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来得很及时,带走了被抓到的小子。
宋居安把褂子穿回去,一道去警局做笔录。
有视频为证,再加上那小子没胆量隐瞒背后的人,问什么都招了。
走出警局,将近九点。
宋居安解了车锁,拉开副驾车门:“上车,我先送你回去。”
斯微站在车边,没有立刻坐进去,而是问他:“背上的伤严重吗?”
宋居安作势扩张背后肌肉,扬起嘴角:“不疼,回去我自己包扎就行。”
“先去医院吧。”淡淡的口气,可态度坚决。
说完,坐进副驾,从里面把门关上。
手边一空,宋居安瞟一眼车内,大步绕过车头坐上车。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车道上,车厢内黑漆漆的,只有偶尔经过霓虹大楼处,会有光亮擦过。
鼻尖有股血腥味儿,斯微抿紧唇,知道是他刻意不开灯。
宋居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前方车道上,背后伤处和衣服黏在一块儿,无论动不动,都不舒服,索性他就僵坐着,就是打方向盘时,肌肉带动疼得厉害些。
车子驶向市医院,转弯进入最后一个路口。
他倒吸口凉气,这时听见:“能自己进医院吗?”
“什么意思?”
“车里全是味儿,一会儿我自己打车回去。”
言下之意,就是亲眼看他进医院就行。
宋居安握紧了方向盘,直到眼里的汹涌慢慢平复,说:“行。”
剩下的路程再无交流,没多久,车子停在医院楼前。
车子熄火,斯微先下去,之后走到驾驶位这边。
宋居安慢慢脱下外套,下车。
斯微站在旁边看着他关车门,正欲叮嘱几句,可是还没开口,只见宋居安关门的那只手臂突然失力,旋即他整个人向前一倾。
一旁,斯微及时出手搀住他的左臂,耳边全是他粗重的呼吸声。
宋居安勉强半弓着身躯,单手撑着车身,摇摇头,摆脱眩晕感。
此刻没了遮挡,借着光,斯微终于看到了他背后的刀伤。
长长的一道,深度难辨,但是伤口周围的布料都浸了血,混着汗液黏在身上,格外的触目惊心。
她只知道他受了伤,却没想伤得这样重。
察觉到她的担忧,宋居安缓口气,换个姿势侧倚着车身。
在斯微松手后,反握住她的手腕。
她看他,不带任何情绪的那种。
宋居安说:“看样子,自己进去是不太行了。”他面色苍白,却丝毫不见忍痛之色。
斯微不出声,视线下垂,落在他握着自己的手上。
突然间,心就软了,任凭她怎么自我暗示,都再硬不起来。
半晌,她说:“走吧。”
低低的一声,他听得心头一暖。
夜里的医院,要比白日里更安静。
充斥着消毒水的病房内,宋居安脱去上衣,值班护士在旁边的小车上准备药品工具。
斯微自愿在外面等,隔了五六分钟,忍不住趴在门窗边向里面瞧。
只一眼,她的心骤然缩了下。
纵使是曾经爱得最浓烈的时候,他们也不曾做过男女间最亲密之事,更别提能看到这些年训练、出警,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
鼻尖突然间就酸了,斯微坐回到椅子上,回想起这段时间与宋居安的交集,冷淡的、火热的、刺激的……
每一样都脱了掌控,反而是她自己,一步步重新掉进了有他的世界里。
其实,只要她足够坚定,划清界限很容易,但最难的是,她要守住自己的心。
不管是哪一种选择,斯微都不想违背真实的心意,她想顺其自然。
也是这种心意在告诉她,随着今晚的这一出落幕,宋居安的再次闯入,已经把她的世界搅乱了。
她需要做一个了断。
思绪进行到此结束,护士推着小车从里面出来。
斯微起身。
护士提醒了些注意事项,走前还来句题外话:“除了兵哥哥,我觉得蓝朋友是最让人有安全感的,小姐姐你可真让我羡慕。”
斯微礼貌笑笑,等人走远,进入病房。
进去的时候,宋居安正在穿病号服,前胸的扣子还没扣好,听到声音回过身,朝门口看。
对视两秒,斯微视线不自觉地落下去,而后飞速移开,盯着房间内别的角落。
见状,宋居安低头瞧瞧自己,再睨一眼她,明白过来。
他一边扣着衣扣,一边说:“我这得在医院待上个三五天,你要回去的话,可以开那车走,车是指导员的,你用他不会有意见。”
斯微站到床尾,而他正侧身对着她。
她没说走,也没说不走,总之就是不回话,气氛忽然沉默。
穿好衣服,宋居安从床边起来,动作略显艰难,一出声嗓音发哑:“这几天你还是要注意点,虽说那人跑不了了,但保不准会报复,你尽量…”
“宋居安。”斯微打断他的话。
被点名的人怔了一瞬,慢慢面向她。
斯微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自己的影子,就在这一刻她想,在他心里,或许会不会也像他的眼睛一样,有她存在的位置。
她原来真的不曾怀疑过,只是分手之后,一切都被否定了。
在斯微看来,宋居安否定了她愿意等待的承诺,同样的,她便否定了他的心意。
可如今,她必须亲自确认一回。
她说:“那天在我家,我觉得我们应该说得很清楚了,你不后悔,而我,不相信破镜重圆。可是你这样三番五次的出现,又算什么?”
宋居安无声看她,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可他越是这样沉默,斯微就越是不甘难受。
“是试探我吗?”她问,嘴角扯起惨淡的笑,“是那次生病吧,你发现原来我对你没那么抵触,甚至在病中还会念着你,所以你又有想法了,是要和当初一样给我下套?之后呢,复合?直到再有什么突发事件出现,你又推开我,一个人逃得远远的,是这样吗?”
“不是!”这一次,他给出了最坚定的回应。
斯微确定性地审视他半刻,最终,竟笑了笑,自嘲的样子。
“那你说,是什么?”
宋居安喉中一阵苦涩,背后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这种苦痛让他犹豫,此时是否是坦白一切的最佳时机?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让他把什么都说开了,无论是当初的苦衷,亦或是眼下极力想挽回她的冲动。
可是明明做好了准备,却又在触及到她眼中的悲伤时,勇气溃不成军。
他承认,他怕了。
因为仅凭她心里对自己的这点爱意,或许根本改变了任何东西。
故而生怕这一开口,就会让彼此的关系,彻底陷入毫无回旋可言的境地。
斯微呆望着他,心中的期待终究在他长久的沉默下,又一次消磨殆尽了。
她双肩渐渐垮下,眼中的光芒归于暗淡,像是得到了一个答案,极缓地点下头,退后一步。
最后看了宋居安一眼。
什么都没说。
她转身向外走,比当日分手还决绝。
结果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后抱住。
横过胸前的手臂绷得死紧,连血管和肌肉都鼓了起来。
那力道箍得极紧,像是怕她逃走。
除此以外,最为直接的感受,是身后他略微颤抖的身躯,不知是牵动了伤口,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那人抱了她一会儿,斯微被这样的沉闷搞得喘不过气来,就要出声打破。
怎料,男人突然埋首在她颈间,深深地吸口气,再呼出滚烫的气息。
斯微浑身僵住。
“为什么这么没耐心呢。”他似是感叹,鼻息一点点移动到她颈侧,轻蹭呼吸,嗓音低沉沙哑,“我爱你的心,一直没变过,哪怕是跟你说分开的时候,我想的也是,既然是你了,今生今世都不会变,以后更不会有别人。”
只是一瞬,心口顿时像被什么击中了。
斯微还在愣神,就被人扣着肩膀转过来,一眼对上他剧烈涌动的眸子。
“这是我的心意,那你呢?是只剩一点点喜欢,还是心里彻底没有我了?”
空气在这一瞬间安静了,静得怅然空洞,只有交替的呼吸声愈发真切。
斯微怔怔地凝视着他,轻声:“还重要吗?我们分开的原因,并不是不爱了,或者说,只有爱是不够的,是你不愿意给我一个共同承担的机会,同样的,我好像,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静静听她说完,落在她肩上的手慢慢落下。
宋居安深吸一口气,轻靠在床尾:“我不是没有动过最自私的念头,我想过,假如身边有你,再难的日子兴许都会好过一点,可是这样的我们,就一定能走下去吗?”他轻笑了下,“我知道,你一定又会说我自以为是,但无论如何,在那种情况下,我都不能再顾及更多,只能有一个决定,它必须干脆利落。”
说着,他抬起右手,开始摘上面的护腕。
“你说你不了解我,其实我都不认识那时候的自己。”
耳边是他感叹的话,眼前是那条红线绳,还有他不知何故做出的举动,斯微觉得思绪很乱。
然而就在眨眼间,心头便感到无声的剧痛。
她死死盯着在他手腕血管处,那几道交错粗糙的疤痕。
印子淡了,依旧刺眼。
“一个男人,会不堪到这种地步,确实太懦弱了。”谈及此,宋居安忽而自嘲一笑,抬眸:“一年前,你愿意毫无保留的陪伴我、等我,怎么说,我都该默然接受。可与其那样僵持着,让两个人都不痛快,不如我主动点,承担起自己的那一份。”
“就在出发去济山的路上,我还试想过,不管将来我们的关系会从头来过,还是就此画上句号,我都要让自己的心变得更强大,这样才会让一切有更多可能。”
这一切,包括在火场中.出生入死、在爱情中坦诚相待。
斯微立在那儿,浑身僵直,眼眶酸胀得就要裂掉。
她艰难地撇过头,颤抖地换气,呼吸不稳,眼皮不断轻眨,眨去泪光。
良久,斯微理好情绪,重新转头看他:“有人说,当消防员穿上这身战斗服,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场时,他们,就是最合格的战士。可当他们脱下那身战斗服,不代表就会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话语一停,她的语气更重:“宋居安,现在的你,能保证做好哪一种?”
两厢对视,他们都毫不闪躲。
像这样,将自己的心,完整地向对方袒露,已是这般久违。
宋居安稍一愣,眸光渐渐温软:“我们重新开始吧。”
“这回,我想自私点,只要不到光荣的那天,我就会对你负责到底。”
随着这句话落下,又是一室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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