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之前,淳于念想过千万种情形,甚至已经做好了他被下药的心理准备,可结果竟是比被下药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二人衣冠整齐,正在饮茶谈笑,他脸上的神情竟还是如此放松,甚是满足。
后淳于念进来的是欧阳羽,见此情此景,那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有不小的惊讶,转眼看着淳于念,只见她额角青筋暴起,极力忍耐着心中的怒火。
“先生今夜是歇在此处还是回家?”她看着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
赵欢自知理亏,忙起身道:“回。”
“那小的在外等候先生。”说着,拱手退下。
她这般模样显然是生气了的,赵欢无奈,转身对盼兮道:“今日之事对不住姑娘了。”
盼兮摇摇头,“是我对不住先生。”她起身行礼相送。
欧阳羽看了她一眼,亦转身出去了。
淳于念沉着脸走在前,赵欢默默地跟在身后,知道她在气头上,所以不敢出声。她心中憋着一股火,但念着有外人在场,忍着不便发作。
这时,只见淳于川等三人迎面走来,见赵欢忙拱手行礼,“先生无碍吧?”
赵欢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见他们身形颇为狼狈,叹了口气淡淡道:“无碍。”
淳于川转眼看着自己那一脸阴沉的妹妹,心中顿时了然,“我过去看看。”
闻言,淳于念登时大怒,那不敢朝赵欢发的火,通通朝其他三人撒去,“只不过是个觍颜卖笑,供人玩乐的下贱东西,值得你们个个趋之若鹜吗?”
何宽和欧阳节不敢做声,低着头没说话,淳于川微微皱眉,解释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应当去问清楚……”
“问什么清楚?别人用过的你也稀罕,也不嫌脏?”她厉声吼道。
“二爷,此话言重了。”赵欢眉头微皱,语气间有一丝不悦。
淳于念转眼看着他,眼中是滔天的怒火,“我这么说你心疼了?”
“说的这又是什么浑话?”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好。
淳于念闻言,心顿时凉了半截,倒把怒火扑灭了。她抬眼看着他,本想说什么,可大庭广众之下,她什么也不敢说。
“天色已晚,先生与二爷还是早些回家歇息吧,马车已在外等候。”何宽沉声道。
淳于念这才转眼看着他,冷笑道:“原来是吕先生,失敬失敬!”她拱拱手,“那房中可能就是您的赵姬,先生赶快过去看看吧,免得错失佳人。”说着看了赵欢一眼,拂袖而去。
闻言,淳于川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看了何宽一眼。而欧阳节的脸上尽是讶异之色,忍不住向淳于念看去,见她已经走出了院子,又皱眉看了赵欢一眼。
赵欢无奈又极为隐忍地叹了一口气,也随淳于念之后出去了。
欧阳羽看着心怀鬼胎的三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对自家兄长淡淡道:“嫂嫂还在家等着呢。”说着亦是出去了。
他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何宽先开口,“你这兄弟说话可真有意思。”他笑道。
欧阳节看了他一眼,转而对淳于川道:“兄长可还要去看看?”
淳于川想了想,嗯了一声,“切勿传出去。”
“小弟明白。”他颔首道,“舒和兄,咱们也走吧。”
何宽拂了拂衣衫,朗声道:“好。”
……
赵欢追着淳于念出来,也没见她上车,而是毫无头绪地向前走着。他上前一把拉住她,“好了,不要闹了。”
淳于念自知挣扎不开,也没有挣扎,仰脸看着他,没有了那几人在场,她也无所顾虑了,怒道:“你不是最看不起这些倡家女子吗?怎么也喝得下她泡的茶?”
“她不是你想的那般……”
“呵”,她忍不住冷笑一声,“是,确实不一般,名字都出自诗经,还会弹高山和流水。”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他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我和她什么也没有仅仅只是喝了一杯茶而已,你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
“那我无理取闹行了不?”她忍不住吼道,“我就是看不惯这种明明出身下贱,却又要附庸风雅的人,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毫无自知之明!”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转身拂袖而去。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委屈,长这么大,还未被谁如此对待过。“你若是想学汉武帝娶个卖笑的,我也无话可说!”她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我愿意,我乐意娶谁就娶谁!”
闻言,她心中大恸,午时所说的誓言还言犹在耳,可人心的改变竟是在一念之间。说什么都听她的,什么害怕她先自己而死,现在她心疼得无法呼吸,他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所有的一切,与他的皇帝尊严比起来,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是啊,他是皇帝,他是九五之尊,哪里容许女人对他使性子?
她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绝望也一层一层地淹没自己,她只觉得心上一疼,下意识地抓住胸口的衣服,一口腥甜的液体倾口而出,整个人也站不住,踉跄几步,跌坐在地。
“夫人——”
欧阳羽出来时见他夫妻二人正在吵架,他不方便去劝,只能等他们吵完再准备乘车离开,不想淳于念竟吐血倒地。他慌忙上前,跪坐在她身旁却不敢扶,“哪里疼?”
她抬眼看是欧阳羽,心中的那份委屈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潸然而下,却还是摇头,哽咽道:“就是气急了,应该无事。”
“胡说,”他皱着眉,伸手替她把脉,“心肾本就有损伤,好不容易好了点,又如此动气,你是不想活了吗?”
“不想,早就不想了。”她哑着嗓子道。
“别瞎说。”他沉声道,仔细地感受着脉象,“心疼?”
“可疼了……”她撇着嘴委屈巴巴道。其实,刺痛也就是那一瞬间,现在缓过来了,只是仍心悸不止。
“能自己站起来吗?”他满脸焦虑地向四周看了看,也没见个女人从这儿过。
闻言,她心中苦涩难当,对赵欢的怨到了极点!“等我哥出来吧。”
欧阳羽不敢碰她,自然就只能等淳于川出来了,可这人究竟怎么回事,这么一会儿了,还不见人。
“念儿——”
赵欢急急赶过来,一把将人从地上抱起来,一脸惊慌道:“哪儿疼?”
她偏过头不看他,欧阳羽在旁,她也没说什么。
“脉象如何?要不要紧?”淳于念不说话,他就只能问欧阳羽。
“无大碍,就是气急了,回去让大夫抓几味护心药吃了,静养几日便好。只是日后须得注意,不要轻易动怒,对心脏不好容易折寿。”欧阳羽平静道。
赵欢嗯一声,“日后恐怕还要麻烦……”
“没事儿,我自幼如此,歇两日便好,不用麻烦欧阳大夫了。”她沉声道。她明白赵欢的意思,这是又要将欧阳羽困在宫中。
欧阳羽笑了笑,“无碍,若是用得到,先生尽管吩咐便是。”
“那就多谢了。”
“天色已晚,先生与夫人早些回去吧。”说着,他伸手招来自己的马车,对车夫道,“不用送我了,送这位先生与夫人。”
“快要宵禁了,你是否还来得及?”淳于念关心道。
“我自有去处,多谢夫人关心。”说着,他拱手行礼,“在下告辞。”
赵欢抱淳于念上了车,她便没有再同他说话了。
“宝儿,我错了,对不起……”他捧着她的脸,柔声哄着,“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了,不要生闷气好不不好,嗯?”
她闭着眼不看他,也不说话。
他伸手擦掉她唇边的血迹,“我和那人真的没什么,你进去的时候才喝了第二杯茶,也没说几句话。”
淳于念仍旧沉默。
“我刚才是疯了才说那些话,你把我当疯子,疯子的话不能当真。”
还是沉默。
“你看看我,宝儿,不要不理我。”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我求求你了,看看我念儿,看看我……”
“赵欢。”她嗓音沉沉,睁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欸,你说。”
“今日若不是欧阳羽在后边看着,我是不是死了你都不会回头?”她冷声问道,“你拂袖而去的时候在想什么?是不是准备回去就废了我?”
“没有,不是,怎么会呢?”
“那你怎么为了一个下贱东西如此骂我?还说要娶她,好啊,你去啊。让太常寺择个吉日,让赵硕来接人啊。”
“我错了念儿,我错了,我那是疯话,怎么能信?”
“哦,堂堂大雍朝的皇帝,竟为了一个倡家女子发疯,你可真行啊赵欢,足以名留青史啊。”她看着他,眼中尽是冷漠。
“对不起,宝儿……对不起……”他握着她的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耷拉着头,一遍又一遍地给她道歉。
她看着他,也没什么想说的了,偏过头闭上眼假寐。他见此,也没说话了,脱下外衫盖在她的身上。
“别拿着这衣服盖在我身上,我嫌脏!”她一把将衣服扯开,将头偏往另外一边。
他应了一声,将衣服丢开,坐到她身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她不悦地挣扎了一下,睁眼望着他,“放开我。”
“你难道要我剐了这一层皮才让抱?”
“去剐啊!”她冷声道。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好,我去剐。”
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了。他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又在她头上落下一吻,轻轻在她耳畔道:“皇后亲自行刑我就去剐!”
淳于念冷哼一声,“臣妾不敢。”
“好了,不生气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带你去划船。”
“带着你的盼兮去吧,毕竟高山流水呢。”
“你真以为她是看上我了?”
“陛下是天子,谁敢看不起?”
赵欢笑了笑,“若不是你在我身边,她会看上我?”
闻言,她终于转眼看他了,“哟,陛下被利用了呢!”
“也就你拿我当个宝。”
“那你如何对我的?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可理喻?可着她才是陛下的解语花呢?”
赵欢无奈,怎的又绕回来了?
“我错了,真的错了宝儿……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待咱们回家后,随你处置,但是今晚就别生气了,坏了明天的兴致。”
“明日,你让淳于川将他们赶出京去,我不想以后还听见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地方。”她冷声道。
“后日吧,明日咱们游湖,免得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扰了夫人的兴致。”他一脸讨好道。
淳于念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了。见她安静地靠在自己肩上,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想起今日种种仍旧心有余悸,这是他们第一次失和,他也不敢再让有第二次,且她这般心性,他哪里还敢生纳妾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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