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几重

三月三十一日

    
    这周帮同学拍片,遇到一个史诗级混乱现场。导演开掉了整个美术团队,组员到了以后发现舞台上只有三堵墙。大家一起把场景凑起来以后时间早就不够按原计划拍了。于是导演开始现场编剧。拍到一半请演员去休息室,回头问大家:你们觉得还能拍点啥啊?
    我本来是去做场记的。这个职业严肃点讲叫script supervisor,任务是确保拍摄没有漏掉剧情,到了以后发现剧本都没了。故事从一个童年记忆中的杀人案变成了变性人的自我认同障碍——导演把女演员也开了,男演员就穿着裙子把女性的部分也演了。
    我对于这些变化都没什么意见:不管你去的片场是好是坏,总有一些地方能让你吸取点经验。比如说,今天的教训是,无论发生了什么破事,请一定喂饱你的组员。现在是我在这个set的第二天,第二次下午四点了还没有吃上午饭。大家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干的都是体力活,我真的很饿,感觉有点要生气了。
    这周是学校拍摄季的最后一周,下周起大家就开始做后期和进行下一个片子的规划。说起来是个很近的事情,但是也可以想得很远。最近我每天都在想,我到底想拍点什么呢。
    我想讲关于人的故事,他们互相给予的痛苦,他们在痛苦中获得的死亡和解脱。他们在绝望中残余的零星爱意。他们和彼此的关系,他们在群体中和自我面前体会到的同样的永恒孤独。
    我想拍美丽的东西,但是也想拍丑陋,因为那其中有另一种形式的美。
    我想拍陈旧,颓败,古老,愚昧,脏污的下水管道,嚎叫的人在泥浆里打滚。
    我也想拍现代,简洁,优美,洁净,闪闪发光的无尽阶梯,金属众神闪烁着冷冽的光辉。
    我想讲述沉默,也想讲述暴动。想讲述冰雪,也想讲述涌泉。想描绘生,也想描绘死。
    我想要所有关于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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