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逆厘从小一直在国外长大,这个事他压根都没听说过,他干咳了一声,“你认为存在吗?”
秦也被被子裹得像条长长的蚕蛹,她费力的偏过头去看王逆厘,“你压根就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我觉得你有叛逆啊,秦也。”
“噗哈哈哈哈…”秦也笑了一会就停了下来,“我跟别人都不这么说话的。”
王逆厘“嗯”了一声,等着下文。
“但我觉得你会惯着我。”
王逆厘忽然觉得心里面空了一下,心律越来越快,跳的眼皮都有些打颤了,他顿了老半天结结巴巴道,“你,你,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秦也眼皮渐渐有些沉了,困意袭卷上来,声都是像从鼻子里面发出来的一样,“你跟我哥一样,你看他总是训我,但是我每次跟他说胡话,他从来都没真生过我的气……我有时候就想要是你们俩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王逆厘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秦也的眼睛费力的睁开往他那边看去。
他一下一下细细的从发根捋到发梢,侧着身子伸出一只手探到秦也的后脑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低声道,“睡吧,我一直陪着你……”
秦也的眼睛渐渐闭上了,梦呓似的从嘴里崩出来几个字,“真的啊?”
王逆厘看着她的呼吸渐渐沉了下去,知道她这是睡着了,轻轻的摸着她的头道,珍重亲了亲她的眼角,轻声道,“真的。”
月光下泻,像一层白色的纱网蒙在两个人身上。
红头发的姑娘睡熟了,清瘦的侧脸,挺直的鼻梁和下颚骨几乎平行,细密的睫毛安安静静的垂下去,像一只沉睡的小鹿。
王逆厘把人哄睡着了却不想走了,他就这样侧躺在秦也身边,一手枕在头下一手裹着秦也的脑袋,看了大半宿。
天蒙蒙亮时才眯了一会,睁开眼睛后,脑子还是迷迷瞪瞪的一睁眼看见秦也依旧是那个姿势侧头冲着自己这边睡。
“真好”他想,“要是以后一辈子睡醒了都能看见这张脸就更好了。”
“咕咚!”
门口一声闷响,王逆厘赶紧伸手捂住秦也的耳朵,瞪向门口。
门口是Jesus像个螳螂一样,一会儿看地上的东西,一会儿看他,看完又开始装瞎,摸完了墙摸门框。
摸完了又想往外跑,结果脑子短路,忘了门该怎么开了。
王逆厘确认秦也没被吵醒,起身连推带搡的把Jesus撅到外面走廊去。
低声道,“你干嘛啊?”
Jesus,“这话改我问你吧!”
王逆厘瞪了他一眼,“秦然呢?”
“秦然!你还想让秦然看见,你是嫌命长吧你?”
王逆厘头疼的抓了抓寸头,“你们俩不天天在一块吗,他人呢?”
“他昨晚上太累了,今天起晚了。”他说完了,又觉得跑题,“他要是问起来我今天在病房看见什么,我怎么说啊?”
“谁会这么问啊?他顶多问你一句,你今天去的时候小也醒了吗?”
“对啊!她不但没醒还跟你躺在一张床上!”
王逆厘,“你不会撒谎啊你?”
“你忘了我小时候拿糖豆训练我别撒谎的事了?”
王逆厘崩溃道,“那至少都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是2007年四月一号开始的!”他顿了顿委屈巴巴道,“伊拉克内政部宣布,伊北部泰勒阿费尔镇卡车炸弹袭击事件的死亡人数已升至152人,致使该袭击事件成为自伊拉克战争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单次袭击事件。”
王逆厘无语道,“……我开始后悔当时没拿糖豆训练你闭嘴了。”
Jesus深吸一口气,“反正这个事,他要问,我铁定是要说真话的。”
“你还铁定,你就是光腚你也不能这么说啊!秦然要是知道我在秦也身边躺了一宿,他得劈了我!”
“你还躺了一宿?!”
王逆厘一把搂住他的嘴,“你是怕你哥活的太久了是吗!”
Jesus眼睛瞪的快要掉出来,示意他把手放下去,他保持着这副见了鬼的样子足足缓了一分钟,才道,“现在得把这个谎圆回去。”
王逆厘抓狂的揪着头发,“都没人问你,你圆什么啊?”
Jesus,“他要是问我,我就说你在走廊里躺了一宿。”
“你怎么不说我在暖气片上挂了一宿啊?”
“对!你在走廊里看了一晚上的花园宝宝。”
“我有病啊,再说花园宝宝都好久没更新了。”
“你也不能自己一个人看,得两个人一块看。你还不喜欢女人,那就只能是男的。”Jesus 猛地拍了下手,“对!就说你跟一个黄头发的日耳曼人看的!”
“咱们俩是在跨服聊天是吗?”
Jesus使劲点了点头,“对!黄头发!”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怼到了王逆厘怀里,头也不回的跑了。
王逆厘,“…………”当初就应该拿个逗猫棒训练他。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边走一边低头翻口袋里的东西。
再推开病房门时,秦也已经醒了,被子都叠好了,盘着腿坐在床上打游戏。
王逆厘走过去道,“睡好了?”
秦也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王逆厘瞄了一眼屏幕,伸脚扒拉过来个垃圾桶,蹲下去削苹果皮,“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玩俄罗斯方块?”
秦也顺着方块移动的方向往床边上蹭了蹭,“嗯…你都多大了,你怎么还看花园宝宝吗?”
王逆厘脑子里的弦猛地绷紧,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听到了那根弦“铮”的一声,手上一哆嗦差点砍掉半个苹果,“你听谁说的?”
秦也不吱声。
王逆厘急了连苹果都不削了,“你说话啊!”
秦也觉得王逆厘可能生气了,她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他,小声道,“你自己说的啊。”
王逆厘,“啊?”
秦也支支吾吾道,“就,就你,自己说的啊。”
“啊?”
“就你,你,你昨天晚上说的啊。”
“啊?”
“你跟我说,晚安唔西迪西,晚安玛卡巴卡,晚安依古比古,晚安汤姆布利伯,晚安小点点,晚安叮叮车,晚安飞飞鱼,晚安秦也……”
“………”王逆厘尴尬的看着秦也,像是被定身了一样,半天没动弹,“不是,你,你装睡啊?”
秦也压了压眉毛,小声道,“我也没跟你说我睡着了啊……”
王逆厘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看着秦也,他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不是……”
“啊?”
“你,你不会举报我吧?”
秦也,“那倒不会,我睡了挺长时间的,就是天快亮的时候醒了,听见…你说的那个……”
王逆厘心里稍稍舒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松的是哪门子的气,只是觉得心里面松快了一下,又开始紧了起来,怪异而有酸的慌的感觉,不会是雌性激素分泌过多吧,他想,怎么心思变的这么细了啊?
他看了一眼秦也的眼睛,又蹲回去小媳妇似的削苹果,这苹果皮打的越大约来气。
他想了想一撇嘴,把弄干净了的苹果往果盘里一扔,冲秦也道,“我出去一趟。”
关门走了。
秦也不明所以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语道,“我眼皮上是有花吗他老盯着看?”
王逆厘把手揣在口袋里面漫无目的的沿着走廊那条铺着白蜡木的路向前走,他低着头,转弯时不小心被冲过来的小护士撞了个趔趄。
那个护士急急忙忙的道了歉又继续向前跑了。
他没在意。
很多年后他想起那一天发生的很多事,那是一种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无能为力。
如果那天他没有因为那一点面子上的挂不住继续留在那跟小也说话,又或者只是留在了门外没有走远。
也许后来的许多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开始意识到有些人也许从一出生开始就像是两条sin函数和cos函数一样,走过一段路不管怎么磕磕绊绊怎样艰难险阻都会再次遇见。
每一次相遇都是惊鸿一瞥,像是一场从天而降的浪漫,兜头罩在孤苦无依的人身上,让人误了终身却又心甘情愿。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这一生有多漫长,譬如花期,花开花落遇见了就是情疏迹远只香留,错过了便是零落成泥碾作尘。
总是慢一步,错一步,从此以后一步错步步错。
通俗一点用秦然的话讲就是:孩子死了你来奶了,大鼻涕到嘴你知道擦了,晚你妈了个腿了。
就是这样。
秦也坐在病床上回头看了眼王逆厘放在果盘里的苹果,想了想起身要去拿。
她手刚碰到果盘的边,病房门口传来三声“笃笃笃”的敲响。
秦也没多想,觉得大概是王逆厘回来了,顺口道,“进来吧,你干嘛每次进来都敲门啊?你……”
她顿了一下,开门的人不是王逆厘是个小护士,她拿着一个黑色的包裹冲秦也用不大熟练的中文跟她说这是有人寄给她的。
秦也接过来,道了声谢。
是一个里面装了文件的国际快递。
她翻过来看了一眼收件人,上面写着秦也的名字,秦也想了想,可能是胡畔给她邮的书吧。
也没多想,就直接撕开了。
里面是一个牛皮纸袋子。
纸袋子里面有一封信和三张照片。
她一时好奇,伸手拿了出来。
这张照片拍摄时可能被太过晃人的灯光弄的有些模糊不清,如果不是铁床上的那一摊红色的东西,她可能都以为这是一张黑白照片了。
她翻来覆去的看着,没看出个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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