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安德里亚斯:
很高兴给你写信,我亲爱的朋友。
你寄来的手枪我已经收到了,它现在就放在我腰间的枪套里。它简直是个艺术品,刚看到它时,我甚至不舍得给它装填黑乎乎的火药。
毛将军对这支手枪很感兴趣,他委托我向你订购二十支。相关的购物合同我会一起寄过去,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请尽快把货物发过来吧。你可以先找我的妻子领取货款,她住在台湾岛高雄市,就是你上次来我家参加生日聚会的地方。
现在我所在的地方是明国辽东的一个堡垒,名字是“胜利堡”。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堡垒,修筑得和欧洲的棱堡有点像,只是炮口比较少。
这支军队的旗帜很特别,士兵们在白布上写上他们死在鞑靼人手中的亲人的名字。我问过邓建山,这样做是否是想召唤祖辈的灵魂帮助活人打仗。
邓建山说不是:“这能唤起战士们复仇的心理。中国人相信,亲人死后,灵魂会飞到天上去化作星星。在旗帜上写上亲人的名字,可以让亲人看到自己杀敌的场景。”
他建议我也写上先辈的名字,可是我没有家族成员死在辽东。最后我写上了我爸爸的名字,虽然他在跟西班牙人的战斗中回归主的怀抱,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东亚的事情。
今天清晨,毛将军就带着他的军队出发了。邓建山邀请我跟着部队一起出发,我想了几天,最终答应下来。邓告诉我,辽东的鞑靼人在山林里修建了他们的第一个首都,里面应该会储存很多皮毛。你知道的,澳宋人的本土一直在收购皮草。如果我能买下那些战利品,我干瘪的钱包又能装满漂亮的钞票了。
这有些冒险,因为我从未深入过辽东地区的内陆。往日里我到过最深的地方,也不过是东江军控制下的宽甸堡垒群。
邓建山知道我的担忧。他安慰我说,鞑靼人并不可怕,他们的军事科技非常落后。事实上我接触过那些人,毛将军的军队里有一些为汉人服务的鞑靼人,这些野蛮人留着可笑的头发。汉人形容得很准确,就像脑袋上长了一根猪尾巴。
鞑靼人的名字很有意思,他们一般用生活中常见事务的名字来命名自己。比如鞑靼人的前任首领,他的名字就是“野猪皮”。说实话,这让我想起了非洲草原上的黑人,他们的文明程度看起来差不多。
毛将军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他身材很强壮,留着胡子,面色总是沉静和严肃,目光很有威严。他的部下没有一个不尊敬和害怕他的。值得强调的是,毛将军是一个很关心欧洲事情的人,他之前和一些葡萄牙传教士学了葡萄牙语——虽然现在已经不熟练了。我试着和他聊起宗教的事情,但他拒绝了我的谈话。
“我们是无神论者。”他这样跟我说,“你要是在军队里传播基督教或者别的什么宗教思想,宪兵会把你抓走,并且送去哪个地方挖矿。”
“可是您的部下,黄将军,他的军队里就有神父。”
“你说的是邓肯么。”他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他们么...你不要问了,你们不一样。”
我只好停止宣传主的荣光,毕竟如果我被澳宋人抓去矿场,主应该不会派天使来拯救我。
除了在宗教方面管得很严,毛将军其实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他的严厉只体现在纪律方面,在日常生活中,如果有人不小心冒犯了他,他向来是不在意的。
————————————————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我们在下午又前进了二十几公里,刚刚进入东江军在最北面的城堡。再往前走,我们就只能在草草铺就的山路上行军,并且也不会在安全的堡垒里休息。
晚餐吃了东江军特有的粗粮糊糊。我带了一点奶酪,就加进了分给我的糊糊里。那种口感很奇怪,我的朋友,我觉得下次我还是只吃纯净的糊糊吧。
邓建山带着他的侍卫进山,抓到了一只兔子。他分给我一只兔子腿,上面涂了胡椒酱。我真的太爱胡椒了,它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食物。
傍晚的时候,部署在大队前方的山地步兵抓到了几个鞑靼人的猎人。毛将军亲自审问了这些俘虏,我有幸旁观。
与东江军队伍里的鞑靼人相比,这些野生的人明显瘦弱一点。皮肤很粗糙,身上的衣服也很肮脏,我还能看到上面跳出几只虱子。唯一相同的就是那可笑的发型。关押他们的东江军士兵把他们的小辫子绑在一起,这些野人就不能把脑袋分开了。
东江军中的鞑靼人对这些建州鞑靼人很仇恨。根据我的了解,鞑靼人并不是一个整体,他们内部也存在很严重的压迫和欺凌。建州部落的鞑靼人是最高等的,他们下面的是其他部落的鞑靼人,然后是野生的鞑靼人和索伦人、赫哲人之类的少数种族。再往下面数,就是被鞑靼人奴役的汉人与朝鲜人。
东江军中的鞑靼人属于上面提到的索伦人,他们和建州鞑靼人有很大的仇恨,大多人的亲属都被建州鞑靼人杀死了。如果不是东江军士兵拦着,可怜的俘虏或许会被切成碎块丢掉。
我听不懂鞑靼人的语言,他们的文字在我看来也是和小孩子的画一样乱七八糟。邓建山在辽东做了很多年生意,他帮我翻译了俘虏的话。
这些俘虏来自建州鞑靼人中,一个叫“正红旗”的部落。顺带一提,我不知道“部落”这个词是否能准确地形容他们,因为建州鞑靼人的国家属于几个奴隶主的联盟,德语里面好像没有更准确的词汇能描述他们的政治制度。
正红旗的奴隶主是爱新觉罗·代善,另外还有一个和他的部落很亲近的部落,叫做“镶红旗”,主人是代善的儿子岳托。在我写信的时候,建州鞑靼人的主要力量都被澳宋人包围在辽南半岛,负责防守辽东广阔区域的只有两个红旗部落。
在得到免死的承诺后,俘虏们交待了红旗部落在辽东的部署情况。
然后他们就被处死了。
毛将军在这里耍了一个花招,他之前承诺的是“东江军不会杀死他们”,但跟随东江军行动的鞑靼人实际上并不属于东江军。在澳宋人的军事体系里,这些鞑靼人被算成“附庸军”。
澳宋人的军事体系很有趣,他们把追随他们的外国的军人分成三个等级。我看到了队伍里的一些最低级的炮灰军人,他们是在日本战争中被俘获的敌对势力军人。澳宋人对他们承诺,只要执行两次非常危险的任务,他们就能晋升为附庸军。
晚上喝酒的时候,邓建山问我想不想加入他所在的大明东北商业集团。
我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是认真地邀请我。我希望他能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老实说我对留在东印度公司并没有什么想法。你知道的,自从范·迪门阁下和澳宋人的海峡殖民地总督签署了商业条约,我在明国这边的商业活动就遇到了越来越大的问题——明国商人和澳宋商人都不喜欢和欧洲人做交易,前者认为长着红头发的人是野蛮人,后者只是不想让我当中间商赚差价。
如果我加入大明东北商业集团,邓建山保证能为我争取到一个经理的职务。嗯,我会好好考虑的,说不定我们再见时,我就为澳宋老板服务了。
外面吹响睡觉号角,我不得不准备熄灭油灯了。就写到这里吧。
请帮我向爱玛小姐问好,向你的叔叔问好。我会给你留几块狐狸皮的,你可以把它们做成衣服送给爱玛小姐,她一定会高兴得流下眼泪的。
请尽快回信。祝好。
你的朋友:阿贝尔·塔斯曼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