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长安我向天涯

第五十九章:雷声

    
    淳于念赶到庆熹宫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跪满了下人,内侍高喊皇后驾到也只有宫女出来迎接,略施薄礼,便引着她朝寝房去。
    屋内的人见淳于念进来,皆下跪行礼,赵欢沉着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聂柔桑坐在床边,不停地抹着眼泪。
    “如何了?”她问一旁的欧阳羽。
    “高热一直不退,只能等着。”欧阳羽沉声道。
    她听半夏说了,当时聂柔桑忙着抱人回来,没让孩子将腹中的水吐出来,又经颠簸怕是呛到肺中去了。
    “水吐出来了吗?”
    “吐了些。”
    欧阳羽的意思她明白,吐了些,但是没吐完,现在又烧得昏迷,估计是悬了。她相信欧阳羽的医术,但是现在这样,就算是华佗在世都无济于事。
    “尽力!”
    “臣明白。”
    若是孩子死了,只怕聂氏更要借题发挥,将淳于氏踩死。
    “欧阳太医,你快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聂柔桑哭喊着,欧阳羽上前一看,只见孩子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他向后伸手,“簪子给我。”
    众人皆是一愣,唯有淳于念上前,将头上的玳瑁簪拔下来递给他。他接过簪子,用袖子擦掉孩子嘴中的白沫,拿起簪子将孩子的嘴撬开,将簪子横在孩子嘴中。只见孩子紧紧地咬住簪子,身体却还是不停地抽搐。
    做完这些,欧阳羽长长地叹了口气,退了两步回头看着淳于念摇头。
    赵欢见此,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欧阳羽看了他一眼,又退了两步躬身道:“大皇子落水后受了惊吓,被救起后又没有及时将水排出,水呛到了肺中,加之受寒受惊等原因……”他顿了顿,下跪稽首一拜,“臣才疏学浅,不能治愈。”
    “欧阳太医,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只要你能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聂柔桑跑过来,跪在欧阳羽身前,哭得撕心裂肺。
    欧阳羽一脸为难,“臣当真是无能为力,还请娘娘快些起来。”
    “不可能,皇后命悬一线你都就得回来,这只是高热而已,你怎么救不了呢,你能救的……我求你了,欧阳太医……”
    淳于念看了于心不忍,让南星去扶人起来。谁知,她竟跪着走到身前,抱着淳于念的腿哭喊着:“皇后,就算您不喜臣妾,但是看在陛下的面上,你就让欧阳太医救救琋儿吧,我不能没有他……皇后,求您了!”
    自生产后,淳于念元气大伤,根本经不起她这般摇,一边挣开一边道:“婕妤你别这样,不是太医不救,是……”她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孩子已经救不了了,想了想才纠结开口,“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你切勿伤了身子……”
    聂柔桑哪里还听得这话?哭得肝肠寸断,“皇后,你当真如此狠心见死不救吗?”
    淳于念被她摇得站不住,忙让南星和碧云将其拉开,和声道:“婕妤,我并非华佗,亦不懂医术,怎能说见死不救?”
    “娘娘,你快过来,大皇子他……”漱玉慌忙喊道。
    聂柔桑回身朝床边跑去,只见儿子渐渐停止了抽搐,脸上血色全无,最后没有了动静……
    “啊——”她惨叫一声,扑在儿子身上,“儿啊,你死得好冤啊——”
    赵欢起身,只看见儿子苍白的脸,簪子从口中滑落,口中还不断地冒着白沫。他神色痛苦地闭上眼,一行清泪落下。
    淳于念亦是受了不小的刺激,若不是南星和碧云扶着,险些站不住。
    “娘娘,我们先回吧。”碧云小声说着,她刚出月子身子弱,又带着孩子,更是见不得此等事。
    聂柔桑哭声凄厉,将院外的梨花上都染上一层寒霜。
    “儿啊,你好好去,娘一定会给你报仇!让那些害死你的人都下去为你陪葬!”
    淳于念刚走到屋外,听到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屋内,心中的不忍瞬间荡然无存,冷笑道:“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
    赵琋死后,一连两天都下着雨,淳于念身子弱染了风寒,她没给赵欢说,他亦一日也没有来过。不仅没有来,就连欧阳羽也被挡在了宫外。
    “天气冷,您就别吹风了。”南星拿了披风给她披上,上前将窗户关了。
    “平安那儿有消息了吗?”她哑着嗓子问。
    赵琋薨逝,赵欢罢朝一日,今日才上朝。
    “今晚他不当值,晚些时候应该会过来。”南星道。
    她嗯了一声,转身又咳了两声,南星端上药,让她趁热喝了。她看着药,无奈地笑道:“习惯了欧阳羽,别人开的方子竟一点也不见好。”
    “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
    她蹙眉喝下那碗苦得让人发慌的药,漱了口才道:“他每次都是如此,只要一出事,就不让欧阳羽进宫,这哪是为我好,分明就是要我的命。”
    说话间,碧云进来说平安来了。平安进来,先是行礼问安,淳于念忙问:“今日可有什么消息?”
    平安看了她一眼,犹犹豫豫不敢说。淳于念心知不好,面上却还是笑着的,和声道:“但说无妨。”赵欢总不该真的杀了淳于氏全族陪葬,他还没有那个胆子。
    “今日早朝,陛下当朝赐死了半夏,聂氏的人去府中看着半夏饮下鸩酒……”余下的话他也说不下去了,慌忙跪下,“娘娘请您节哀。”
    她愣愣地看着平安,皱着眉,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平安再
    次稽首大拜,“请娘娘节哀!”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不要被人发现……”
    平安抬头,满是担忧地望着淳于念,“娘娘……”
    她摇头说没事,扶着南星起身,刚没走两步,她便呕出一大口鲜血,旋即晕了过去。
    “娘娘——”南星惨叫一声,扶住她,“快去叫太医——”
    整个承乾宫霎时间乱作一团。
    ……
    半夏的死对淳于念来说如断一臂,疼痛难当,而对于淳于氏来说亦是奇耻大辱。今日朝堂上,聂亘愤慨陈词,历数淳于氏几大罪状:
    “陛下,大将军之妻张氏残害皇子,罪同谋逆,此一罪不忠也!以下犯上,纵奴伤人,此二罪不敬也!恳请陛下治淳于氏一族不忠不敬杀人枉法之罪!”
    说罢稽首大拜,伏地不起。
    赵欢沉着脸,抬眼看向淳于嘉,“大将军可有何说辞?”
    “大皇子薨逝,臣亦感悲痛欲绝,此事与贱内确实也有关联,”淳于嘉出列陈词,“但究其原因,乃是婕妤自己摔倒,撞了抱着大皇子的丫鬟,才导致大皇子落水。我淳于氏,担不得这不忠的罪名。”
    “若不是你淳于氏以下犯上,怎会生出此等事端?事到如今,你竟还敢狡辩!”聂亘直起身来怒道。
    淳于嘉看着他,眼中尽是轻蔑之色,缓缓道:“贱内有罪,罪在不敬婕妤。若说不忠?老朽我历事三朝,追随太祖太宗二位先皇,辅佐世宗成宗两位先帝,率兵亲征东吴,平南越叛乱,镇压赵瓘之乱,长子淳于延,更是十八岁挂帅,将乌耶击退至大荒山以北,从此不敢犯我疆界,赵瓘之乱更是亲自捉拿叛贼归京。此等国难之际,敢问大司寇又有何作为?”
    “你少偷梁换柱混淆视听,陛下,切勿被此等巧言令色之词迷惑,使大皇子含冤九泉!”
    “陛下,臣只是向陛下表述淳于氏之忠!身为人臣,大将军已贵之所极也,有女位列中宫,乃滔天之富贵也,陛下对我淳于氏,已属天恩浩荡,臣怎敢有不臣之心?言至于此,臣借昔日魏武一语‘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淳于氏忠于陛下之心,日月可鉴!”
    说罢稽首大拜,伏地不起,“大司寇聂亘诬陷忠良,恳请陛下查明真相,为老臣做主!”
    “恳请陛下查明真相,为我淳于氏做主——”
    淳于延、淳于川二人亦是稽首大拜,伏地不起。
    淳于氏三父子这一跪,在场诸人都不由得深吸一口凉气,淳于嘉之于雍朝,正如魏武之于汉室,就算真的有不臣之心,墀台上的那位又能如何?
    赵欢看着淳于嘉父子,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握的拳头指节根根发白。“大将军……言
    重了……”他睁眼看着淳于嘉,紧握的拳头也松开了,手心中满是青紫的指甲印。
    “失去大皇子,朕伤心欲绝,”他顿了顿才没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一丝软弱,“但还不至于昏庸,淳于氏的忠心,朕看见了。”
    “陛下……”聂亘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欢,想要说什么,却被他挥手压了下去。
    “可大皇子之死,正如大将军所说,与令正确实有关,是令正语出不敬在先,家奴出手在后,理应受罚……”
    “陛下,”淳于嘉打断赵欢,“当时情形,乃是抱着大皇子的宫女愚笨,才至大皇子薨逝,应诛其九族为大皇子陪葬。”
    “这是应当,”赵欢看着他,眼中满是猩红的血丝,“但淳于氏家奴行凶在先,按雍朝律法,杀人者应偿命!赐家奴半夏,鸩酒一杯!”
    “陛下——”
    “陛下圣明!”淳于嘉再次稽首大拜,盖过淳于延的声音。
    “常宁侯还有何话说?”赵欢看着淳于延问道。
    淳于延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暴起,却只得再拜稽首,沉声道:“陛下圣明!”
    赵欢点点头,“至于对大司寇的指责,朕知乃是你的气愤之言,况且大司寇也是大皇子的外祖父,言辞愤慨些,也是情理之中,朕就不追究了。”
    “陛下圣明——”
    众臣下跪齐声道。
    赵欢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颤抖,“退朝吧。”
    “退朝——”内官尖锐的声音响彻大殿,众臣如潮水般散去。
    聂亘看着淳于嘉,眼中满是杀气。而淳于嘉,从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瞧他。
    ……
    回昭明殿的路上,下着瓢泼的大雨,平安拿着伞跟在身后,被他狠狠挥开,他孤身走进雨幕,背影淹没在雨雾中。内侍们在身后喊着陛下,被天边传来的雷声盖过,听不真切,像在喊他又像不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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