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这一胎怀得并不顺利,才不过二月出头,就出现落红的现象,一天时间总要请两三次太医,房间里弥漫着很大一股刺鼻的药味。
皇后害怕龙胎有恙,免了苏秦每日请安,吩咐她平安诞下龙嗣之前都无须来未央宫请安。
苏秦谢恩之后,便再没出过宫门,每日躺在床上,用膳服药都在床上,除非必要,绝不下床。
苏秦这里刚让众妃嫔松了口气。
那厢广阳宫又传来消息。
说是林昭仪有孕。
众人皆疑惑,林昭仪已经久不见圣驾,何来有孕之说,莫不是?
结果是林昭仪宫中一个宫女有孕。
前几日,皇帝如果广阳宫时,借着几分酒意去探望林昭仪,谁知林昭仪已经睡下,皇帝败兴而回之际,却见前来招呼的宫女生的眉清目秀,楚楚动人,便宠幸了。
皇帝醒来时,酒也醒了,宠幸之事便抛诸脑后。
谁知这一个月后,葵水未至,林昭仪有疑,便请了太医来看。
这一看,才发现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宫中不论是妃嫔还是宫女侍寝,都有彤册记录,为得就是将来怀孕是有迹可循。
如彤册未能记录,又怀有身孕,一律视为不洁,打入慎刑司受棒杀之刑,直至死去。
皇后已经翻过彤册,皇帝宠幸之事,并无记录在册,所以这宫女将来如何,不言而喻。
妃嫔们都是坐不住的,尤其是听到消息,便纷纷找了借口告退。
皇后看着退去的众人,从斗彩凤纹高脚果盘里拿了一个甜橙,幼榕立刻上前,取出小刀为皇后破橙。
皇后取一片甜橙放进嘴中,汁水饱满,清甜如蜜,她很是喜欢。
烈阳照进昭阳殿。
逐渐寒冷的日头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皇后盯着那光芒里细小的灰尘,突然问幼榕:“你说,这次,林瑾如会出广阳宫吗?”
林瑾如未失宠前,曾是后宫里最得宠的女人,连当年的宸妃都在她之后。
若不是入宫时间尚短,也无子嗣,只怕早已封妃,又或者位临四妃之位也未尝不可。
她机敏,聪慧,又是个难得的治事之才,当年她掌后宫协理之权,做得滴水不漏,让她这个皇后都自愧不如。
若不是借蜀国之事,让她心死身也伤,只怕她林瑾如现在更加贵不可言。
广阳宫的宫女出事了。
她林瑾如会坐视不理吗?
那个宫女,好像是当年她的陪嫁丫鬟。
若她插手了,还会重入后宫吗?
她那样冷漠的对待慕容夙,慕容夙却依旧把她放在心中,哪怕人未去,也会命人送些东西进广阳宫,更特地嘱咐内务府,吃穿用度一点都不能少,依着妃位的制度。
她不得不防。
想起慕容夙。
一声叹息蔓延在昭阳殿。
他后宫的女人相较先帝,的确不多,可是每个女人,他都用心对待,从未厚此薄彼。
好像每个女人,他都爱。
这样的慕容夙,让她又爱又恨。
她爱他的果断,决绝,处事绝不拖泥带水,爱他君临天下,执掌苍生的那份魄力和伟岸。
她也恨他。
恨他如此滥情,有了一个还不够,还要很多个,偏偏每个都那么用心。
让她辨不清慕容夙到底是真心喜欢她们,还是喜欢她们背后家族的权势。
她实在有些惶恐,若有朝一日,那件事情瞒不过去,她的后位会变得岌岌可危的。
她必须为自己谋求好后路。
还有那个男人,一直在为叶红昭当年之事奔波的男人。
他好像已经查出些端倪。
虽然自己已经命人毁了叶红昭的尸体,但这远远不够。
她要让所有知道当年之事的人,都闭上嘴巴。
皇后掐一瓣甜橙在指尖,橘色的汁水奔涌而出,顿时溢满她皙白的指尖。
她目光越过眼前的一切,看着殿外那抹灿若金光的骄阳。
这后宫里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纷争,夺权,也必不可少。
她必须一步一步,步步为营,每一步走的踏实,稳妥,才能更长久。
她不能,不能让自己再变成从前的叶无言了。
她的手,早已沾满鲜血,她不在乎会不会越来越多,既然选了这条路,那她必定要走完。
“娘娘。”
未几,留云进来禀报:“林昭仪进了宣政殿。”
林瑾如的求见让慕容夙十分惊讶,惊讶之余又带着满满的期盼,他立刻宣了。
林瑾如不仅来了,还带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宫女一同进来了。
她看着慕容夙,神情依旧冷漠,眼里也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她与那宫女一同朝慕容夙跪下。
慕容夙怔然,连忙上前将林瑾如扶起,林瑾如却不起来,朝他磕头道:“平儿有孕了,请皇上给平儿一个名分。”
平儿?
慕容夙脑子一懵,看向身边的常敬忠,常敬忠眼睛瞟了一眼林瑾如身后跪着的宫女,凝神稍加思索,才想起月余前,慕容夙曾去往广阳宫看望林昭仪,但是依旧败兴而归,这个小宫女迎了出来,慕容夙那时醉酒,所以也就……
第二日,刚好前朝有事,慕容夙根本未看身边人一眼,穿好衣服便匆匆赶去含元殿。
所以此事并未记档。
没想到这宫女,竟然怀孕了。
难道瑾如来找朕,就是为了这件事?
慕容夙脸色瞬间垮了下去,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主动来找朕,为得却是别人的事。
她当真对自己未曾上过一次心吗?
她不怕朕怪罪她,或者杀了她?
林瑾如这两年的所作所为,的确能让慕容夙赐死她上百次了,可是慕容夙每次都是一笑了之,他觉得她只是在生气,才会这样,等哪日气消了,也就好了。
可这么久了。
从最开始的激烈争吵,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到后来的平静无波,冷冷淡淡。
她好像好久都没有主动同他说过一句话。
如今人来了,开口的第一句,却是为别人所求。
她当真没有再把自己放心上,也与自己再无话可说了吗?
那个孩子,他也内疚,他也伤心了许久。
可是这么久了,有些伤痛也该被时间平复了。
为何她仍旧没有放过自己,放过他。
“除此之外呢?”慕容夙拂袖转身,再不看林瑾如,“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身后一片沉默。
静如死水。
没人说话,呼吸声此起彼伏,清晰无比。
“既然彤册没有记档,那一切就依宫规而行。”慕容夙的声音也冷了下去。
平儿一听,心中一惊,瞬间哭出了声,她朝林昭仪磕头,连声道:“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林瑾如见平儿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坚硬的心头裂开一个狭小的口子,她抓住平儿的手臂,紧紧抓住。
平儿是她在大宣唯一的亲人了。
蜀国宫倾那日,她所有家人都死了。
连腹中的胎儿都未曾保住。
若平儿此刻也去了。
那她往后的日子还有什么牵挂呢?
蜀国就剩平儿与自己这点血脉了,她不能让平儿出事。
哪怕是为了唇齿相依也会,为了广阳宫里还有人与自己说话也好。
“皇上,就当是为了嫔妾,嫔妾想要个孩子。”
林瑾如颤声开口。
话音刚落,眼泪也落了下来。
慕容夙听得声音不对劲,立马转身,林瑾如跪在原地,哭得梨花带雨,泪珠一滴一滴,如断线的珠子。
慕容夙再次上前,伸手扶住林瑾如的手臂。
这次,她没有拒绝,看着慕容夙,欲言又止,那双剪水双瞳,盈满泪光,看着就让人心疼。
慕容夙将林瑾如拥进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间摩挲,伸手抚摸着她的背,柔声道:“依你,朕一切都依你。”
常敬忠看着此情此景,吩咐众人退了下去。
合上殿门。
留下两人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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