欧阳节一脸震惊,何宽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等淳于念回头时,他二人惊得连下巴都掉了,反应如刚才的淳于川一样,过去不是,不过去也不是。
这时,堂中的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隔得近的已经开始向他道贺了。乐坊的小厮穿过人群,抬着托盘向他走来,笑道:“这位爷,我家盼兮姑娘有请,这是她给您的礼物。”
他看了眼那托盘中的礼物,眉头皱得更深了,竟然是一块白玉同心结。同心结,谁才有资格有与他同心?
“若是你敢接下,我就死给你看!”淳于念凑近他咬牙切齿道。
他若是要纳妾,她倒也不会阻挠,但是要纳一个倡家女子,她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承蒙姑娘抬爱,只是在下已有妻室,这礼物不便收下。”赵欢沉声道。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只听见有人高声喊道:“今日是盼兮姑娘掀帘,先生既无意与其玉成,又为何而来?”
说话的是一位青衫男子,言辞还算公允。
“先生家中既有贤妻,怎能来败坏他人名声?”另一身形微胖的青衫男子道。
“此非大丈夫所为,在下深以为耻。”那人身旁的另一位身形高挑的男子愤愤道。
此三人谴责之话一出,顿时怒声四起。
“惧内还来凑什么热闹?赶紧回家跪搓衣板吧。”
“都是出来耍的,装什么清高?”
“有眼不识荆山玉,什么东西!”
“我看是狗坐轿子,不……唉……唉……疼……”
“嘴巴放干净一点,再乱说话,小心舌头。”淳于川捏着那人的肩膀,冷声道。
“欸,哪儿来的臭虫,关你什么事?”一褐色衣衫的壮汉道,说着,撸起袖子朝淳于川脸上砸去。但那拳头还未接近淳于川,就已经被他一脚踹开三尺来远。
这下顿时惹了众怒,对淳于川群起而攻之。
何宽与欧阳节见势不对,慌忙上前帮忙,整座大堂瞬间大乱。
赵欢一把抓住淳于念,沉声道:“走!”
“欸,哪儿去!”乐坊的小厮慌忙一把拉住赵欢的袖子,“这位爷,我家姑娘的名声被你败坏了,这就想走?”
“放开!”赵欢冷声道。
“你今天非给个说法不可!”小厮拉着人不放。
淳于念皱眉,抬脚一脚将人踹开,怒道:“滚!”
那小厮被踹翻在地,大吼一声:“给我拦着!”
门口的五六位彪形大汉瞬间围了上来,摩拳擦掌地堵住大门。
淳于念一步上前,挡在赵欢身前,看着那些人冷声道:“今日乐坊中的损失我们担,让我们出去。”
为首的男子冷哼道:“这损失你们是担定了,但是他也得留下!”
那人说着,伸手便来抓人,淳于念正欲一脚踹上去,忽然被身后的人往后一拉,护在怀中。
只见赵欢一脚将人踹翻,踩在他的脖子上,“让开,不然你们活不过今晚。”
那人挣扎不开,其他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听见小厮破口大骂道:“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上啊!”
剩下的四五人顿时涌了上来,赵欢拉着淳于念迅速退后,沉声道:“跟紧我。”
她又恼又急,慌忙挣开他的手,几步上前,一个旋转踢放倒一人,又敏捷地躲开迎面而来的一拳,借势将其踹翻。
赵欢被惊了一下,他从未想过同床共枕的人竟会拳脚功夫,还如此厉害。但这样的惊讶也就只有一瞬,当看见剩下的三人都向她涌去时,正想上去帮她,忽然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两个人拉住拉住了,动弹不得。他心下恐慌,也顾不得许多,大吼一声:“淳于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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