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烟火凡尘来

    
    三天后，宋居安出院。
    回到队里差不多十点半，训练有大蒋看着，他先去换制服，再跟指导员交代情况。
    先前在电话里没细说，回来把事件过程这个叙述一遍，其中惊险令人不寒而栗。
    听完，罗清强叮嘱说：“我知道你这伤压根没好全，总之这两天训练你注意点，天气热要防感染，及时换药换绷带，别再严重了。”
    宋居安一一应下，好歹成年人了，骨头再硬再爱玩命，也要对自个儿的身体负责。
    事实上，这一归队，还真是一个多月没有周末调休。
    有了上一次的训练奖励，队员们都眼巴巴的希望能再来一次，可宋居安不愿意啊。
    先不说他眼下自己都没机会出去，最重要的是，有个一两次的外出名额，他也想去见女朋友。
    当然这些他是不会明说的。
    队员们也不会因此在训练上懈怠。
    这一个半月过得也是飞快，在此期间，宋居安和斯微见不上面，只能周末用手机聊天，隔着屏幕，好像关心对方也变得自然很多。
    起初宋居安还挺不安的，毕竟刚复合，小姑娘对他的感情也不同过去，这样长时间的不见面，哪有人能受得了。
    后来渐渐发现，这样也挺好。
    在忙碌的工作日过后，可以互相倾诉、予以安慰。
    一句“早安”，一句“注意安全”……似乎真就回到了从前。
    或许有时她要加班、他要出警，但依然不妨碍他们牵挂彼此的心。
    八月初，各中队参加火焰蓝杯大比拼。
    宋居安选择了四楼绳索攀爬与速降操项目，上场前还特意让大杨在下边录像。
    一排七人着装相同，随着一声令下，如离弦之箭奔向楼底，抓起绳索向上爬，不过数十秒登上四楼。
    随后立即穿戴装备，踩着楼墙飞身下落。
    要多帅有多帅！
    晚上，宋居安将这几十秒的视频发给斯微。
    稍一琢磨，坏笑着发出一条：猜猜哪个是我？
    另一边，斯微点开视频，看完一遍。
    回复：左边数第三个。
    看到信息，宋居安挑眉，那表情还挺意外。
    于是斯微又收到一条：猜对了。让我想想，你多半是看到那人第一个完成速降，所以就认定是我。
    呵！瞧不起谁呢，倒还挺自恋！
    斯微：不是。
    宋居安好奇心上来，追问原因。
    可人家就是不理他。
    得，他还不问了！
    斯微握着手机，看着这一串的聊天记录，莫名好笑。
    再一扭头，看到窗上倒映的自己，唇边弯起弧度，露出明朗的笑容。
    正当她失神，手机又震动。
    宋居安：这周六我有外出机会，要不要约会？
    斯微看着手机，微微一笑：嗯，在哪见面？
    宋居安：暂时没想好，我跟指导员借了车，到时候接你。
    很快又补充一句：你在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特意等，我担心到时候会有紧急情况，也来不及通知你，
    隔了阵儿，斯微回复：好。
    聊天到此结束，约会的事就这样敲定。
    周五训练结束后，宋居安拦住去食堂的罗清强，一开口就是借车。
    罗清强什么人，年过半百岁没结婚，可那眼尖得很。
    一张口就问：“这是要去约会？”
    没必要再瞒着，宋居安干脆就承认了。
    罗清强上下扫他一番，手背在后，端出干部架子。
    “约会？带人逛游乐场？那我看没必要开车。”
    宋居安挑着眉，顶顶腮帮，那表情仿佛在说——你思想俗气。
    “我看中套房子，价格地段都合适，明天打算带她去看看。”
    这一听，罗清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不少。
    “微微她知道这事吗？”
    宋居安说：“我只说是去约会。”
    罗清强直盯着他，半天，眼里那股审视的劲儿松了，说：“车钥匙在我办公桌上，你自己去取。”
    “谢指导员！”一声高昂响亮。
    然而，几乎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早训结束，解散本该去吃饭，猛然间警铃大作，宋居安当即带着人直奔车库。
    失火点是一间大厂房，火势较大，前后用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彻底将大火扑灭。
    当所有人拖着疲惫的步子回来时，近十一点。
    脱下战斗服，把脸上的污渍擦干净。
    到此刻为止，这才吃上一口热乎饭。
    宋居安吃得要快，吃完直接回宿舍。
    手机没有收到任何信息，他组织好语言，把临时出任务的事告诉斯微。
    她回复得极快：没关系，你没受伤吧？
    宋居安笑了，点着手机：没事，下午去找你。还是那句话，别等我，可能会晚点。
    下午要写事故报告，写完交给罗清强以后，宋居安终于顺利走出了营区大门。
    ……
    天色渐暮，华灯初上。
    门铃响起时，斯微正在手机上浏览新菜式的做法。
    她走到门口，眼睛先凑到猫眼跟前，确认来人身份。
    楼道上半明半暗，还没等她寻到那人的影子，手机先震了震。
    宋居安：我在你家门口。
    斯微立马拉开门。
    屋内的光洒出去，照在他脸上，他眼窝有些发黑，一双眼漆黑如潭，身体还微弓着，一手扶着腰。
    恍惚间，不像他了。
    “这是怎么了？”斯微心慌了下，一只手去扶他。
    宋居安不说话，由她扶着进了屋。
    在她关门时，移开附在腰上的手，一把握住她胳膊将人带过来，低头堵住她的嘴。
    感觉这一天老天都在玩他，先是大早晨出警，再是来的路上帮人抓小偷，硬是追了人快两条街，最后上了一个两层楼高的破旧厂房顶。
    那小偷也是头铁，死活不肯把手包交出来，拉扯之下跟他一块摔下去了。
    就那一刹那，他差点以为得摔个瘫痪，好在底下都是包装箱。
    人没事，腰伤着了。
    这一吻许久才结束。
    他离开她的唇，粗糙的指腹慢慢抚过她的脸颊，望着她的眼底猩红一片。
    不习惯他的异常，斯微忍不住想问。
    却感觉他的大手游移到脑后，忽然间整只手插进她发丝间，一用力，按着她的头，压到自己胸前。
    斯微心跳乱了下，揪紧他的衣服，不敢动了。
    须臾，只听他染着笑意的嗓音：“家里还有治跌打损伤之类的药吗？”
    斯微咬咬唇，“有。”
    “那得麻烦你帮我找来了。”
    斯微轻轻点头。
    关于宋居安腰伤的原因，是她后来在上药时问的。
    虽然表面上没有露出惊惧担忧之色，可心底暗暗捏了一把汗。
    她不想让他干这些冒险的事，而转念一想，他哪天不是在这样呢？
    索性就不必说了。
    晚上，宋居安肯定是不便睡沙发了，之前的折叠床也二手转卖了，于是斯微提出自己去客厅睡。
    可宋居安哪里肯答应，软硬皆施把人哄到了床上。
    至于哄骗的方式，当然是说不会动手动脚，各睡各的。
    时隔一年，再次同床共枕，那感觉可变了太多。
    从前几乎相拥而眠，现在宋居安因为腰伤要平躺，斯微也是僵硬地背对他，躺在一边。
    黑暗里，谁也不碰谁。
    可能白天折腾累了，躺下没多久，身后就传来沉沉的呼吸声。
    斯微松了口气，长时间侧躺着，胯骨都有些疼。
    她翻了个身，没防备，男人深邃硬朗的脸骤然撞入眼中。
    霎时间，呼吸都屏住了。
    斯微睁着眼，保持着这个姿势躺了近一分钟，心跳已经平复。
    她暗自咽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从薄被里抽出手。
    原是看到他腰后的被子没盖好，单纯地想提一提被子。
    可这手才碰到被角，还没等有进一步动作，眼前的人忽然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眸中精亮。
    斯微心中一惊，想解释已经来不及。
    薄被下，一只大手摸过来，揽住她的腰，稍一施力，把人整个按向胸膛。
    斯微挺腰试图躲开，又被轻易按回去。
    她一急，“我是想…”
    “胆子大了，趁我睡觉就敢摸.我的腰？”他挑着尾音，嗓音听着格外危险。
    “我是给你盖被子！”斯微声音又冷又急，一只手抵着他胸膛，跟发毛的小野猫似的。
    宋居安阖上眼，象征性地放松了手臂，但不是要松开她。
    “就这么睡吧，我都没觉得不舒服，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许是受到蛊惑，斯微愣住，紧接又是低沉的一句：“明早我就走了，现在特别累，你就少折腾我一会儿。”
    斯微蹙眉，从他怀里抬头，就见他闭着眼，面容疲倦。
    顿时，再多小脾气，也化作不忍心了。
    如宋居安所言，隔天早晨起来，他连饭也没吃，简单洗把脸，回队里了。
    临别只是郑重地说了一句：“下次回来，我想谈谈咱俩以后的事，比如结婚，我们也该考虑了。”
    他走的很快，甚至也不看她听完这句话的反应。
    人离开后，斯微低下头，神色还是那样淡淡的，只是漆黑的眼里布满笑意。
    曾以为忘记了爱一个人的感觉，可是一旦重回到对方身边，那种感觉又会慢慢回来。
    靠近后的心动，心动后的不可自拔。
    如果在一年前的交往中，宋居安是在竭尽所能地维护这段感情，想要离开一线，只为给她一个最安稳的未来，那么现在，他已经找到了最正确的答案。
    既然爱情需要两个人经营，那么作为一个男人最先要考虑的，不是你能给对方什么，而是对方需要什么。
    属于他们的家庭——是斯微的期望，亦是他能许她的未来。
    ——
    宋居安腰伤没好以前，碰上火灾事故一律都去不了，直到半月后，身体刚完全恢复，队里就接到火灾警报。
    那是夜里，凌晨两点半。
    接警后，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登车。
    五辆消防车行驶在无人的街道上，车顶红灯闪烁，驶向事发地。
    车内的队员们，一个个面色严肃。
    同每一次出警一样，全程沉默。
    宋居安拿着对讲，里面不断传来火场最新情况，附近路况等等。
    此次失火点，是南城区东新村一大型化品库房。
    今夜还刮着风，只听通讯员报告就能明白，现场情况十分危急。
    不止是特勤队，还调动了三个基层中队，共计28辆消防车奔赴现场。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此时不知是谁问了一句：“明天星期几啊？”
    一时没人答复，宋居安抬头，看到是小沈。
    是一年前看到死人，躲墙角哭那个。
    “星期六。”宋居安说，“知道明天你有休假，放心，不耽误。”
    小沈嘿嘿笑两下，身边的兄弟也跟他撞了撞肩膀。
    气氛没那么凝重了。
    宋居安扶了扶略遮住视线的消防盔。
    他想到，明天他也是能外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